“梅兄,除了你还有人能看见我么?”
“不能,你是鬼。”
“梅兄,我能摸到物事么?”
“不能,你是鬼。”
“梅兄,我能吃吃喝喝么?”
“不能,你是鬼。”
“梅兄,你说……”
“再啰嗦就回去。”
谁来告诉他魏无羡对他的称呼怎的就从“梅公子”成了“梅兄”的?自来熟的称兄道弟不说,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路下山耳边就不得清净,魏某人叽里呱啦讲个不停,真是做鬼憋太久了,打算一次把想说的话都倒个干净。
天知道他对修仙世家,高门子弟,不夜天血战和夷陵老祖的光辉战绩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人谈及过往血泪虽悲喜交织,有感慨也有叹息,梅东冥品出的更多是释然。
拿的起放的下,洒脱率性方不失好男儿本色。
好吧,是他失礼在先,怪不得魏无羡气恼。
……
“照这么说,夷陵老祖有翻江倒海通天彻底之能,既然能做出一个温宁,未尝不能做出第二个第三个,你没想过吗?”
此问出口魏无羡脸上的灿笑僵了一瞬便即隐没,洒脱如夷陵老祖者,内心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伤痛就是江家人。
自知失言,梅东冥立时低声告罪。魏无羡似乎极怕忆起不夜天推开他自己却被当胸一剑刺死的师姐,仿佛一提起,被血色淹没至灭顶的窒息感又会将他吞噬。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梅东冥一度以为他会选择避而不答,他却意外开了腔,尽管充满了苦涩。
“做个不老不死的僵尸并非幸福,我不信温情温宁姐弟二人没有恨过。师姐她,应当是不想变成那个模样的,江澄也不想,对她,是亵渎,是侮辱。”
“梅公子,你若是我,会怎么做?”
将至亲至爱做成有神魂有思想,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僵尸?下半辈子都在悔恨中度过么?
“除了无法自救,天下间难觅本座救不得的人。”
“倘若真有呢?”
“真有救不得又割舍不下的?大不了共赴黄泉罢。”
是了,大不了一起死,何惧之有。
“是我执迷了,魏公子见谅。”
这人面上不见着恼,悠闲地踱近梅东冥身边,伸手要拍他肩膀被他闪开也不以为忏,“梅兄何必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谁是你梅兄,谁跟你谁啊!
……
从半山腰走到山脚下,听魏某人聒噪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威胁他不下山的招数使出来,才耳根清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故态复萌啰嗦又起。
天可怜见,他落入此间头一个想学的法术竟是姑苏蓝氏禁言术。
蓝氏先祖或有先见之明,或亦身受其害,总之无论出于何者理由,能创出禁言术实在是真知灼见!
“……你都死了十一年了,怎么还就阴魂不散了呢。什么鬼道术法,根本就是歪门邪道!”
没完了是……吗字含在嘴边硬是咽了回去,讶异地发现乱葬岗完全不是魏无羡所说的人畜绝迹有来无回。看看,这不又有人来了么。
[非但有人来,来的还是熟人。]
[熟人?]
[江澄。]
[是熟人,也是仇人。]
[不走了?]
[我想先看看。]
江澄来做什么?
作为最痛恨夷陵老祖魏无羡的人,江澄本该绝迹乱葬岗,当然,他突然出现在乱葬岗山脚下绝不会是来祭奠他的,十有八九日子过得太闷太无聊,憋着一肚子的怨气跑上门来骂他的。
作为一个外来者,还是个来去匆匆的外来者,梅东冥无意在人前现身,直接寻了大树背后避开。至于魏无羡?鬼还怕抛头露面么,直接怼人鼻尖至多就是觉着冷了些。
昔日兄弟今时对头很久不见,什么仇啊怨啊的,打是打不着了,该骂骂吧。
“数月前,有人抓了几个行尸送来莲花坞,无法安灵不能下葬,浑浑噩噩一门心思要吃血肉、吃活物。”
“我派门人去查,去了十多个,只有两个带伤逃回来,后来没挺过去又没了一个。”
“派去的人里不乏好手,无端折了这么些。我亲自带人追查,直查到百里以外的村落,”江澄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情形,狠狠闭着眼指着乱葬岗的方向骂道,“就有丧心病狂的东西使夷陵老祖的邪术,将一整个村子的人杀了炼尸。”
“魏无羡你好本事!死了都不消停,留下些害人的东西,活着的时候自己使来害人还嫌不够,被碎尸万段了还要为祸世间!”
