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深夜收工，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酒店。
他一边摸着后脖颈, 一边扯着嗓子喊：“小徐啊, 热水放好了吗？嘶, 我的腰快断了。”
“好、好了。”提前回到酒店的小助理欲言又止。
连衣双眼眯起，慵懒地揽过他的肩膀, 勾起他的衣领, 低头轻嗅：“你今天不太对劲……有别的猫的味道？！”
他的毛一下子炸起来, 四下寻找：“哪来的猫？谁？”
卫秋烨蹲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
他眼睛因为惊恐瞪得圆圆的，毛乱七八糟地翘，身上倒是干净, 只是满是舟车劳顿的疲倦。
“你怎么过来了？”连衣搬开椅子坐到他面前，嗤笑一声, “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谁糟蹋你了？”
“我来探班。”卫秋烨前爪缩到胸口的厚毛底下，大眼睛总是一副因为受惊而不安的样子。
“得了吧你探什么班, 带东西了吗？”
“路上买了一点。”卫秋烨指指桌上的塑料袋，“你当夜宵吃吧。”
连衣一翻袋子，是当地的小吃。
正好他饿了。
那就收下吧。
连衣的表情和缓下来，翘起二郎腿, 一边吃一边说：“那行吧, 勉强接受。你怎么突然来探班了？”
“我想和你住一段时间。”
“你干什么？”连衣心里警铃大作，“我劝你别搞花样，我不是贪恋美色的猫。”
“……”卫秋烨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来写生, 正好看看你。”
“你莫名其妙写什么生。”连衣摸摸后脑勺，“再说了，你要来不能提前说一声？”
“突然决定的。酒店的房间都被剧组包完了，我只能和你一起住。房费我和你对半分。”
“你们画画的真奇怪。”
连衣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没多在意。
不就是多只猫嘛，大不了让卫小猫睡沙发。
他拿了换洗衣服，揉着脖子往浴室走：“那你自己歇着，我去泡个澡。记住，不要上我的床。”
卫秋烨蜷在沙发上，乖乖点头：“我知道。”
连衣走了两步，刚到浴室门口，又觉得不对劲，一双眼睛如闪电照向卫秋烨：“不对啊，就算我这个酒店没空位了，不代表你不能去别的酒店。你非要住我这个？”
“这里这么偏僻，也就这个酒店条件好点了。”卫秋烨嘟囔，“我不想住那些地方。”
“你还挺挑剔。”连衣咋舌，往回走几步，兴味盎然地盯着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他也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猫眼，凑近了看有一种烧红的铜铃的恐怖感。
卫秋烨抖抖毛：“没有。”
“那肯定有。”连衣往旁边一坐，洋洋自得地分析，“你明知道这里偏僻，还来写生，肯定就是看中它的原生态。其实我刚刚是骗你的，附近没有酒店，你根本查都没查就到我这来了，对不对？”
卫秋烨倔强地说：“就是没有。”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你出来前和兽管局那边报告过没有？别他们突然来找我了。”
卫秋烨低下头：“说了。”
“那就这样吧。”连衣伸伸腿，“你不急着睡吧？一会我们拍个照。”
“不行！”原本安安静静的卫秋烨突然直起身子，耳朵也机敏地竖起来。
连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又不是没开过。”
“不想就是不想。而且，把我也拍进去，不是会抢你镜吗？你自己拍吧。”
连衣磨着后槽牙：“你这话怎么说得我不太舒服……什么叫你抢我的镜？老子天下第一可爱，怕你抢镜？”
卫秋烨转身，拿屁股对着他，表达自己的不屑。
“诶我这暴脾气，”连衣倏地站起来，走了一步，脸上浮现诡秘的笑容。
他坐回椅子，抚着座椅扶手，嘴角勾起狡猾的弧度：“哦，我知道了。你不想其他人发现你在我这里。你在躲的那个人，知道你和我认识，还知道你会来找我，对不对？”
卫秋烨跳起来：“没有！”
连衣哼起小调：“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念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我就不难为你了。只不过他找你的时候，别给我惹麻烦。”
他眼中凶光毕露，舔舔自己的后槽牙。
“知道了。”卫秋烨低声回答。
“你自己玩吧。我去洗澡了。”
连衣神清气爽地走进浴室，泡澡。
浴室里时不时传来惬意的猫叫。
卫秋烨蹲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他总害怕，夏安和会突然破门而入。
和夏安和说开之后，他连那个家都待不下去。
到处充斥着夏安和身上的气息，那种与猫薄荷极为相像的气味和他身上的猫的气味融为一体，让他没办法冷静思考。
他再一次逃离了。
他知道，他一向都是懦弱的，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逃避。
他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告诉夏安和，“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在乎之前的事”，也没办法和他说，“对不起你做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事，我们没办法在一起”。
他只能逃跑。
夏安和说得没错，他没办法接受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大魔王。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没有他，夏安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切的主导者都是他，是他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夏安和推进了深渊。
