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很快又回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当然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打扮。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脸不再是冰冷的,残酷的,竟然带上了一点诡异的潮红。宫九受了伤,随着走进,白衣下摆竟然开始滴血了。一滴一滴,落在花园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桌上只喝酒的七星海棠,似乎沾上了血,变得殷红了。
苏幕没有睁眼。
即使仿佛下一刻都要融化在阳光中,他依然是那副懒洋洋,似乎万事不挂怀于心的态度。
在阳光的照射下,即使是石头都会变温热了,可他却丝毫未变。
宫九并不在乎自己受了伤,他脸上带着奇异的,可以称之为享受的神情,笑着问:“你下了毒?”
苏幕说:“我从不下毒。”
他是大夫,不是毒师。而且,以苏幕的性子,即使被逐出了万花谷,也没有忘记门派规章,对付任何对手,都不至于要到用毒的地步,就算是他不待见的宫九也在其列。
宫九说:“那这毒是不是你的?”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苏幕回答说,“我这万花谷,虽然号称万花,但毒物也不少,行走其中,一个不小心着了道,可怨不得谁。”
之所以这么回答,当然不是因为苏幕喜欢说废话,而是因为,那确实不是毒。只是一包调味料罢了,里面稍稍加了点别的东西。
苏幕之前在百花楼做了稻香饼,剩下的那点调料因为习惯,随手就放在背包里去了。事后,苏幕就忘了这事儿,也没放回去。
刚才宫九突然冒出来,他干脆将这些东西撒入水中,在一瞬之间向着宫九泼了过去。上等的胡椒粉和辣椒粉等东西,在药粉的协助之下,一起化在雾中,从皮肤侵入进去。
说它是毒,也不是,说它不是毒,那也是。
苏幕这么说,才当的了一个准字。
宫九一直盯着苏幕,但并不能从他神情之中看出一分一毫来。
七星海棠有剧毒。
这件事儿宫九知道,光看苏幕处理它的时候,都得慎之又慎,也大概有七八分把握了。如果苏幕一时大意,不慎中了毒,他自己要解毒,都是很麻烦的。更别说,苏幕会有那闲工夫,替宫九解毒吗?
某种程度上说,宫九是一个疯子,却也是一个有理智的疯子。至少他现在还是不想死的。享受疼痛是一回事儿,直面死亡又是另一回事儿。这盆七星海棠,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一下。所以宫九之前才会说,这是他花了人命带进来的。
如果让宫九自己带进来,他也是有五分把握的。可是那些人的命,怎么能跟他宫九的命相比呢?而且要是七星海棠光闻着就能中毒,那他那些手下早应该一个也不剩了。那么,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
见效这么快,一定是刚才才中的毒,或者被什么饵给诱发的。
那么,只有可能是那杯冷茶了。
虽然宫九以剑将这一杯茶一丝不剩全部蒸成了冷雾,但这雾,要说一点没沾上,那是不可能的。宫九将苏幕回来的动作细细琢磨了一遍,也确定他的的确确没时间动手脚。两人功夫在伯仲之间,宫九可不是瞎子,苏幕想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下好毒,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那杯茶之前就有问题。
或许苏幕这个庄子,就没有没问题的东西,如果不在他陪同之下,不论是机关还是植物,都暗藏着森森的杀机。
宫九说:“我不怨,相反,我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
这异样的毒素仿佛在宫九心里燃起了一把火,五脏六腑都在旋转,带来异样却不致命的疼痛感。正是因为这毒素突然发作,宫九才会一时间内力受滞,运转不畅,从而受伤。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特地赶回来一趟,是想找苏幕要点备用的。
宫九的身体恢复力非同一般的强,除非是即刻要命,见血封喉的毒素,慢性的毒素,对他效果并不大。没过多久,就被强大的自愈力强行给排出体外了。
“还有吗?再给我点。”
苏幕没有回话。
他轻轻拿起茶杯,扣了一下。
端茶送客。
如果是识相的人,那就应该离开了。
但宫九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相识一场,你未免太吝啬了。”
苏幕不耐烦的扔出了一个瓷瓶,说:“一千两。”