夷陵老祖忘恩负义、丧心病狂、杀人如麻、穷凶恶极,手下冤魂无数,拥趸者学会多少夷陵老祖的本事且不谈,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先学了个十成十。
“被我抓到的时候一个个凶神恶煞悍不畏死,自以为得了夷陵老祖真传练就不死之身。”
“后来呢,每个人抽上几鞭子马上鬼哭狼嚎悔不当初,诅咒发誓骂你魏无羡骂的比谁都凶。”
[死都死了,还得给人背锅。爱骂便骂吧,又不会少块肉。]
江湖传闻十条里九条捕风捉影,鬼老祖现身说法替自己抱屈喊冤,可惜任鬼老祖喊冤喊得再大声也无济于事——没人听得见。
“用夷陵老祖邪术的没一个好东西,”江澄面露痛恨之色,定是回忆起从前爹娘姐姐受魏无羡连累先后亡故,对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咬牙切齿,“这些年举凡抓到用夷陵老祖邪术的,到我手里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些人贪图速成不思进取,放着正道坦途不修偏要学什么鬼道,怨就怨他们自己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怨不得我替天行道。”
“魏无羡,我不信你当真魂飞魄散身死道消。我一直在等,等你哪天夺舍归来。”
“想问问你,我爹我姐姐待你这般好,你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偏袒温狗,为什么对金子轩痛下杀手,为什么要背叛江家,为什么违背自己的誓言?”
“你要救蓝忘机自去救,凭什么要牵连江氏满门,累得我爹娘惨死!”
“温狗许了你多少好处,你连是非黑白都不分,逞英雄救温狗。好,你去救,你叛出,你魏无羡胆大包天、天下无敌,你好了不起,有本事你龟缩在乱葬岗这辈子别出来啊!”
“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要杀金子轩?最后连我姐姐都要给你替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悔不当初没让狗咬死你算了!”
“十一年了,我独立支撑云梦江氏,身边连个可全心信赖的人都没有;金凌十几年来人前人后没少被人骂没爹没娘没教养,我敢问你心里作何想?”
“江家欠你的么,我江澄欠你的么,你要如此报复我们,非得用江氏一条条人命来偿?!”
“你回来啊,有本事你回来,我只想问一句——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好,好对得起我们江家,对得起我姐姐!”
[对不起,我不敢回来。正因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真的不敢回来。]
骂到恨处,云梦江氏年轻的家主眼角隐有泪光闪动,除了为惨死的家人,不知可有半分留给曾朝夕相处十多年情同手足的魏无羡。
[又一个困宥于过往走不出来的痴人。]
[时隔十四年,他对我的恨不减反增。]鬼老祖无奈至极地摇摇头,飘回了梅东冥身边,[走吧,我带你去夷陵。]
[好。]
当事者能舍得放下,他一个旁观者更无二话。只不过……
[夷陵老祖好大的名头,丰功伟绩令我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梅兄,不提这个了成吗?]
[不提?]见了昔日故人后魏无羡便神色怏怏,梅东冥听他讲了那时的过往,总觉得其中有未尽之意,一来梅东冥本非多事之人,二来身为过客知道得太多并无用处,是以未曾追问。
在山脚下偶遇云梦江氏的宗主纯属意料之外,然而正是江宗主连篇骂声中的某一句,忽如灵光闪现,使得梅东冥联想起魏无羡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难言之隐中,让他觉得很不对劲的地方。
故而他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险些令夷陵老祖好不容易凝聚的三魂七魄吓跑大半。
[不提也成,不过我有一疑惑,只消魏公子为我解惑,我便绝口再不提了。]
[梅兄何妨说来听听?]
[听江宗主话里的意思,魏公子是因为包庇温氏余孽而叛出的云梦江氏。按说温氏余孽不知凡几,魏公子虽素爱扶弱锄强,却也不是认不清情势的鲁莽之徒,之所以独独庇护温氏姐弟这一支,可有什么难言之隐瞒着江宗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机敏聪慧如蓝湛尚且没察觉出蛛丝马迹,倒差点被梅东冥一语点破。神魂不宁的魏无羡哪儿敢再多言,唯恐这人敏锐过头直接猜出真相,只得一味摇头避而不答,连头都不抬径直赶路。
真是的,他莫非不明白,掩饰就等于默认的道理?
