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混沌族只剩我一个了。事实上,他们不是死了,而是被封印在一座山里。”
卫秋烨回忆起那段过往,眼神黯淡。
“事情要从十八年前说起。当时我在外游学,没有参与,才幸免于难。”
“最初,妖族和人族各自划界,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两界各有各的独特风光和特有资源,随着时间推移,出于纯粹好奇和领土扩张的想法,两界开始发生交集。”
“最初的相处比较和谐,两方互相置换资源,也有妖兽与人类通婚,留下一段佳话。但是好景不长。”
“人类虽然不像妖族一样天生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但他们人数众多,且研究出了一套完整的玄学修炼体系,配合起来,丝毫不逊色于单打独斗的成年妖兽。”
“他们发现妖兽的内丹能转化为自己的修为,于是开始大肆捕杀妖兽,奴役妖兽当作坐骑和宠物,把妖兽的牙齿、皮毛、眼睛当作炫耀的道具。各门各派还会专门把弟子扔到妖界捕杀妖兽,美其名曰历练。”
“到后来不只玄学界,还有人专门捕猎妖兽献给拥有权势的普通人。他们趁母兽外出猎食,把妖兽幼崽偷走,装进又脏又黑的笼子里,偷偷运回人界。”
“小妖兽们眼睛都睁不开,毛也没怎么长,就挤在狭小的黑笼子里,一饿就是好几天,到人界就病了好几只。他们把漂亮又健康的妖兽打扮起来卖给达官贵人,生病的和长得不好看的就杀了,皮拿去做衣服,牙齿拿去当装饰品,指甲磨成粉入药,肉和内脏用来吃和泡酒。以前有一种表演节目你知道吗?把妖兽幼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到宴会厅中,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一边听他们惨叫,一边烫他们的皮,片他们的肉,用热油浇脑花,最后用头骨盛酒。”
“我姐姐小时候就被偷过,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他颤抖一下,眼眶湿润,仿佛置身牢笼的是他自己。
“所以我的族人联合其他妖兽,对人类发起了进攻。”
“他们失败了。”
卫秋烨指尖发冷,抱着茶杯捂手。
茶早就凉了,所以他的手也越来越冷。
莫望起身,新帮他倒了杯热茶。
“谢谢。”
卫秋烨低头小口啜了口热茶,僵硬的四肢开始恢复知觉。
“战争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所以打了一段时间,两方决定握手言和。愿意接受的妖兽接受和平条约,与人类和平共处,不愿意接受的则继续与人类展开殊死搏斗。”
“混沌追求的是纯粹的欲|望和自由,这一点与人类提出的规则根本无法共存,所以我的族人不肯接受和平条款,选择奋战到死。”
“他们,以及其他一些不愿屈从的妖兽,最终被封印在一座山里。”
他嘴角扯动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在自嘲:“我当时醉心艺术,正在一个小村庄写生。等我回来的时候,族里就只剩我一个人。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小时候的玩伴、我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外甥,还有我那个从小跟人类一起长大,甚至拥有一个人类恋人的姐姐,都不见了。”
“我姐姐小时候被人类救过,很喜欢人类。但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很厉害的天师,也就是那次战争中,人类方的统帅。”
“他亲自指挥人类,击中我们的弱点,成功封印了我的族人。”
“我们族里,只剩我了。”
他从小就没别的妖兽那么骁勇善战,不说同辈的穷奇饕餮等等,连比他小的普通妖兽都能打败他。
他也天生不喜欢打架,就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画画,其他妖兽还嘲笑他,就是因为他看起来病恹恹的,当初被偷走的才是他姐姐,不是他。
现在活下来的,也只有他。
“我还记得,我那个时候出门,是因为妈妈又说我每天就知道画画,谁都打不过,以后出门肯定被别的妖怪欺负。我嫌她唠叨,就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那里都是山,又没信号,什么消息都要晚好几天才能送到。我还记得他们最初给我送的那封信,我看都没看,玩腻了想回家才打开。那个时候他们都快死了。”
他昂起头,茫然地看着悬挂在顶端的灯。
“没想到我回来,真的只有我了。再也没有别的混沌能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帮我打回去。”
“他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是被关起来了?”
