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桂枝陡然重重伏拜, 以头抢地,朝着香香重重磕着响头, 面色仓皇,泪如雨下,哭天抢地着求饶。
香香翦水秋瞳潋滟生波, 笑而不语。
她将手中的月白杯盏递给并蒂,拍了拍手站起身, 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哈——欠——”
她心不在焉扭了扭酸软的腰身, 朝并蒂漫不经意问道:“前几日, 卫将军如何惩罚的丫鬟?”
“不尊主母、口出不逊者,杖百杖。”并蒂双手接过杯盏,躬身朝香香禀报道, 毕恭毕敬。
此时的香香愈发像平日的卫将军,面上永远清清淡淡,态度不咸不淡, 似乎事情无关紧要,或是无足轻重, 总是一派闲适淡然的性子,如同一个冰雕雪砌的玉人, 让并蒂不敢造次。
“夫人饶命, 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桂枝吓得面如土色,唇角都颤颤巍巍,扯着尖利凄厉的嗓音疯狂求饶。
“扑通!扑通!”
桂枝头磕得愈发快, “咚咚咚”作响。
她额角明眼可见的发红发胀,额角隐隐沁出着殷红的血丝,眼角鼻腔全是泪,双膝拖地膝行爬着向香香求饶。
青石板道滑出长长一道痕迹,零星几处青色发暗,似乎染了血迹。
香香眉心一蹙,眸光有些不忍,开口想说话,却蓦得眸光一暗。
耳边却倏得回响起桂枝尖利刻薄的话:“野丫头、有娘生没娘养、恬不知耻、狐媚……”
种种尖酸刻薄的词,春梨和她扭打在一起她嘴巴都没停住,旁边几个丫鬟拉她,她梗着脖子犟嘴:“我说得都是实话。”
香香垂眸望着凄惨求饶的桂枝,摇了摇头,水眸里闪过一丝不解,幽幽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既然现今如此害怕,刚才何必口出狂,桂枝刻薄的言辞她在内室听得一清二楚,那骄横跋扈的姿态也能想得出来。
“啾啾——”
秋蝉扯着嗓子鸣叫,似乎竭尽全力要在这世间留下自己的声音,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香香听秋蝉叫得心烦,桂枝嘶声裂肺的求饶也让她索然无味。
她慵慵懒懒又伸了一个懒腰,不愿再看,抬步进了寝殿。
“既是卫将军府的法度,就依卫将军。”
“是。”并蒂垂首恭声应道,她点了点不知何时立在院中的仆卫,冷声吩咐道:“拉出去,莫污了夫人的耳朵。”
两个仆卫点头,冷着脸去架桂枝。
桂枝扑腾着,泣声哭喊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仆卫不理她,她推开仆卫,双膝拖地膝行两步抱住并蒂的腿,涕泗横流,面色惨白,哑声求饶道:“并蒂姐姐救我,救我!”
“一百杖是会死人的,是会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她抱着并蒂的大腿,哭哭啼啼,喋喋不休,面上有着狰狂,身子不受控制打着寒颤。
她仰面望着并蒂,抓着并蒂的裙子,苦苦哀求:“并蒂姐姐,求您看在连枝姐姐的面上救救我,救救我!”
听她提起连枝,并蒂垂眸。
眉清目秀,一双丹凤眼,身子纤细窈窕,喜欢穿粉色的衣裳,手上染着大红的丹蔻。
并蒂想起了这个丫鬟,前几日在连枝屋里见了她,她正给连枝捶腿,连枝翘着兰花指在染丹蔻,这丫鬟见自己如同见着鬼,一溜烟跑得没影。
又是一个,同连枝一样心比天高的丫鬟。
可惜,不知能不能和连枝一般命大?
要知当日同连枝一同受刑的丫鬟,皆受不住行刑后的皮肉之苦,还活着的也就连枝,因她不服输,强撑着一口气。
并蒂敛住恍然的眸光,无可奈何得摇了摇头。
她救不了这种自作孽寻死之人。
她退后半步,拂去了桂枝抓着她裙摆的手,朝奴仆淡声道:“拉下去吧。”
“救命!救命!夫人饶命,唔!”桂枝被仆卫拉着,脚尖在地上拉下重重的痕迹,口被一块抹布堵住了嘴巴。
支支吾吾,呜呜咽咽的声音由高到低,渐行渐远,听得刚几位劝架的丫鬟瑟瑟发抖,腿肚子打颤。
并蒂缓步走下台阶,扶起了春梨,又遣了仆卫去请医者。
而后,她目光淡淡扫过院中伏跪的几位丫鬟,眸光无波无澜,声音清淡如水:“你们是不是也和桂枝同样的心思?”
