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侯约你?”香香从顾恩泽怀中慢慢退出来, 眨了眨纤翘的眉梢,疑惑得问道。
她纤细莹白的纤纤素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撇了撇嘴巴,目光郑重,柔声叮嘱道:“他不知是何何心思, 夫君定要万分小心。”
“晓得。”看着香香难得深沉的目光,顾恩泽目光更是温煦柔情。
“他若是倚老卖老, 借着我父亲的名义要挟夫君, 夫君就毫不客气得拆穿他!”香香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得转, 她微嘟起樱唇。
又想起一点,她掐着小腰,理直气壮俏生生道:“他欺君瞒上, 夫君手里有他的把柄,我们不怕他。”
“是,是, 不怕他。”顾恩泽望着香香娇俏的小模样,笑盈盈道。
香香被他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雪腮微微发热。
轻香香轻咬了咬唇瓣儿,不由得转开了眼睛, 只余下白里透红的桃腮和莹白娇嫩的修颈对着顾恩泽, 眼帘低垂,浓密卷翘的眉睫扑扑闪闪,烟视媚行。
明明刚刚她还毫不顾忌、朗朗乾坤的大庭广众下,直接抱着他, 在他面颊啄了一大口,这一会儿只被看了一眼却含羞不敢直视。
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万般婀娜风流,皆是她。
“你呀。”顾恩泽心头软绵绵的,如同被温水包裹着,含笑着摇了摇头。
他主动牵起了香香的手,与她十指相握,牵着香香一同朝膳厅走去:“刚听丫鬟说你还未用膳,我们一起。”
“好。”香香侧头望了一眼顾恩泽,眸光含烟带水,望了一眼顾恩泽俊美无俦的侧颜,偷偷抿着唇笑。
用罢午膳,顾恩泽陪香香绕着后花园走了半圈,又坐在塌前等香香歇下,方抬步朝着与东陵侯相约的地点。
茶憩。
顾恩泽被小二引着上了二楼包厢,小二态度恭谨谦和,已经敲开了包厢的门,朝他躬身道:“公子,请。”
顾恩泽朝小二颔首,抬步跨入了包厢。
厢中,东陵侯已至,站着笑盈盈迎他。
“卫将军。”不待顾恩泽开口,东陵侯神色和煦,朗声问好。
顾恩泽不动声色扬了扬眉,他与东陵侯虽挂着翁婿之名,可即使在朝中亦似相见不识,从不招呼。
“东陵侯。”顾恩泽颔首,神色疏淡。
他关门,转身,步子如常,淡淡开口道:“不知东陵侯今日找我,何事之有?”
“我备好了上好的君山银针。”他笑着指了指桌面上氤氲着沁人心脾茶香的天青色杯盏,含笑邀请道:“不若卫将军坐下,饮一杯,事情我们稍后再说。”
“不用了,刚饮完茶来的,营中还有军务,东陵侯有事直说即可。”
顾恩泽神色淡漠,他径直坐在东陵侯对面,毫不客气拒绝了东陵侯的邀请。
东陵侯神色一顿,慢慢垂下了头,眸色中闪过落寞和晦涩。
倏尔,他唇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微不可查得轻叹一声,似乎对顾恩泽的态度并不意外。
他抬眸看了一眼顾恩泽,抿了唇角,抬步,朝着顾恩泽走去,站在了顾恩泽两三步的距离。
他直直走来,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顾恩泽微微一愣,英眉攸得隆起,轻呢一声:“嗯?”
“扑通!”
东陵侯正对着顾恩泽,直直跪下。
他双膝跪地,朝顾恩泽垂首伏拜,沉声恳道:“今日柳兆彬有一事相求,还请卫将军答应。”
“东陵侯,这是干嘛?”顾恩泽起身避开了东陵侯伏跪的方向。
他眉心紧蹙,拧眉望着东陵侯,冷声道:“虽你我不和,可你毕竟担着香香生父之名,是我的长辈,东陵侯此般举动,是陷我于不义。”
顾恩泽冷眼看着东陵侯,不受他的伏跪,却也没有扶他起身。
东陵侯听言则笑了笑,他直视着顾恩泽,坦然笑道:“卫将军定是知晓香香并非我亲女。”
顾恩泽眸光略过流光,凤眸不由得微微眯起,唇角绷直,带着审视的目光斜睨东陵侯。
“是我自私,李代桃僵,寻了香香代和薰出嫁。”东陵侯垂头,并不避讳,坦然解释道。
“还请卫将军看在阴差阳错,我也算成就了你与香香一番良缘的份上,请卫将军答应我,日后,还请卫将军将来放我一双儿女一条生路。”
东陵侯再次对着顾恩泽的方向,双膝跪地,深深拜服。
“呵。”
顾恩泽一声轻笑,眼眸闪过嘲讽,望着东陵侯虔诚跪拜的姿势冷嗤道:“我自己不过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东陵侯求错人了吧。”
“金鳞岂非池中物。”东陵侯淡声道。
他目光坦然,望着不动如山的顾恩泽,眉梢略略舒展开,淡笑道:
“若是卫将军不能,兆彬自不会强求,兆彬惟愿,如若可能,请卫将军手下留情。”
说罢,他抬手从桌案上抽出红木长盒,慢慢打开锦盒,从其中拿出盘龙金锏,举在头顶,再次恳求道:“物归原主,还望助卫将军一臂之力。”
顾恩泽看着他手中的盘龙金锏,本来淡然的神色蓦得变得霜冷,整个人周身缭绕着冲天的戾气。
这柄金锏丢失在大半年前,卫将军府大火,阖府身亡之时。
得比锏者,定与当日的灭门惨案脱不了干系。
顾恩泽右手拿过盘龙金锏,左手指腹轻轻摩擦盘龙金锏的锏身,蓦得,他动作快若闪电,抬手出锏,锏直直指向东陵侯。
他郎艳独绝的面颊冷若寒铁,凤眸低垂,目光如带万钧雷霆之力,冷斥道:
“你身负我卫将军府一百八十三口人命,你还想让我放过你的一对儿女,柳兆彬,你觉得公平吗?”