是他对不起夏安和。
卫秋烨像每一次他害怕的时候一样，缩成一团。
【找酒店加个床吧，沙发位置太小了。】
卫秋烨平静地问：“系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谁？”
【……】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而且你的目的，不是叫我感化大魔王，而是叫我制造大魔王。”卫秋烨的声音无波无澜，像无风天气下的湖面，“你之所以说只有我能做到，就是吃准他会帮我。”
【……】
“我当时太傻了，居然会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卫秋烨自嘲道，“第一次见面，他跟我说，他不是魔王的时候，我就该想到。”
【对不起。】
卫秋烨“哦”了一声，还是眉眼温顺，一点都不生气：“他总是对我说，他一定会帮我报仇，一定会帮我。我还以为他只是正义感过剩又有点偏执，没想到是因为我。”
【他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你还有机会让他改邪归正。】
卫秋烨摇头：“我凭什么呢？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凭什么干涉。”
【他会听你的。】
“我不想他听我的。”卫秋烨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不想他什么事都以我为基准，我……不值得。”
他望着发着幽光的吊灯：“我不希望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
【工具如果得不到主人的使用，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是吗？”卫秋烨垂下头，眨眨因为长时间盯着吊灯而发酸的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能再逃避下去。”
如果魔王因为他而诞生，他也应该担负起阻止魔王的任务。
但是对于胆小的猫来说，要迈出这一步实在太过艰难。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给自己加油鼓劲。
他走之前，和季轻歌打过招呼，告诉她自己要出去写生，不想被打扰，让她别担心，也别把消息说出去。
第二天夏安和就会发现，他出门旅游了。
他还把夏安和坦白的事通知了牧流昀，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解决那批孩子的事。
只是没把夏安和的身份透露出来。
希望那批孩子，和婧婧都能有好的未来。
卫秋烨说了些话，心里没那么憋闷了。
他伸展四肢，伸了个懒腰。
【猫薄荷还有存储。】
“我知道。”卫秋烨往旁边的空气看了一眼，“哦，赊账系统也是假的吧，这几天每天两棵猫薄荷，是因为我和夏安和住在一起，其实每天都在做任务。”
系统沉默片刻，吐出一大堆提示。
【完成成就：爱之誓言。】
【完成成就：同床共枕。】
【完成成就：抵死缠绵。】
……
是他这段时间无意中完成的成就。
卫秋烨静静听着他的提示，收获一堆猫薄荷。
他把猫薄荷仔细清点完，收进随身空间。
这些猫薄荷够他用一段时间了。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不像一个系统。你很智能。”
“智能”两个字咬得很重，有种嘲讽的意味。
系统并不羞耻，坦坦荡荡地承认：
【是的，我骗了你。因为这样你才会没有顾忌地做任务。你很善良，不会答应我培养魔王。】
“我不是善良，”卫秋烨歪歪头，“我只是胆小，不喜欢惹事。”
系统似乎在微笑，声音也很温柔。
【你不用这么说自己。】
“我总觉得你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毁灭这个世界？”
【因为我要出去。】
卫秋烨怔怔地听着。
【我被困起来了，我需要一股力量，从外面把壳打开。】
【我的爱人正在等我。】
“你还有爱人吗？”卫秋烨觉得不太适应，“系统也能谈恋爱？”
系统语气里笑意更浓。
【从你的角度看，我是更高维度的存在，也就是系统。但是从我的角度，我就是人。】
卫秋烨似懂非懂地点头。
“既然你是更高层次的存在，还需要我们帮你吗？”
【需要。我需要很多个像你所在的世界一样的世界，因为是你们支撑起我们。】
根基倒了，上层的建筑也消失了。
卫秋烨点头：“那祝你成功。”
【谢谢。】
“你不逼我继续做任务吗？”卫秋烨好奇问，“我可能会真的阻止他做魔王。”
【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帮我。而且，我们的目的并不矛盾。】
卫秋烨疑惑。
【我需要他帮助我，扰乱并夺取这个世界的秩序，但我并不想他弄得尸横遍野。】
“这是……什么意思？”
【我应该说过，在我之上，还有主系统。一般，我们叫他主神。】
【主神按他的希望构建秩序。在这种秩序下，我的爱人必然消失，所以我们要改变这种秩序。】
【在主神的秩序下，我的爱人代表着必然被消灭的负面力量。但我知道他不是的，所以我们要让他的力量强大到足够反抗正的秩序。而我们本身，并不想毁灭一个美好的世界。】
【如果我的爱人消失，夏安和也会消失，并且不留痕迹，他再也不会出现，也没有人会记得他。包括你，包括我。】
卫秋烨鼻头一酸，抽了口气。
“他也是主神所认定的负面力量吗？”
【是的。】
简短有力的回答让卫秋烨瞬间脱力，喃喃自语：“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主神和其他主神之间的故事，我不方便讲给你听。】
卫秋烨理解地点头：“那好吧。祝你们早日团圆。”
系统淡淡一笑。
【谢谢。也希望你们能百年好合。】