魏无羡不主动提起,识趣如梅少师者亦无意揭人伤疤。一人一鬼悄然避开云梦江氏主从下了乱葬岗,到夷陵已是日头西斜。
为祭祀事宜,早起的少师就没怎么饮食,波折重重过后下得山来,见到村庄民舍,城池砖墙,市集里吆喝兜售的小贩,百姓来来往往人潮如织,恍若隔世之余难免饥肠辘辘。
行文字体、穿着装扮、行止做派、民风民俗皆迥然不同,若不快些找到回去的方法,梅东冥怕自己在此地会寸步难行。
“可笑我堂堂神殿少师,竟要担心会不会饿死。”
从祭台被直接卷到异世乱葬岗的梅少师身无分文,尴尬地站在街头。与他结伴而行的魏无羡自然没错过他的自言自语,好奇地开了腔。
“梅兄何方人氏?你说你是神殿少主,神殿是哪方门派何处仙山,我没死之前从未听闻有此霸气名头的门派,可是不出世的隐世玄门?”
嬉皮笑脸凑近了的鬼老祖不担心言行有碍观瞻,他还要顾忌脸面的好么。他敢打赌,这人要不是一缕幽魂没了身体,肯定毫不客气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什么谁跟谁的都招呼上来了。
当然,没了身体半点不影响他脸皮的厚度。譬如仗着自己是鬼老祖大胆猜测小心试探,变着法儿弄清梅东冥的师承来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自言自语实在不妥,自认还是要脸面的梅少师改而与魏无羡“单聊”。
[魏公子问倒我了。实不相瞒,照魏公子所述来推断,我是被你乱葬岗上的阴气联通了彼方世界,无意中卷入的,并非此界人氏。
[啊——]鬼老祖作恍然大悟状,不住点头称是,[不错不错,我就说梅兄的口音与我听过的都不甚相同,修习的法术更是迥异,根本就是我所修鬼道的克星。]
[想当年射日之征时,若有梅兄所属门派出战,哪儿还有我的活路。哈哈,哈哈哈。]
你心大成这样的人怎就生生把自己逼到了与百家为敌,不死不休的绝境?这人歪着头笑嘻嘻的模样堪为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典范,内里会是何等倔强。
他与魏无羡论不上交情,本不是多话的人便未多言,只凉凉提了句,[不夜天时本座在与不在有何区别,放上成百上千条狗,还怕治不了夷陵老祖?]
江澄在山脚下叫骂,竟让梅东冥听去了精髓,现在想来江澄定然悔得肠子都青了,倘若早知道他会害死师姐闯下大祸,江澄必会不顾颜面弄上百来条狗昼夜轮换,将他堵在乱葬岗上不敢露面。
[如此来看,江澄对我当真手下留情仁至义尽了。]
[正是!]
全无同情心!
自觉受到伤害的魏老祖忘了行动距离受限,气咻咻窜到老远,再一脚抬起来、迈出去……脚不见了。
[十丈,本座提醒过。]
是了,不想神魂碎散绝不能离开梅少师超过十丈。耷眉怂眼地缩回脚,踢踢踏踏左边摊儿晃晃右边摊儿瞅瞅,魏三岁浑然不知自己在梅东冥眼里同小熙他们兄弟几个一样十足孩子气,多一岁都欠奉。
[且把心安肚子里,神殿乃是国教不是修仙门派,更不是人人都倒霉到会被丢来此方世界。]
[何况我也想早些回去,师尊师母,妻子兄弟都在等我。]
以心神传音不需近在咫尺,纵使市集熙熙攘攘人流穿梭,魏无羡照样听得清楚。
哟,这人是在同他解释?
[国教啊,听着好生玄奥。嘶,梅兄身任少师想来地位很高咯。]
[一人之下。]
[好厉害!]
是啊,好厉害,不厉害会被坑来这地方遇上你这个鬼老祖吗?
[看来梅兄急于寻找的物事与你能不能回去有关咯?]
