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带着一身伤, 踏过白雪,行往南殿。李方圆惴惴不安地拖着差不多跟她身子一样长的笨重扫帚, 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绵绵动听的轻轻踩雪音,被笤帚划地声掩盖得干干净净。

    一路沉默。无人开口。

    李方圆看着前头那个置身于茫茫雪地的孤寂背影,心乱如麻, 思绪不定。

    她很清楚,陆宁身上的伤是鞭伤, 那是大成剑派的戒律惩罚。并且, 他方才是从徐松山的地下密室里出来的, 而那密室说白了,其实就是囚牢。再看他那一身衣着,十分单薄, 并非冬季衣物。也就是说,陆宁这三个月并非闭关,而是被徐松山囚禁在地牢, 今日才到期限。

    至于原因……

    她想,陆宁那日的一巴掌应该就是原因吧。

    讲真, 看着陆宁身上的严重鞭伤,她心里可难受可心疼了, 恨不得把徐松山碎尸万段, 再把徐阑珊拖出来鞭尸!

    她的世界上最好的陆师兄,怎会摊上这么恶毒的人家。娶了个恶毒夫人,有了个恶毒岳父,生了个恶毒女儿。

    她既心疼又愤恨, 但转念想到现今自己的处境,又开始惶惶不安了。

    她不明白陆宁为何要让她跟着,莫非是发现了她的五毒虫?但她又觉得这不太可能,毕竟当时距离隔得远,五毒虫只听到一点点异动就撤了,身受重伤的陆宁不可能察觉得到。况且,陆宁从现身起,面容一直都很平静,并不是发现五毒虫宿主该有的反应。

    那让她跟着过来,到底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已至南殿前。

    李方圆看见陆宁缓步走上台阶,看样子是要回后方房间。她扫视一圈殿前那满地的白雪,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拖着的大笤帚,思索片刻后茅塞顿开。

    原来是想让她优先清扫南殿的积雪啊!

    她瞬间放下心来,接着横过竹笤帚开始一下一下地清雪。可没扫几下,她余光便瞥见那抹身影也顿在了原地。

    她抬脸看过去,见那高高雪阶之上,淡淡晨光自东方微微洒下,陆宁身着单薄的白衣,鲜血淋漓的一道道伤口暴露在外,冷风如刀,激荡起他的衣袂。此刻,他眼睛微敛,定定地看着她。

    这一股子寒风令李方圆忍不住往早已冻僵的双手上哈气,但视线仍放在陆宁的身上,不晓得陆宁为何要看她。

    过了一会儿,陆宁走下台阶,至她身前站定。温和略哀的目光从她的额头开始,逐步往下移,最后停留在她那双紧握着扫帚柄的手上。双手冻得通红,满布冻疮。

    他喉头动了动,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李方圆内心纠结,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陆师伯,您伤得很重,别在外面逗留太久,早些回去上药吧。”

    陆宁涩着嗓子,矢口否认,“我没有伤得很重。”

    李方圆轻抿唇,眼里充满了哀怜与心疼,“我知道我不该过问您的事,可我……有点好奇……您怎么会受伤,是跟谁打架了吗?”

    陆宁不予回答。他轻轻侧过身去,抬首望向那四方殿院背靠的高山之巅,静立许久后,方才出声:“我们去看雪吧。”

    李方圆不由得折眉,心脏猛地撞了一下胸口。她努力稳住心神,尽量缓下心跳,随后表现出一脸困惑:“现在看雪?不冷吗?我看,我还是扶您回去上药吧。”说着,她将扫帚靠在台阶上,伸手要来扶陆宁。

    但陆宁却抬袖压下了她要搀扶的动作,“我们去看雪。”他固执地再一次重申。

    李方圆呵了口热气暖暖僵硬的手指,揪着脸道:“陆师伯,您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陆宁默然垂下眼睫。

    见到他那落寞的神情,李方圆有些不忍心了,便轻咳一声,顺着他的意思道:“好吧,那我们去哪看?”

    一听这话,陆宁旋即回:“山顶。”

    李方圆指了指他那血痕满满的衣衫,“您穿得太薄了,山上风大,会很冷的。”

    “你在这等一会儿。”

    陆宁留下这句话后,身影一闪,恍若疾风一般迅疾进了南殿。不消片刻,他便带着两件外衫回来了。

    接着,他把那御寒衣物盖在李方圆身上,弯身抱起她,轻盈跃上南殿飞檐,足尖借力一点,又飞向更高的建筑物。

    李方圆在方问水的锻炼下,早已习惯挂在别人身上,腾空跃高,尽享呼呼大风,但她为了做个合格的卧底杀手,就特意发出尖尖的惊恐叫声,慌慌搂住陆宁的脖子。

    陆宁面上无任何波动,几番翻越,便到了大成山顶。

    这个地方对于李方圆来说,是噩梦。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上面也曾有过一点美好。

    站定以后,陆宁放下李方圆,进而往前走了几步,望向位于半山腰的大成剑派。眼睛里呈着寂寥之态。

    山顶的风比刀子还厉害。李方圆看陆宁还是穿得那般少,不禁微叹一声,抓下身上那两件棉衫,走过去踮起脚,披在了陆宁的身上。紧接着,她走至陆宁身边,俯瞰那一片苍茫雪景。大成剑派的亭台殿院、玉石地面皆覆盖着一层白雪,白得刺目。

