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善将李若水拉回来,小声斥责:“若水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啊,韩夫人讲过,男子是不可以随便进女子闺房的,如若进了,不是至亲,便是夫婿!”李若水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李上善看向李方圆,将问题抛给她,“姐姐,他到底是谁?”

    一个是青楼卖身,一个是嫁做人妇。

    李方圆于脑中迅速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后者要稳妥一些。于是她顺着李若水的话头接下去,“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但既然让你们撞见了,我也就不瞒你俩了。”说着亲密地挽上方问水的手臂,“我嫁人了,之前我拿回来的银两就是你们姐夫给的。”

    说话间,她悄悄瞄向方问水,想观察一下他的脸色变化,却正好与他低眼垂下的沉静视线撞上。她心里发虚,迅速撇移目光。

    这边,李上善将信将疑,“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

    李若水跟上道:“对呀姐姐,你嫁人是好事情呀,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哥哥呢?”

    “因为……”李方圆咽咽口水,努力圆谎,“因为我跟你们姐夫认识不久就私定终身,怕给你们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就想等你们大一些,再告诉你们。”

    见李上善张嘴又想问话,她赶紧抢着掐住他话头,“现在我和你们姐夫急着押批货去西北,时间很赶的,生意刚起步,各方面都很困难,时间就是银子啊,我们得赶紧走了,下次再回来看你俩。”她嘴皮子说得贼顺溜,拉起方问水就往门口走。

    “姐姐!”李上善快步赶上来,横在他们面前。

    李方圆生怕李上善不信她的这些鬼话,不由竖眉道:“你又想干嘛!”

    但李上善却低着头怯怯道歉了,“姐姐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而后他抬起头,一脸肃然地提出请求:“能不能让我跟姐夫说两句话?”

    李方圆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不行!”她没有经过方问水同意便让他扮演夫婿,本身她就感到很抱歉了,如今可不敢再给少主添麻烦。

    她又接着解释:“我们赶着去运货呢,真的没法再耽搁……”

    还没说完,方问水却出声应下来:“说吧。”

    李方圆怔了怔。

    “我们出去说。” 李上善把手里的油灯塞到李若水手里,然后迈步出了房间,径自打开堂屋木门,到院子里去了。

    方问水抬脚跟着。

    李方圆很费解,不明白李上善要搞什么鬼,也不明白少主为何要这般配合。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她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任由他们去了。好在弟弟并没有发现她的杀手身份,也似乎认了方问水的姐夫身份,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时,李若水拽拽她的衣袖,笑呵呵地问:“姐姐,姐夫是做买卖的吗?”

    李方圆草草点头,转身去了窗户边,瞧向院子里。今夜无星光,此刻月亮也隐在夜云身后,大地一片漆黑。那两个身影淹没在黑夜里,只依稀看得见模模糊糊的轮廓。

    李若水紧紧巴过来,兴致勃勃地问她有关姐夫的事情。“姐姐,姐夫会武功吗?我看他身上带着刀呢!”

    “刀是装饰,纯属爱好。”她随意应付着,眼睛仍盯着院里的俩人看。

    李若水嘻嘻笑着,“姐夫看着好高呀,又高大又神秘,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还好,就那样。”

    “姐夫是做什么买卖的?家在哪里?”李若水连珠炮似的,叭叭叭问了一大堆,“还有还有,今年多大年纪呀?”

    “……二十来岁吧。”李方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注意力还在外面。她努力竖起耳朵,想听听那两人到底在交谈什么,可怎么也听不见。

    李若水在听见姐夫的年龄后,忍不住惊呼一声,“那岂不是比姐姐大了七□□十岁?”

    “差不多。”李方圆很担心李上善会跟方问水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动用五毒虫去窃听为妙。

    而李若水见李方圆看也不看自己,就挤到李方圆与窗沿中间,挥舞着手里的油灯,想吸引她注意。“你跟姐夫认识多久嫁给他的呀?”

    火苗在晃动中左右摇摆,蜡油禁不住那股劲,飞出来溅到李方圆的手上。她被烫得缩了一下,进而一巴掌将碍事的李若水推到一边去。“你赶紧回屋睡觉。”

    “我不回去,不回去,姐姐,”李若水没有留意到她的乱动令热蜡油溅了出来,还是一脸兴奋地继续八卦,“你跟姐夫是一见钟情吗?姐夫对你好吗?”

    李方圆眉头紧着,没有心思听李若水的乱七八糟问话。她派出去的那只五毒虫,就在刚刚,光荣牺牲了。是方问水下的手。

    看来,不管是偷袭还是窃听,对于方问水、徐松山、刘万平这样的顶尖高手来说,都是不管用的。如此,那就只能用计策让大成剑派与江卓等其他门派反目成仇。

    李若水听李方圆不回答,就戳了戳她的手,重复询问最后的那个问题,“姐姐,姐姐,姐夫对你好吗?”