魏无羡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这下梅东冥真要对他另眼相看了,聪慧天成反应机敏,不愧为绝境之中涅槃重生首开先河的鬼道创始者,只可惜……
[过慧易夭,情深不寿。]
[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说本地有个茶楼掌勺的手艺甚好,我饿了大半天了,去尝尝。]
[梅兄你不是身无分文吗?]哈哈,神仙下凡不带钱,可怜。
[此方彼方钱制不同,金银总通用吧,]被当面拆穿穷得叮当响的真面目,脸上火辣辣羞烧的梅少师没好气地怼回去,[我衣饰腰佩多有金扣,取下来抵顿饭钱会不够?]
[够够够,慢说够一顿,以梅兄的人品风姿遇上个爱俏的老板娘指不定分文不取只愿博君一笑呢,哎哟!]
浪费那什么力来敲他脑壳真的好吗?真禁不起调戏,活脱脱姑苏蓝氏道德典范。
直接无视魏三岁哀怨的眼神控诉,径自走过他身边的梅东冥长袖微动,卷吧卷吧直接把这调皮的神魂团成一团带走。
[君子当端方,我已有家室,怎可贪小轻浮。]
如果有身体,魏无羡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以示不屑。呵呵,前有雅正的蓝忘机后有端方的梅东冥,他的运气真好到逆天了。
再不理袖中神魂的连篇抱怨,循着市集专心找魏无羡所说的茶楼。集上男女老幼人多嘈杂,却没一个挤到梅东冥的身边,他幼时起身居少师高位,早习惯被南楚百姓奉为神灵,时空转换也察觉不出变化,全然不知他一身少师正服里三层外三层,对襟对褶丝光潋滟地行走在街上,斜阳的光辉洒在他身上像是笼上一层光圈,百姓蒙昧不晓得怎么形容,只觉得贵气非凡遥不可及,看一眼都怕亵渎,碰是绝对不敢碰的了。
是以畅行无阻地到了茶楼,施施然上到二楼寻了临街的雅座落座,唤来小二点了几个小菜——自有到了地头被放出来的鬼老祖友情建议。
“客官,您的酒菜都齐了,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有劳。”
到了此地总算能坐下少歇,一壶……浊酒,几道……红通通的小菜,“魏公子,作弄人很有趣么?”
“非也非也,梅兄冤枉魏某了。”尽管吃不到喝不到,放眼望去的红辣子依然赏心悦目,能配上梅东冥吃瘪的无奈当下酒菜就最好不过啦,“我生前品过不少酒,尤以姑苏天子笑为佳,这酒楼的酒比不得天子笑醇香清冽,胜在够辣够劲;几道菜在夷陵本地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刚才梅兄点菜的时候没见小二赞你有眼光么?”
“莫非梅兄不食辣?我可是嗜辣如命”
梅东冥哭笑不得,“非不食辣。在下饿了快一整天,这些吃下去口腹之欲是满足了,怕肚肠无福克化。”
他自幼有不足之症,得多方悉心照料,不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亦不远矣,倒是魏无羡天性爽朗疏阔,世家公子的日子能过,流落江湖无以为继的苦日子也能乐在其中,他所谓的美味佳肴到了梅东冥这儿可不是大打折扣。
为了不跟自己过不去,梅少师宁可多等一会儿。
“小二,劳烦来碗粥,吩咐后厨慢火熬久些,别放辣子。”
“好嘞,客官稍候!”
换做寻常食客这般多的要求小二定不会搭理,楼上雅座的客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没他好果子吃。当下噔噔噔下了楼奔着后厨去了。
“还特地叮嘱不放辣子,真没听说过谁家熬粥还搁辣的。”
“怕就怕掌勺的厨子是你夷陵老祖的知己,无辣不欢得手一抖,我可就惨了。”
“哈哈,哈哈哈。”
“阁下说,‘你夷陵老祖’?”
明明一人一鬼聊得正“欢”的时候突然间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纵使声音低沉清冽如美酒陈酿,人鬼也难免被吓了一跳。
[蓝湛!]
今儿个什么日子,蓝湛居然来了夷陵?
[蓝湛?那个蓝湛?]