    陆宁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半天没有一点动静。

    静默许久后。李方圆缩着脖子,思索再三,决定主动同他搭话,“那个……陆师伯,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陆宁终于有了反应,眸子移向她,“你想听?”

    李方圆诚恳点头,“您要是愿意讲,我自然是愿意听的。”

    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头,而是突然说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以后你随我一道练剑吧。”

    李方圆眼角微僵,鬼知道她有多头疼剑法,啥都练不明白。她咽咽口水,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我……我现在练剑,应该迟了吧?我年纪已经不小了……”

    这后一句话令陆宁眉头锁了锁,随即又松了眉,淡淡地问:“多少岁,几月生辰?”

    “我……”李方圆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陆宁似乎在怀疑她的身份。于是,她赶紧扯谎,“我十五了,二月生辰。”正好在女魔头死前的一个月出生,应该可以完美躲过怀疑。

    气氛突然被诡异的沉默掐住了。李方圆只能听得见凌冽寒风在她耳边的呼啸声。

    许久后,陆宁才开口,“拜我为师,你便不用做那么多粗活。”

    虽然李方圆讨厌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但相比较在陆宁身边练剑,她觉得还是做杂工好。毕竟,陆宁猴精猴精的,现在更是猴精地对她这个演技派卧底杀手产生了怀疑。

    可怕可怕。

    于是,她又委婉地拒绝了:“我是穷人家的孩子,这种杂活我做得多了,也习惯了,并不觉得累。谢谢陆师伯的好意。”

    陆宁微微点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李方圆内心松了口气,进而劝道:“陆师伯,现在我们山顶也上了,雪也看了,您也该回去上药了吧。”

    等了很长时间,终于等到了一句“好”。

    ……

    回到南殿后方。

    陆宁独自进了房间,将李方圆关在门外。李方圆虽不放心他身上的伤,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陆宁不能走得太近,否则很容易出状况。

    这么想着,她便转身离去,出了南殿,走下台阶,拖着孤零零的大笤帚赶往西边后院,去准备早饭。

    在途径主殿旁边时,她注意到殿前台阶上,竟或站或坐着二十来个身穿褐色服饰的人。据她所知,这应该是真武帮弟子的穿着打扮。

    真武帮的人怎么一大早来了大成剑派?

    李方圆挠挠脑袋,继续拖着竹笤帚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天都亮成这个鬼样子了,灶房肯定早已忙了起来,待会儿回去柔师姐一定会找茬。

    哎,艰难。

    李方圆愁眉苦脸地叹着气,在拐过墙角时,突然一个人影闪到她身后,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劫至西边院子的围墙后面。

    这里杂草枯黄,遍地横生,罕有人至。

    随后,身后那人便松了手。李方圆惊魂未定,立马慌张地转过身去,看着那个陌生男人道:“你……你谁啊?你要干什么?”

    男人身着真武帮弟子衣饰,约莫二十来岁,长相不好看,甚至有点丑。他听到李方圆问话后,不禁乐了,“是我,老三。”

    “老三?!”李方圆惊了,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那张丑脸,“诶?你死鱼眼呢?”

    路无妄忍不住皱眉,“合着我本体就是这双死鱼眼呗?”

    李方圆认真点头,“在我的认知里,死鱼眼就等于老三,老三就是死鱼眼。”她边说边暗暗调动毒虫在不远处趴着,随时注意四周,看是否有人靠近。

    “你说这话,比路有念还讨厌。”路无妄不高兴地撇撇嘴角,而后指着自己的脸道:“这叫易容术,我现在是真武帮弟子。”

    李方圆疑惑道,“那之前在黑市,你怎么不把眼睛易容易容?”

    路无妄环起双臂,“我在黑市又不是顶替某个人,只是捏个假名字而已,我为什么要把我这么有神的眼睛遮掩起来?”

    “……有神,亏你讲得出来。”李方圆翻了个大白眼,而后问道:“还有四个月才是比试大会,你现在来做什么?”

    路无妄耸耸肩,“少主逼我来的,他让我带你走。”

    “什么?”李方圆以为是听错了。

    路无妄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丑趴趴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然后解释道:“就是说,这个任务中止了,我得带你安全离开。少主他现在就在山脚下,随时准备接应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李方圆:(惊慌)少主掏不出工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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