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安堂和大房的所有事情,纪怡嘉是一无所知的,她这一睡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醒来,她醒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熹微的光芒透过木质的窗子投进来,整个房间里看着都暖暖的。
纪怡嘉自己迷瞪了好一会儿才翻身坐起来,在床榻之上躺了一日,就连晌午嬷嬷叫她用午膳,她都抵不住昏沉没能起身,现在终于是完全歇过来了。
“姑娘,你醒了?”纪怡嘉刚一动,一个个子不高,胖乎乎看起来很和善的婆子就走了进来,关切溢于言表,这是纪怡嘉身边的安嬷嬷,因为无儿无女,所以一直是把纪怡嘉当成女儿疼的,她本来是慕容氏身边的丫头,是慕容家的家生子,到了安家之后嫁给了安管家,所以就称安嬷嬷,安素成亲的时候,慕容氏把她给了闺女,后来纪怡嘉回安府,安嬷嬷就做了引嫣阁的管事婆子。
安嬷嬷刚正在外间忙着给自家姑娘做小衣,纪怡嘉今年长得快,也正是开始发育的时候,上个月才刚做好的小衣现在也紧了些,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时刻注意着的。不过虽然手里忙活着,但是耳朵是一直注意着里面的,所以纪怡嘉刚弄出一点动静,安嬷嬷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儿进了内室,一进去就看见了眼珠滴溜溜转的纪怡嘉。
“嬷嬷,”纪怡嘉张口,声音有些沙哑,因为睡的香甜,小脸蛋红扑扑的,看着气色倒是不错。
“我的好姑娘哟,快别说话,先润润喉,”安嬷嬷赶紧说道,在一旁的案几上倒了杯白水递到了纪怡嘉唇边儿。
纪怡嘉微微抿了口,口中湿润了些确实好受很多。
“现在外面天儿已经有些凉了,姑娘还是不要起身,不过吃食应该用些,今个儿一日您也就用了几口汤,可不顶用,”安嬷嬷拿着攒花绣金线的夹袄披在了纪怡嘉身上,还仔细掖了掖纪怡嘉身上的被子,唯恐她再次惹风寒。
纪怡嘉笑了笑,搂住安嬷嬷粗粗的腰肢撒娇,“嬷嬷说的是。”安嬷嬷身上的肉喧乎儿的很,总之纪怡嘉很喜欢,然后就把头闷在了安嬷嬷怀里不动了。
安嬷嬷摸摸纪怡嘉的头。
没一会儿,舒楹就端着黑漆托盘过了房,“姑娘,一日都没有进食了,先用些粥暖暖胃。”
“嗯,”纪怡嘉在安嬷嬷怀里闷闷应声,过了一会儿才起身,面上没有什么情绪。
看着自家姑娘乖乖的样子,安嬷嬷吐出一口浊气,自家姑娘自小忍让,待安家各房都和和气气的,怎么遭这样的罪,可这是姑娘的亲外家,再怎么样有老太太护着,其他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这样想着,安嬷嬷努力压下心中的郁气。
“蓁姐儿,”纪怡嘉刚刚喝了几口粥,门口就传来了慕容氏的声音。
“外祖母,”纪怡嘉应声,带着濡慕,安家其他人尚且不论,外祖母待她是极好的,这个老人为人强势的很,以前纪怡嘉没少从母亲安素那边听外祖母当年管教舅舅的故事,但是为了她能更好的在安府生活,外祖母教导她的都是中和道理,就连老人家的性子也收敛了很多。古代女子出嫁从夫不假,但是若没一个得力的娘家,以后生活的好与不好还待两说,外祖母唯恐走后自己无人管。
“我的蓁姐儿啊,”慕容氏坐在床边,抱着纪怡嘉,差点儿啊,她的蓁姐儿就没了。
“外祖母不用担心,蓁蓁没有事情的,”纪怡嘉被外祖母抱在怀里,听外祖母说话,刚刚才压下去的情绪又顶了上来,眼眶也变得红红的,这是顶顶在乎她的人,自小就疼她,这么大年纪本来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为她担心,纪怡嘉觉得心里堵堵的但又暖乎乎的,很是复杂。
“老太太可是别再落泪了,姑娘都落金豆豆了,这才是刚醒呢,”林嬷嬷站在慕容氏身后劝道,看到祖孙来两个这样,她心里也酸酸涩涩的,赶紧让舒楹去准备了水和帕子。
慕容氏这才放开纪怡嘉,“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纪怡嘉跟着点头,跟着附和:“嗯,嗯,外祖母说的极是,”她也觉得没事就好,其他皆是浮云,只有能吃能睡才是最好的。
“你呀,”慕容氏看到自家孙女很是赞同的点头觉得好笑,点点外孙女的额头,她本也只是轻轻一点,根本不舍得用力,但是纪怡嘉的额头上还是立刻就出现了一片红,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很是显眼,慕容氏赶紧收了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小怡嘉真真是个娇气包。”