某个无法凝聚魂体的散碎阴魂迷蒙之中下意识唤的名字就是“蓝湛”,下乱葬岗途中魏无羡讲述的诸般过往里又三句不离蓝忘机,云梦求学嬉笑怒骂,温氏受训共渡难关,斗水祟除玄武,桩桩件件说者活灵活现,听者身临其境。
[他来寻你?]
[偶然路过吧。诶诶诶,梅兄梅兄,梅公子,梅少师——拜托,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这人一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见着江澄在山下叫骂都不如遇见蓝忘机令他无措。寻常好友相见不是抱头痛哭便该怒而拔剑相向么,躲躲闪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碰上的是被他始乱终弃的情人。
呵,看在态度够恳切的份上,且帮你瞒上一瞒。
“不错,在下说的确实是‘夷陵老祖’。含光君何有此问,有什么不对吗?”
先时此人临窗而坐,整个人隐在日光下难辨分明,闻声站起执礼,举手投足洒脱出尘至极,虽不曾佩剑仍难掩习剑者的锋芒。此人甫开口即道出自己身份,如此人物他却毫无印象,没道理。
“适才上楼,似听阁下提及——”
“夷陵老祖?”明知失礼,梅东冥却不得不出声抢白。他深谙人心多疑,越是掖掖藏藏越是惹人疑窦,越是坦坦荡荡越能甩脱嫌疑,“此地是夷陵,魏无羡曾在此经营多年,搁在十年前街头巷尾谁不晓得夷陵老祖嗜酒爱辣。人心易变不假,总还有念旧的人记得的。不是么,含光君?”
总还有,念旧的人,记得的……是啊,如何忘得掉……
“我听错了。抱歉。”
“无妨。”
“阁下常来?”
“不常来,偶尔听人提起而已。怎么,含光君常来?”
“不常,十一次。”
十一次?不算多。等等……
[魏老祖过世十一年,人家每年都来此凭吊,你好意思说你们关系平平?]
[本来就平平啊。]
从一开始就是陌路人的梅、蓝二人各自落座,梅东冥继续“欣赏”窗外的街景,好似街上的景色美得使人移不开眼;蓝忘机给了伙计一角银钱后什么都没要,自顾自寻了角落的僻静处落座,取出形影不离的忘机琴搁在桌上,“铮铮”两记琴响,十指拨动弹出一段简单的旋律,停了几息,再拨动琴弦,弹奏的依然是同一段旋律。
[奇怪,魏公子不是夸赞含光君琴技卓绝么,怎的弹来弹去都是一样的……魏无羡!]
以他神力凝聚神魂的魏无羡在琴音的干扰下,浅淡的身形飘忽着,不由自主地徐徐站起,似被琴音吸引着一点点移向蓝忘机所在的位置。
不明所以的梅东冥唯恐他有失,赶忙替他复又罩上一层神力护体,方才使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长长吁出口气。
[多谢梅兄施以援手。姑苏蓝氏绝学果然名不虚传,好个问灵,好厉害的含光君。]
连修习鬼道的夷陵老祖一时不查险些被困了去问灵,寻常阴魂恐怕没一个逃得过。
[以琴为媒,招魂问灵?]
稀奇,被卷入此方世界最大的收获怕就是亲眼得见此间种种奇异,以灵力御使剑术,以神魂操控阴诡符篆,还有现下含光君以琴招魂问灵。
不知以神力代替灵力,是否同样可以问灵?回家后不妨试试。
[早有耳闻姑苏蓝氏有一门家传绝学,以琴音与灵媒沟通,可向亡者问讯。且问灵者实力越高,被召来的灵越难相抗。]
[即是说,假如含光君实力卓绝,召来的灵就说不了谎。]围观此等神乎其技梅东冥大呼过瘾,只不过眼见含光君反反复复弹奏了三四遍召灵的调子却不见有灵应召,[奇哉怪哉,莫非召灵失败了?]
魏无羡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有我在,阴灵受我震慑谁敢靠近,蓝湛自然召不到灵。]
当年与含光君的灵力堪相提并论的无疑是夷陵老祖的神魂,一人一笛一虎符,杀得不夜天血流成河、万鬼恸哭,是以他身死多年各仙门世家仍未放松警惕千方百计防着他夺舍。
纵使他身死道消,一朝凝聚魂魄还不是万鬼朝拜俯首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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