宫九接了过来,一张银票轻飘飘的落在了桌子上,一晃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上再也不流血了。
苏幕从容的离开取了一坛酒,轻轻开始浇灌这一株七星海棠。
这一次,他的庄内总算没有别人了,可以安静的照顾这些花草。
宫九别的本事如何他不评价,但这养花的本事,实在是太差,不过落到他手中一天,这花都有些没精神了。有些植物,本来就不能跟人太亲近了。苏幕得花上好大功夫,才能磨去七星海棠上的人气。若不是它乃天底下找不出第二株的绝品,苏幕都不想动手了。
毕竟是生死蛊换来的,也是对方一番心意。
既然这件事儿了了,苏幕也不打算特意找陆小凤麻烦了,只要司空摘星不落在他手里,也不必满江湖追杀他。最多下次有人求医,直接开个关于司空摘星的条件也就罢了。
等陆小凤过来请罪的时候再说吧,他是债主,可没有债主追着欠债人,说我们一笔勾销这种事儿的。
陆小凤来的比苏幕想的还快。
当天下午就上门了,仿佛忘记自己之前才说的要去查西门吹雪行踪一事儿。
他昨夜才知道万花山庄死了不少人,加上苏幕的本事,陆小凤一点都不想体验一下只过了一个白日,在许多人口中,已经变得神乎其技的机关。没有从并不算高的围墙翻过去,陆小凤选择了老老实实的敲门。
陆小凤不是花满楼,苏幕不会给他留门。但大门放在那里,确实就是让人敲的。
万花谷唯一没有致命机关的地方,也恰恰是这里。
门一下子打开了。
苏幕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道:“直走。”
陆小凤只能看到直挺挺的影壁,背后有些什么,却一无所知。他犹豫了一下,选择听苏幕的话。
看在花满楼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陆小凤直直的撞上了影壁,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来临,他穿了过去。
这是阵法的作用。
实际上影壁并不在这里,但只需要几面镜子,就可以让人“认为”它在这里。这些都是欺骗眼睛的障眼法,因此花满楼来的时候,是察觉不到的。花满楼用心看路,他“看”到的东西,更倾向于万花山庄的真实一面。
但世界上还是普通人比较多,所以这个障眼法,依然还有存在的必要。陆小凤接下来果然不再犹豫,一路直行。无论看到了什么,都当做不存在,这些东西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那都不重要。
陆小凤如今才知道,原来苏幕不仅仅医术无双,他阵法造诣也不低。
当得奇人之称。
陆小凤很快就找到了苏幕的所在。
苏幕一瓶酒都已经倒给了七星海棠,但陈酒的香气,却从枝干里面再次飘了出来。
陆小凤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酒虫似乎从肚皮里向上爬,直接扒住了他的心口,一下一下的挠。
他险些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苏幕开口了,他道:“七星海棠就在这里,恩怨已了,剩下的看在花满楼的面子上,我也不计较了,你可以走了。”
陆小凤好不容易想起来该说什么话,又被苏幕给噎了回去。
他说:“苏谷主,花满楼是不是你的朋友?”
苏幕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陆小凤就当他默认了,说:“花满楼也是我的朋友。”
“司空摘星也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如果要说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那么就可以推出,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
在万花山庄跟苏幕当敌人,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敢。
陆小凤无奈的说:“有个人找上了我,他知道西门的下落。”
苏幕淡淡的道:“把司空摘星带到这来,死活不论,随后可以把病人送过来,治不治再说。”
就算是他的医术,也是有救不了的人的,加上这句话,就有了最终解释权。虽然大部分情况都能治,但苏幕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有些病,就算能够治他都不想治。
陆小凤说:“活着带过来,怎么才能完好无损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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