    李方圆叹口气,拿过李若水手里的油灯,“太晚了,你去睡觉成吗?”

    以往,李若水的很多问话在李方圆这里都得不到什么回答,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小孩子忘性大。可今儿个,李若水偏偏对这个问题很执拗,“他对你好吗?”

    李方圆只好含糊一答:“就那样,快回屋去。”

    谁知,在听到她这个回答后,李若水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烛光打落在李若水那悲伤的神情上,李方圆眨眨眼,正想着否认,可李若水又继续说:“他还有其他夫人,姐姐是妾,对吗?”

    “……”李方圆石化了。

    李若水见李方圆这副神情,又想到姐夫的年纪,越想越觉得姐姐是小的,于是她忿忿道:“姐姐你怎么能受这等委屈!你休了他吧,咱不要他!”

    李方圆彻底石化了。这孩子不是只有十岁吗?怎么懂这么多?

    她回过神,脑子快速转动,想出一大通话语来推翻妹妹的猜想,“他对我很好,非常好,特别好。他只娶了我一个,他答应我以后不会纳妾,我也不会让别的狐狸精钻空子。”

    李若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这才是我的好姐夫!”

    李方圆无奈扶额,拉起李若水的手,将她带到自个儿房间去,“行了小祖宗,快去睡觉吧。”勒令她上床,又替她盖上被子。

    “姐姐,你这次要走多久?”李若水攥着被子一角,弱声发问。

    “说不准。”李方圆拍拍她的脑瓜子,“你在家乖乖的,好好吃饭长身体。”

    李若水垂下眼睫,“唔”了一声,伸手一拉被子,蒙住了脑袋。

    李方圆立在她床边瞧了一会儿,之后便出去,小心带上门。她走经堂屋,出了大门,来到院子。

    正巧李上善从院门那儿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轻轻抱住她,“姐姐,路上小心。”方问水此时站在篱笆院门外,静静地观看这姐弟俩的离别场景。

    李方圆不习惯这个亲密的动作,马上推开他,板着脸道:“我上次送布匹给二娘,她告诉我你时不时地会去酒楼打杂,本来我想着反正我挣得确实不多,也就没管你。你今天说什么放弃科举出去找活儿做这种屁话,倒让我想起来了。我告诉你啊李上善,现在姐姐我有能力养活你和若水,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好好读书,将来要比咱爹有出息,懂吗?”

    李上善嗓子微哑,“我懂了。”

    李方圆扬起下巴,往里屋示意了一下,“回去吧。”

    李上善乖乖点头,可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似是要看着她离开。李方圆没再管他,出了院门,走向方问水。

    看见两人并肩离去,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里,李上善这才进屋,关上门。

    而另一边。

    李方圆见脱离了弟弟的视线范围,正要开口问问方问水,到底弟弟同他讲了些什么。不料方问水率先发难,“你说,你在家从不用虫子?”

    想到那个惨死的宝贝五毒虫,李方圆瞬间心虚,“呃……是它自己跑出去的,不是我让它出去的……”

    方问水突然止步,侧过身子沉默地看着她。夜云浮过那抹不太亮的月亮,天地之间更加黑暗,恍若身处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洞里。

    李方圆看不见他的眼神,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她内心很是惶惑不安,试探着道:“少主?”

    许久后,月亮从云里逃出来,返还给人间一丝丝的月光。

    与此同时,方问水那双眼眸撇了过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令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看不透你。”

    李方圆摸摸后脑勺,呵呵尬笑,“我也看不透您啊,少主。”

    方问水不再言语,倏然出手抱起她,脚底攒力跃到树上,一点枝头,疾速离开了李家村。夜风呼呼刮着,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李方圆早已习惯窝在方问水的怀里睡大觉了。因而不出一会儿,她就眯着了。

    而方问水低眼看向她那恬静的睡颜,不禁想到方才在院子里,李上善对他所说的话。

    ——我娘在生下妹妹后,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天天要吃药。我爹是个穷秀才,靠誊抄经书赚来的钱根本就无法养活我们这一家。所以,我爹总会出去采药贴补家用,一部分卖给药铺,一部分拿回来煎给我娘喝。姐姐五六岁就得帮忙照看家里,什么都紧着我和妹妹用。

    ——日子这么过着,虽然穷苦,但也其乐融融。可是,三年前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我爹采药时摔下悬崖,当场身亡,我娘受不住刺激,病越来越重,两个月后也离开了我们。

    ——姐姐当时不过才十一岁,却硬生生扛起了这个家。她去镇上酒楼打杂,后来又去府里做丫鬟,半年才回来一次,赚的钱全都给了我和妹妹。

    ——我不知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她这辈子受了太多苦,你作为她丈夫,作为她后半生的托付,我不希望你再伤害她,辜负她。如果让我知道你让她不开心了,我绝对会跟你拼命的。

    字字真切,句句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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