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嗓中的鲜血止也止不住, 如注喷涌。
李铭昶也有些了慌乱,他用手去捂唇齿, 可仅一瞬,随着咳嗽,掌心黏腻满是鲜血, 他忙换了另一只手,用衣袂掩着唇齿。
“咳呕!”
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迅速染红了明黄色的衣袂, 暗红, 暗红色,似是带着不详的征兆。
李铭昶额角、心口撕心裂肺得痛,痛得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抚在心口, 用掌心的力量缓解心口的疼痛。
可是他只有两只手,手捂着唇齿,手按着心口, 又咳得前仰后合,无手去扶着宝座的扶手。
“咣当——”他一个趔趄, 从宝座上直直摔下来,“咣咣咣”撞在桌案上, 又踉踉跄跄摔了个底朝天。
“皇上!”御前总管太监张公公面色惊慌失措, 手忙脚乱,他年已年迈,此时又忙忙张张去扶李铭昶,双脚一个不慎, 两脚踩在一起。
“咣!”他自己被自己绊倒,亦直直脸朝地摔了下去。
他龇牙咧嘴慢吞吞爬起来,只觉鼻腔人中处潮热,他抬手一摸,一手殷红的血迹,他愣愣得再抬手抹了一次,又一手殷红的血迹。
“额。”李铭昶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眉心紧拢,双手揪着自己的前襟,大口大口艰涩得喘息。
张公公侧眸一看李铭昶,顾不得自己鼻腔的热血,他踉踉跄跄扶着地面爬起来,奋力朝李铭昶爬去:“皇上!”
他凑到李铭昶跟前,看着在地上□□的李铭昶,带着深深沟壑皱纹的双手颤颤巍巍,轻轻推了推李铭昶,声音颤抖又轻轻唤了声:“皇上。”
“啪嗒。”他鼻腔中滴出两滴鲜红的血液,滴到了李铭昶的面颊上。
李铭昶惨白、沁着冷汗的面颊上一下子晕开了两团殷红的血团,可这殷红的血色在他面无血丝的面颊上更是渗人刺目。
张公公忙抬手将李铭昶面颊上的血迹拭去,又浑不在意抹了抹自己的鼻翼,双眸隐隐带泪,哑声唤道:“皇上,你莫吓老奴。”
“唔。”李铭昶唇齿间溢出一声低吟。
他慢慢睁开了眼眸,耳朵此时“嗡嗡嗡”轰鸣,额角“突突”作响,他眼冒金光,看了半响才看出张公公狼狈带血的面庞。
“扶我起来。”他抬了抬胳膊,轻声道。
张公公忙抹了抹眼泪,双手去扶李铭昶,将他慢慢扶起,靠在了宝座上,又转身端起桌案上的温茶递给李铭昶。
李铭昶小口抿了一口温茶,精神振奋了些许,眼前也变了清晰些许。
他这亦抬眸,便看到张公公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血迹,似是一张大花脸,他扯了扯唇角,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口呼吸艰涩:“咳——咳。”
“皇上,您慢些。”张公公忙放下杯盏,一手抚着李铭昶,一手在李铭昶的前膛轻抚。
同时,他扯着嗓子朝殿外吼道:“人呐,来人!御医呐!”
刚在殿中汇报的御前太监应是去喊了御医,可是这紫宸殿里里外外那么多宫女太监,他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却一个都没有。
张公公未察觉有任何不对,他咬牙切齿,整个人哼哧哼哧费力拖着李铭昶坐在宝座上,一边嘟嘟囔囔道:“擅离职守,各个都涨了本事,明日非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公公平日里便不应仁慈,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哪个宫女太监做错了,杀了即是。”
李铭昶半眯着眼睛,恹恹得靠在宝座上,听着张公公的唠叨,漫不经心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不愧是我大越的皇上,心冷至此,残暴至此。”
殿中幽幽传来一声清冽明朗的声音。
李铭昶豁得睁开双眸,鹰目锋利朝着前方望去。
张公公更是如一只炸毛的母鸡张开双臂护在李铭昶身前,扯着尖细的嗓音,色厉内荏吼道:“谁,谁在那里!来人啊,有刺客!”
“吱——”紫宸殿的朱红色的大门慢慢得被推开。
顾恩泽身着一袭烟青色青松绣锦的锦袍迎光而立,他身子挺拔如松,面色淡然如水,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哒,哒”一步一步朝着殿中走来。
张公公看着顾恩泽如同见了鬼一般,瞠目结舌,身子僵硬。
倏尔,他缓过神来,身子瑟瑟发抖,可仍护在李铭昶跟前,指着顾恩泽,用颤抖的嗓音呵斥道:“顾恩泽你大胆!”
“这是皇上寝宫,无召入宫,你该当何罪!”
他吞了吞口水,抬手抹了抹发痒发热的鼻腔,顾不得手背上的鲜血,强迫着自己挺直脊背,厉声吼道。
“哒,哒。”
顾恩泽步子不疾不徐,神色淡淡,周身落落穆穆,如冰雕雪砌的玉人。
看着顾恩泽无波无澜的面容,又看到他一步一步靠近,张公公不由退后几步,“咣”一下子撞到了李铭昶的腿,跌在了李铭昶的腿旁。
他顾不得爬起,扶着宝座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来人!来人!有人闯宫!”