卫秋烨的手放在腿上,几乎把裤子抠出一道缝。
他深吸一口气。
“我接受了和平条款。”
“妖兽管理局有专门一个组的人负责和我有关的事,无论我去哪里、做什么,都要和他们通报,每周还要去做一次身体检查。我每周三在S大有一堂课,课上一直有几个人维持秩序。很多人都以为是怕学生太多发生拥挤,不是的,他们是怕我突然攻击人类。”
“当然,他们也为我提供了一些便利和帮助,如果出现突发情况,他们一定会优先帮我解决麻烦。我这个教授的名号,也是他们给我的。”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我的族人回不来了,他们永远被压在那座山下,现在是二十年,以后就是二百年,两千年,两万年。我再也见不到他们。”
“混沌对妖物的成长能力很敏感。你拥有着超出大部分鬼怪的潜能,以后一定能成为无人能挡的魔王。”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莫望:“所以我希望和你合作,帮我的族人报仇。”
莫望黑雾笼罩的脸上,只有一双幽冷的黄金色的眼睛在打量他。
“我也会为你提供帮助。我手上有一些妖器能帮你提升能力,还有一批手下可以供你差遣。”
“为了报仇,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卫秋烨眼角泛红,眼里湿漉漉的,说完话唇角就紧紧抿起,牙齿咬着舌尖,压抑痛苦的抽气声。
但铿锵有力的话语却像一把薄薄的刀,把曾经的胆怯和自责冻成一道冰霜。
他倔强地看着莫望的眼睛,等待对方的答复。
良久,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莫望终于开口。
“我帮你。”
卫秋烨愣了一下,拉平的嘴角瞬间上扬:“真的?”
莫望点头,拿出一方新的手帕,递给他。
幽冷的金色瞳孔隐隐染上笑意。
卫秋烨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下,在眼睛边按了按:“两块手帕我洗了之后还给你。”
“不用,拿着吧,不想要烧了也行。”
虽然卫秋烨自己用手帕确实用完就扔,但扔别人的,总觉得不太好。
可是他擦过眼泪的手帕,想来莫望也不会再用。
“我买两块新的给你。”
莫望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好。”
【他相信了。】
要不是这个故事是他和系统合伙编的,卫秋烨自己都快相信了。
为了取得大魔王的信任,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他和系统一起加工改造出了这段悲伤过往。
什么他嫌妈妈唠叨出门结果成永别,什么对人类友好的姐姐与情人兵戎相见,其实……都是艺术加工出来的。
他是没参与,但那时是正常的出行计划。
跟本没有这么煽情。
说起当年的事他其实有些心虚。
当时打群架,不完全是人类方的过错。也有很多妖兽性格暴躁,不仅吃人还毁坏农田和村庄,造成了很多灾难。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成了妖兽的盘中餐。
而且妖兽大多崇尚自由,性格阴晴不定,看人不顺眼就一巴掌糊上去,力气又特别大,莫名其妙就造成很多伤亡。
对于妖兽来说,更幼小的生灵就是可以吃的呀。
但人类差异极大,不能说是绝对弱小的种族。厉害的人类也开始猎杀妖兽。
总之是两方都有人挑事,慢慢地就越看对方越不顺眼,最终开始火拼。火拼后又觉得得不偿失,开始讲和。
他其实过得还挺舒心的,吃穿不愁,想旅游就旅游想宅家就宅家,还有一堆人嘘寒问暖。
确实有一个专门小组负责记录有关他的事,不过人都挺好的,特别温柔,还总投喂他。
尤其是夏医生。
卫秋烨想着想着脸又诡异地红了。
要是没有这件事,他可能遇不到夏医生。
【嘘,你别露馅。】
“但我的族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卫秋烨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讲的事,大部分都是真的,只不过避重就轻,只讲了有利于妖兽的一面。
混沌大多倔强,无论什么都追求极致,有的时候就显得蛮横。
他们不可能接受被规则所束缚,很难与人类和平相处。
卫秋烨其实也是这样,只不过他把这种本能转化为了创作冲动。他的画作常被评价为过于丰沛的情绪所构造的具有毁灭倾向的爱意。
“我想他们。”
系统难得没有怼他,而是静静聆听。
【嗯。】
“但我也不想,其他幼崽和我经历一样的事。我知道,如果再次掀起战争,一定会有很多无辜的妖兽,无辜的人,被卷到里面。距离上一次战争还不到二十年,很多妖怪到现在都还没走出阴影。”
他最开始得知族人的惨状,确实崩溃过一段时间,不愿意接受结局,甚至想和人类同归于尽。
但是他无意中见到了当时死掉的玄学界人的后代。
小小的,还躺在襁褓里,见到他就笑。
这个孩子也没有爸爸了,甚至还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
他忽然就心软了。
像这样的幼崽还有很多。还有的已经有他小腿高了,会说话,还会问身边的大人:“爸爸妈妈呢?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
回不来了。
如果他执意为族人报仇,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动荡,到时候会有很多幼崽失去亲人,流离失所。
他不希望看到那些幼崽和他一样。
【所以你要感化大魔王,阻止他毁灭世界。】
“是的。”
不仅仅是为了猫薄荷。
【所以你是不是还要做任务?和大魔王握手持续十秒。】
卫秋烨:!!!
把正事忘了。
他打量着大魔王拿着勺子的那只手,开始思考。
莫望招呼适应生,让他拿一壶新茶来。
卫秋烨看着那个沉甸甸的茶壶,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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