“都是外祖母宠的,”纪怡嘉窝进慕容氏怀里撒娇,这是平常时候经常做的动作,纪怡嘉没有丝毫心理障碍,反正她还小呢。
慕容氏心里却不好受,哪是娇气包,她的蓁姐儿最是懂事儿,出了这么大事儿还是笑呵呵的,知道安慰她,真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孙女,就是懂事。
“以后咱都不和她们玩了,蓁蓁想怎样就怎样,外祖母手里有银钱,蓁蓁怎么样都行,”慕容氏咬牙开口,看看纪怡嘉身上朴素的内裳,“我的蓁姐儿如花似玉的,就应该打扮的亮丽些,咱们谁都不管了。”为了不让府上其他人过分觊觎,蓁姐儿小小年纪就得懂得忍让,就是再喜欢的东西都得衡量再三收在柜子里蒙尘,实在是可怜的紧,就是这样府上的人都还不让她好过,尤其还养大了一些人的心思,那样还不如任性过活呢,起码潇洒。
纪怡嘉觉得好笑,她是喜欢些亮丽的东西,毕竟是女孩子,被鲜亮的东西吸引也自然,但是骨子里到底不是小姑娘了,自然晓得轻重,现在府上的人甚至说天下人都知道她身上有纪府家底,但是究竟有多少却鲜为外人知,毕竟当年安素的大手笔直接砸蒙了天下百姓。
自古皆道财不外漏,纪怡嘉深以为然,在安府她平常时候吃用都不算顶好,当然她也不会苛待自己就是了,这也导致就是安府也只是知道她有些家底,但是实际上金陵纪府可比所有人想的都富裕,这要是让她放开了拾掇,遭人妒忌是一定的,而且可能就不仅仅是家里人了。毕竟就现在这样都已经让人眼馋的紧,不少落魄世家贵族上门向外祖母求娶她,要真是到了公开那一步恐怕她就真的性命有虑了。
这个秘密在这个世上只有纪怡嘉一人知道,所以听见外祖母这样讲,纪怡嘉就脑补了一下自己穿金戴银的滑稽模样,觉得很是好笑,外祖母平常时候是最和善沉得住气,怎么今日开始赌气了,想了想纪怡嘉安慰道:“蓁蓁哪里有委屈,这事儿就是个意外,再说那些头面都累人的紧,我也不爱戴,您看之前娘亲与我的好料子我都有用的。”说着还翘起胳膊让慕容氏看看自己身上的素锦睡衫,这料子可不易得,世家贵族制成成衣出席各种宴席都使得,像她这样弄成寝衣就真真是败家了。
慕容氏看孙女耍宝笑了笑,蓁蓁自小就懂事,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看她这样,做祖母的心疼的紧。“蓁姐儿喜欢这料子,祖母那里还有两批云锦,一会儿让林嬷嬷给你送来,做成水田衣,随意穿穿也行,”慕容氏大手一挥,虽说之前说的由赌一口气的原因,但是确实是心疼外孙女的。
纪怡嘉闻言狠狠点了点头,嗯,纵有万贯家产却不能轻易示人,谁让她是个小孤女,说来也憋屈的很,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也好。云锦可不好得到,尤其‘金陵云锦’向来是供给王公重臣和世家贵族的,有‘寸锦寸金’之称,这要制成水田衣,就是纪怡嘉也心疼的紧,但是这是外祖母下令的,可不是她主动要求的,与她没有干系,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其实有些蠢蠢欲动。
所谓水田衣,是以各色零碎织锦料拼合缝制而成,因为整件袍子织料色彩相互交错,形如水田而得名,水田衣本来是出自民间,都是有规律的长方形拼接缝合,后来传入世家贵族,用大小形状均不同的面料缝合,手法多样,水田衣花样也越来越多。金陵富庶,许多贵胄人家女眷为了做一件中意别致的水田衣常不惜裁破一匹完整的锦缎,只为了一小块衣料。纪怡嘉身边侍女中,舒楹最擅女红,做水田衣甚得她心,让舒楹拿云锦耍着玩也好,就是看着也能抒发她心中的郁气。
祖孙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外面已经是上了灯,慕容氏熬不住,在纪怡嘉的撒娇卖巧之下回了世安堂。
“姑娘刚醒,又说了这么会儿话,赶紧歇下吧,”紫鸢把被子仔细给纪怡嘉掖了掖。
纪怡嘉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嗯,紫鸢也去休息吧。”纪怡嘉顺势就躺下来,眯眼透过窗子上的缝隙向外瞟了一眼,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刚刚外祖母说让她过得肆意些,可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意,总有舍弃才能成全。
想着想着,纪怡嘉在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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