“没有,没有!”几位丫鬟忙摆手,惊恐万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慌乱得重复,又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没有最好,消了那些没有的心思。”并蒂不管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垂眸冷声道。
她回眸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转向几位丫鬟,语气有些怒其不争:“主子们的心你们最好别乱猜,有空在这猜,不如早起晚睡将分内的活儿做好。”
并蒂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几位小丫鬟压根没懂,远远跪着的一个畏畏缩缩的丫鬟却垂下了脑袋。
这个丫鬟她平日里受这几位丫鬟欺负,所有浣洗的活儿都是她做,每日洗到深夜,她自是知晓卫将军日日夜过三更还坚持回府,定是心中惦记着夫人。
故而,她刚刚离着桂枝远远的,在桂枝和春梨扭打时,也装作捡针线筐没有起身。
并蒂眸光淡淡略过她,若无其事收回了眸光,抬步轻手轻脚推开了寝殿的房门。
下巴沟村。
今日的下巴沟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村里百号人都拥在村东头的石松家门,提着鸡蛋,拿着红绸,说着喜庆话。
“我就说小川是个有能耐的,一定会光宗耀祖,这不就应验了。”村长捋着胡子说着讨喜话。
又望下一旁的石川面带讨好得笑道:“小川日后可莫忘了咱村里人。”
“自然,村长大人客气了。”石川起身为村长斟了一杯苦荞茶,双手奉给村长,态度恭谨,面上带笑。
村长见他依旧如此前一般懂礼守矩,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满意得笑了。
等送走了村长,石川叹了一声,抬手将自家门栓插上了。
假笑了半天,迎来送往,他脸都要僵了。
他耸了耸肩膀,踏着步子,拖着长长的嗓音朝正收拾茶具的田婶抱怨道:“娘,可累死我了。”
“坐那儿歇会儿。”田玉笑呵呵白了他一眼,眉梢眼角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收拾茶具时随手给他添了一杯茶。
石川捧着碗,大口大口饮下半碗苦荞茶,翘着二郎腿,望着田婶喜滋滋问道:“娘,我中举了,你都不惊讶呀?”
“那有什么惊讶的,一个举人而已。”田玉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不抬眸,浑不在意回道。
看石川翘着二郎腿,她抬手推了推石川,嗔目瞪了他一眼,哄他道:“去外面帮你爹整整那些鸡鸭,叫得人心烦。”
“知道了。”石川顺势站了起来,刚高挑起的眉飞色舞的眉梢耷拉下来,扁着嘴巴恹恹朝外走。
他没看到,在他身后,田玉目光温柔得望着他,唇角勾出灿烂的弧度。
院里,石松正扎着篱笆,有一根篱笆跌倒了,他弯身去扶。
石川忙跑上前捡起篱笆,躬身将篱笆递给石松,与他一同扎篱笆。
石川看了他一眼,抬手给他肩膀来了一下,咧开嘴含笑着问道:“举人老爷,怎么这般垂头耷脑不开心?”
“爹,你别打趣我了。”石川一边熟练得扎着篱笆,一边委屈巴巴扁了扁嘴巴,望向一边动作不停也在扎篱笆的石松。
他有些有些失落,压着嗓音幽幽道:“我都中举了,您和娘看着也不开心,也不惊讶。”
“谁说我们不开心。”石松听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有些怅然若失的儿子,郎笑出声。
他停下动作,慈祥和蔼得拍了拍石川的肩膀,看着他温声坚定诚恳道:“你中举了,我和你娘都特别开心,夜里都能笑醒那种。”
“真得?”石川面上亮起来,目似点漆,直直得望着石松,特别像一个考了好成绩,等待父母夸奖的孩子。
不,此时,他就是。
石松并不吝啬夸奖,他朝石川竖了一个大拇指,笑着赞道:“真得。儿子,你特别厉害,我和你娘为你骄傲。”
石川俊朗的小脸上这才笑开了,比刚才百十位乡亲恭维时笑得灿烂,他知道父亲不会骗他。
“那……”石川有些犹豫,吞吞吐吐。
自家儿子,石松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眉梢弯起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屋内的田婶,温柔道:“你娘,她对你可有信心了,昨日就和我说你一定能中举,昨天便将待客的黑苦荞准备好了。”
“儿子,你娘可是等着你高中状元,加油,别让她失望。”石松拍了拍石川的肩膀,鼓励道。
说着,他目光又忍不住转向堂屋,看着堂屋内忙碌的身影,目光温柔缱绻。
听到父母对自己如此有信心,石川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目似朗星,挥着小拳头壮志酬酬道:“我肯定会高中状元的!”
“哎呀——酸!”石川恰好看到石松没有收回的目光,捂着自己的腮帮做鬼脸,朝他爹挤眉弄眼。
石松罕见得面色有些囧红,小声斥了一句:“臭小子!”
转身不敢再看田玉,专心致志绑着篱笆,小麦肤色上的红晕久久才消。
石川嬉皮笑脸,看他爹羞涩也不再打趣,乖巧伶俐得帮石松递上一根篱笆。
只是,他垂头掩住了眸中的钦羡:他自小就知道父母感情好,是真真的“举案齐眉,情投意合”,真让人羡慕,就是……
不知道他的姻缘在何处。
他鬼使神差抬眸像东侧望去,屋檐搭着他家屋檐,一个不大不小精致的小院,是香香曾经的故居。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持续三更,0点、12点和21点。每日爆肝,濒临肾虚,可看到宝贝们开心,翠儿也开心,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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