“还不一定的事呢。”卫秋烨有点脸红，“你以前还说，绝对不能对魔王动感情。”
【因为我当时当着主神的面，只能这么说。】
“主神就这么讨厌我们吗？”
【不是你们，是他。你是主神喜欢的孩子。】
系统想了想，补充。
【也是我喜欢的孩子。】
卫秋烨更加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了。
【你和我家的猫长得一模一样。】
系统发出一声感叹。
【也不知道它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他一定会照顾好它吧。】
卫秋烨想，那个“他”，大概就是系统的爱人吧。
【它又蠢又天真，还胆子小，知道会挨骂还总在我衣服上睡觉。】
卫秋烨：……我好像被内涵了。
“他可能只是喜欢你。”
系统有些咬牙切齿。
【还总在我老公面前发嗲。】
卫秋烨被雷得不轻，实在没想到平常一副冷酷样的系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这样的系统，好像更有人气了一点。
“也许他只是觉得你不好亲近，不敢去你旁边，”卫秋烨清清嗓子，“而且叫声嗲不意味着在发嗲。”
【你也觉得我不好亲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卫秋烨还是善良地说：“不会啊。你现在挺好亲近的。”
【呵。】
卫秋烨抖掉一身冰霜。
这冷笑声，吓死猫了。
“你和我讲讲你们的事吧。”卫秋烨和他聊了一会，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开了，忍不住话多起来，“你的恋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系统平常会做什么事？”
【趁着主神在睡觉，我和你聊一会吧。】
系统语气促狭。一说起他的恋人，他似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我和他本来只是普通人，后来才被选拔成为系统。】
【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我父母离异，我跟着我妈，但我妈嫌带孩子麻烦，就把我扔给了我舅舅。】
【我家教很严，自小就没感受过什么亲情。但是他不一样，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他是家庭美满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
【我很嫉妒他。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高中的时候，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但是他家出了事，我家族里的长辈反对我们交往。所以我们转为地下恋，等着他重振家族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我死了。】
【幸运的是，主神给了我机会，他把我带到主神空间，希望我完成一些任务，并许诺给予我奖励。】
【我们最终在这里重逢。】
……
【主神和另一位神的矛盾日益激烈，主神终于忍不住，把和那位神很像的他视为仇人。于是主神把我召到身边，想分离我们，好清除他的存在。我和他没办法联络，但我们都可以用某种方式和下面的世界产生联系。只是我在主神眼皮子底下，不能做得太明显。我只有告诉主神，我要消灭和他很像的“魔王”，才能和你对话。但我和他的目的，其实都是培养一个魔王。】
系统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敲碎的玉器，悦耳动听。
【如果没有这件事，可能我们还在不同的世界度蜜月。】
卫秋烨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沙发扶手嚎：“好惨啊，怎么这么惨。”
【你觉得惨就快点帮我们。】
卫秋烨大气不敢出：“我再心里建设一会。”
【怂。】
卫秋烨理直气壮：“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怂了。”
【但挺可爱的。】
卫秋烨又害羞了。
浴室传来一声猫叫：“卫小猫，你闹腾什么呢？”
【好了，不听故事了，好好休息。】
卫秋烨意犹未尽地伸伸爪子：“那以后再讲。对了，既然你以前也是人，你有名字吗？”
【有。但你最好别叫，主神会怀疑。】
卫秋烨点头：“我明白。”
【我叫郁谨。郁金香的郁，谨慎的谨。】
卫秋烨自己念了几遍，扬起小猫脸：“我知道了。”
＊＊＊
卫秋烨在连衣的房间住了下来。
连衣白天要拍戏，大部分时间酒店都没人。他四处闲逛，寻找灵感。
偶尔和季轻歌联系一下，确定没有世界大乱。
连衣这天收工早，两只猫买好烧烤，蹲在屋里一边看综艺一边吃夜宵。
连衣开启疯狂嘲讽模式：“这群人都眼瞎吧，长成这个鬼样子还吹神颜呢，比得上我们一根猫毛吗？”
卫秋烨附和：“嗯，没你好看。”
“就是。”
门口传来敲门声。
连衣提高音调：“谁啊？”
外面的人不回答，只是继续敲门。
连衣抱怨着走去开门。
一开门，他气势一下上来了，斜倚着房门，漫不经心地挡住外面的人：“哟，什么风把你出来了。怎么，又有妖兽犯事了？”
夏安和声音沙哑：“我找猫。”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对应的时间线是《闯关游戏的隐藏BOSS总在秀恩爱》里的“主神的秘密”那章。
其实整篇文都是里面“黑猫游乐场”那章的背景。感谢在2020-04-16 11:14:29~2020-04-17 14: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音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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