“别喊了,不会有人。”李铭昶蹙了蹙眉心,挥手制止了张公公,淡声道。
“咳,咳!”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深呼一口气,挺直脊背,目光灼灼望着顾恩泽,厉声冷斥道:“顾恩泽,你无召闯宫,已犯了抄家灭门罪。”
“但朕宽宏有度,你现在回去,朕赦你无罪。”他缓了缓声色,又出声道,声色轻缓温和,目光和煦。
如若看不到他搭在宝座扶手上不断轻颤的手背的话,他便是真真得云淡风轻,岿然不动。
“呵哈。”
顾恩泽轻笑出声,他冷峻的眉眼因为这一笑而生动起来,如同冰山消融,万物回春。
他凤眸略过李铭昶不自觉颤巍的手和膝盖,菱唇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盯着故作冷静的李铭昶,慢条斯理淡淡道:
“明明刚刚皇上还与张公公道‘一次不忠,百事不用’,臣顾恩泽何德何能让皇上为臣打破规矩,违了自己的心意。”
“皇上莫不是在诓臣?”顾恩泽凤眸滑过一抹流光,语气不咸不淡,漫不经心问道。
“你!”李铭昶的小伎俩被识破,一时语塞。
他看着气定神闲、姿容清绝的顾恩泽,气得心口又剧烈起伏,额角突突得痛,他又不得不捂着唇撕心裂肺咳起来:“咳咳!”
“哒,哒。”
顾恩泽步子不急不缓,始终一步一寸。
他慢慢从腰间抽出一柄赤龙金锏,右手执锏,左手指腹慢斤四两在金锏上的栩栩如生的金龙纹绣上摩擦。
“锵——”
金锏传出阵阵铿锵的金属音色。
李铭昶看着他拿出的赤龙金锏眉心隆起,鹰眸闪了闪,手不由得抓在扶手上。
“皇上应是一直再寻这把金锏吧?”顾恩泽凤眸从金锏上淡淡抬起,看了一眼目光紧紧盯在金锏上的李铭昶。
“高祖御赐金锏,下诛奸臣,上打昏君,持此金锏者可进出宫门。”
顾恩泽看着李铭昶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轻笑道:“皇上,臣顾恩泽持金锏进宫,没有犯抄家灭门之罪。”
“你这金锏怕不是假的,呈上来让朕看看。”李铭昶眸光闪过不屑,仍是端着皇上的架子,微微抬了抬下巴,朝顾恩泽吩咐道。
他似乎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或是他不过负隅顽抗。
顾恩泽凤眸清淡如水,他目光落处,李铭昶手背青筋暴起,手面巍巍颤颤,脊背紧绷,双腿颤颤,额角还沁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淡淡收回目光,便听到了李铭昶深呼一口气,垮下了紧绷的脊背。
“金锏自是货真价实,毕竟。”顾恩泽顿了一下,侧眸睨着李铭昶笑道:“这便是皇上屠尽我卫将军府一百八十三口也要寻到的金锏,是东陵侯在卫将军府炎炎大火时截留的金锏。”
李铭昶瞳孔攸得一缩。
“噼里啪啦!”紫宸殿,进殿金柱上的灯烛突然爆破,殿中陡然一亮,瞬间略略有些暗淡。
顾恩泽立在金柱旁边,灯烛一暗,他清晰凌厉的眉眼便隐在了暗处,眸色亦变得晦涩不明。
李铭昶从内殿望去,便有些看不清顾恩泽的神色,只看到一抹挺拔锋利的剪影,让他更是脊背发寒,心下惴惴。
“顾爱卿说笑了。”李铭昶退了退身子,脊背靠在宝座上,面上讪讪,笑意有些维持不住:“卫将军府为国征战,忠肝义胆,朕怎会坑害忠良。”
“皇上说得没错,卫将军府世世代代忠肝义胆,为大越马革裹尸,所以得赐金锏。”顾恩泽低垂着凤眸,眸色复杂,陡然他猛得抬眸,冷声道:
“奈何天子昏聩暴戾,猜忌忠臣。”他一字一顿,声若洪钟,骇得李铭昶一个打颤,差点跌落下宝座。
李铭昶扶着宝座,堪堪坐稳。
蓦得,顾恩泽震声道:“今日,我卫将军府便不要了这忠臣之名,归还这金锏。”
“锵!”顾恩泽将手中的赤龙金锏掷在了地上。
金锏骨碌碌在光洁的大理石上滚动,借着惯性,朝着李铭昶的宝座方向滚动,略略碰到张公公瘫在地上的脚尖才止住。
倏尔,顾恩泽从腰间慢慢抽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李铭昶,冷声道:
“我要为我卫将军府一百八十三名烈烈英魂讨回公道。”
他丰神俊秀,面上无波无澜,可在这幽幽宫殿却显得清冷如神邸,周身带着凛然正气,不然不敢直视。
“哗,哗!”张公公脚勾着金锏,扒拉着三次,才将金锏抓在手里。
他抓住金锏,面上一喜,扶着宝座的扶手堪堪站起,胳膊颤颤晃晃指着顾恩泽,嗓音颤抖喝道:“逆贼,紫宸殿中岂容你猖狂,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呵。”
看着色厉内荏的张公公,李铭昶眸中闪过嘲讽。
他身子不动,一个剑花,轻挑。
“锵——骨碌碌——”张公公手中的金锏便被从手中坠落,差点砸在他的脚面上,他像猴子一样跳着躲避:“哎呦!”
“哒,哒。”
顾恩泽朝前走去,目光死死锁定李铭昶。
“卫将军,顾,顾爱卿,”李铭昶摊在宝座上,声音哆哆嗦嗦,他死死扶着宝座的扶手,身子蜷缩,谄笑道:“我们先放下剑,好说好讲,好讲。”
“哒,哒。”
顾恩泽脚步不停,面上清冷如霜。
“求,求你,卫将军,顾爱卿。”李铭昶两股战战,他扶着宝座,躲在了宝座旁边,双手合十在膛前,带着一点儿哭腔,哆哆嗦嗦祈求道。
佩剑的剑尖在灯烛的映照下幽幽作冷,泛着摄人心魄的银光,让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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