包厢中的气氛,猝然,变得剑拔弩张。
包厢寂静无声,包厢原是很隔音,此时隐隐约约能听到茶憩中阴阳顿挫的说书声和窗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东陵侯抬眸望了一眼顾恩泽,眸光闪烁,不由得喉结轻动。
半响,他轻声道:
“御林军三重里里外外的包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们都不过是一个监工,对于结果和过程,我们无能为力。”
东陵侯垂下了眼眸,声音越来越低,带了些颤音道:“还望卫将军拨云见雾,不被浮云遮眼。”
“明日,还请卫将军等我明日,我会给卫将军一个交代。”东陵侯并不为自己辩解太多,他慢慢起身躬身,朝着顾恩泽深深一拜。
顾恩泽眸色淡淡,面冷如玉,不出一声。
“唉。”东陵侯低低叹了一声,垂下眼帘,掩住通红的眼底和眸中闪烁的晶莹。
他亦知自己罪无可恕。
他亦知无脸相求,他只不过心有不甘,存着一线希望。
“东陵侯若无事,我营中有事,便告辞了。”顾恩泽将金锏挂在自己的腰侧,转身望着东陵侯淡声道。
东陵侯摇了摇头。
顾恩泽转身,抬步,朝门口走去,他手放在门扇之时,突听到身后传来:
“且利请盟金匕酒,将军归卧玉门关。”
顾恩泽身子一僵,转身,双目瞪圆,不敢置信盯着东陵侯。
大半年前,卫将军府一场大火,三天三夜,阖府上下一百八十三口尽成灰烬,唯有他与锦华火口逃生。
因为,大火前夜,他收到一直信笺,上书“且利请盟金匕酒,将军归卧玉门关”,他心血来潮纵马奔赴玉门关。
东陵侯扯了扯唇角,慢慢扯出一抹弧度,哑声道:“兆彬一介白衣,阻止不了上位者的杀伐,也救不了几百号人,能做得只有尝试着劝少年远行,和私自截留一柄金锏。”
顾恩泽双手扶着门扇,手背青筋暴起,却克制不住得颤抖。
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他恨了大半年的杀父仇人,到头来,竟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顾恩泽瞳仁不断得颤动,牙关紧咬,眼眸充血注视着东陵侯,唇角紧抿,一时不知是退是进。
东陵侯则面色坦然,根本没有居功自傲的样子。
他面上还带着刚被顾恩泽质问时的愧疚,扯唇淡声笑道:“卫将军不必如此,兆彬没做,也做不了任何实际举措。”
“能活,是卫将军自己福大命大,与兆彬无关。”
他依旧温文雅尔,声音温润如水,耸了耸肩,带了些微微自嘲。
顾恩泽目光幽邃深沉,眸色复杂晦涩,仿佛万丈的深潭,让人看不透心绪。
“东陵侯所求,顾恩泽定不负所望。”他垂了垂眸,抬眸直视东陵侯,字字铿锵。
东陵侯眸光一亮,面上绽开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朝顾恩泽又深深一拜,沉声道:“兆彬谢卫将军大义大恩。”
顾恩泽抿唇,抬手拉开了门扇,他一步跨出包厢,顿了顿,未回眸,轻声道:“你莫要作傻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是他仅有的忠告。
“狡兔死,走狗烹,我本就难逃一死。”东陵侯面上惨笑,目光却是坦然,笑着望着顾恩泽挺立的脊背。
东山王李慕昨日离开,定已经开始彻查姝姝的过往,他若是知晓香香是姝姝的女儿,定不会善罢甘休。
东山王一闹,自己李代桃僵,寻了香香代嫁的事情便纸包不住火。
皇上李铭昶性子狠厉,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他容不下忠心耿耿、为国效命的卫将军府,就更容不下他这犯了欺君之罪的一个无用臣子。
东陵侯知晓自己难逃一死。
可,“父母之为子女,为之计者深远。”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一双儿女陪着自己送死,毕竟,他们还小,还未游过大好河山,还未览过江南风景。
顾恩泽眸光一沉,回眸又看了一眼东陵侯。
东陵侯坐在窗前,抬手斟了半杯茶,笑容灿烂看着顾恩泽,故作轻松道:“君山银针实数佳品,卫将军不如一起共饮?”
顾恩泽目光沉沉,唇瓣微动,半响,只轻轻道了声:“告辞。”
他离开了包厢,在门口,顿了一下,又轻手轻脚将包厢门细细关上。
顾恩泽心头震撼,心神恍惚。
他出了茶憩,忘了来时的骏马,走着,走着,便走回了卫将军府。
他心随意动,顺着本能到了寝殿,坐在床边。
香香迷迷糊糊还在困觉,只觉得床榻边陷了一块,面颊上落下炽热的目光,让她不适得侧了侧面颊。
她换了一个姿势,却觉得面颊上灼灼的目光仍未消失。
“嘤嗯。”她轻轻呢喃,如羽扇般卷翘浓密的眉睫扑扑烁烁,倏尔,她慢慢张开了惺忪的水眸。
赫然印入眼帘的便是顾恩泽丰神俊秀的侧颜,与他愣愣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父母之为子女,为之计者深远。”
东陵侯或许不是好人,但或许算一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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