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朝外看去, 景物已然,全然陌生。
巨大的恐慌感袭来,香香水泠泠的翦水秋瞳左顾右盼, 纤长浓翘的眉睫扑扑颤颤,她倏得撩开了锦榻, 急声唤着:“夫君!”
她正要下榻, 外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春梨急忙忙赶来,道:“小姐,您醒了?”
“这是哪里?夫君呢?”香香一连两问, 急得嗓音中都带了些颤抖,杏眸中水汽朦胧。
春梨小碎步走到榻前,扶着香香又上了锦塌, 温声解释道:“小姐,别着急。”
“卫将军今日说是有要事办, 他连夜安排小姐您出了卫将军府,小姐, 您隔壁是安东将军夫妇。”春梨为香香细细掖了掖被角, 将锦被为她整了整。
香香缩在暖暖的锦被中,朝着春梨指着的隔壁方向看了看,杏眸里闪过浓浓的疑惑。
她不自觉嘟了嘟妍丽莹润的樱唇,水泠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歪头点了点这间房间,小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不是安东将军府,似是一个别院。”春梨摇了摇头,眸光中有些恍然,轻声回道。
香香垂眸,琥珀色的杏眸若有所思得转了转。
“夫君说了何时回来不?”她又抬眸向春梨问道。
春梨摇了摇头,眼眸中一片茫然,她慢吞吞眨了眨眼睛,有些愧疚得解释道:“卫将军嘱托奴婢外间为您守夜,怕您夜中起来害怕,说若是您有疑惑,等他回来或者让安东将军夫妇为您解惑。”
“小姐,要不奴婢去敲敲隔壁安东将军夫妇的门?”春梨小心翼翼问道。
窗外黑漆漆的,四处静悄悄的,应是深更半夜。
此时打扰年迈的安东将军夫妇,香香实属不忍,她忙摇了摇头,咬了咬唇瓣儿小声道:“天色晚了,不要去唤他们,明日再说。”
“行,那小姐您先睡,我就在外间,有事您唤我。”春梨点了点小脑袋,细声细气道。
香香点了点头,她看着春梨撂下了纱幔,在多宝架上为她留了一柄暖橙的烛光,轻手轻脚朝着外间走去。
“唉。”
香香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手一碰,碰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件,接着烛光一看,竟是她在卫将军府夜中喜欢抱的软枕。
顾恩泽晚归时,她总喜欢抱着这个软枕替代顾恩泽。
香香翦水明眸中秋波荡漾,她知晓这软枕定是顾恩泽备的,春梨不晓得她的这个习惯。
她一把将软枕抱在怀中,面颊轻轻贴着软枕蹭了蹭,心头甜滋滋的,刚才的不安和忧愁也散了一些。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夜深人静,此时又无甚困倦,香香的思维发散,便开始想顾恩泽在哪里,想了一瞬,思维又跳到东山王李慕身上。
想到李慕,香香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樱桃小嘴不自觉扁了扁。
“我才不要什么亲生父亲。”
她小声嘟囔了一声,将手中的软枕团了团搂在自己怀中,小脸埋在软枕上,心里莫名其妙得有些气不顺,她气呼呼捏了捏软绵绵的软枕。
此时被香香惦记的顾恩泽与李慕二人,仍在紫宸殿中对峙。
李慕自始至终无所谓李铭昶的似火,见顾恩泽冷声问他,他却蹙了蹙眉。
他身为大越唯一的亲王,李铭昶的亲皇叔,皇亲贵戚,若是任由顾恩泽谋杀了皇上,似乎于理不合。
顾恩泽不知李慕心头兜兜转转,他正视着李慕,坦坦荡荡,单刀直入道:“如若东山王想为李铭昶、为大越皇室复仇,我随时奉陪。”
他手中的短匕不足两三寸,看着平淡无奇,他慢条斯理擦着刀刃,似乎对李慕的回复不甚在意。
一道黑影闪过,李慕抬眸便看到张公公执着赤龙金锏朝着顾恩泽的手心刺去。
他瞳孔一缩,面色陡然一变,脱口而出疾呼道:“小心!”
顾恩泽眨了眨浓密的眉睫,似有所悟,转身,抬手,旋腿。
几个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索。
“啊!”
“咣——”张公公整个人斜躺着向后飞起,飞了数十步,脊背直直撞在红木桌角上才止住身形。
桌角成三角形尖锐,他脊背“咣”得一声撞上,身子向后一打挺,又朝前佝偻蜷缩,重重摔在地上:“嘭!”
“哇!”张公公一大口鲜血吐出,倏后,直直倒在地上,双目慢慢闭上,似乎没有了生息。
顾恩泽落地,他站直身子,凤眸闪了一瞬,朝着李慕颔首淡声道谢道:“多谢提醒。”
“我不会为李铭昶报仇,可这满朝文武每一个好相与的,你好自为之。”李慕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他看出了顾恩泽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别说张公公,就是他这曾出生入死的身法在顾恩泽眼中也不够看。
李慕转身离去,走了两三步,顿住身形,转身睨着顾恩泽道:“香香在哪里?”
今夜,是他盯在卫将军府门前的人来报卫将军府兵发几路,他们没了香香的踪迹,李慕心神大乱,才直接闯宫来找顾恩泽。
“不劳东山王费心,香香我安置在稳妥之地。”顾恩泽言简意赅。
李慕瞪着顾恩泽,两人四目相对,眼眸中火花四溅,剑拔弩张。
倏后,李慕叹了一声,收回目光。
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少年不可估量。
“好好照顾香香,若是香香出了事,我定让你血债血偿。”他目漏寒光,一字一顿,气势冲天。
他已然失去了姝姝,他不能再失去香香。
顾恩泽则是自始至终的神色自若,他无视李慕的威胁,从容不迫道:“那恐没了机会。”
李慕又深深看了一眼顾恩泽,看着顾恩泽眼眸中的雍容镇定,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顾恩泽看着李慕渐行渐远的身影,凤眸中明明灭灭,他没想到李慕身为皇亲亲眼目睹李铭昶身亡,就这么淡然离开了。
不过,顾恩泽很快便敛住了杂思,这一夜,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一夜,终究是一个不平的夜。
卫将军府。
连枝透过窗棱看了看窗外娑婆的树影,秋风瑟瑟,檐角挂着的八角灯笼摇摇晃晃,烛光摇曳,晦涩不明。
连枝一身夜行衣,她贴着窗棱等了很久,院中其他房间的灯烛不断得熄灭。
过了良久,院中只余下摇曳的烛光和熹微的星光,零星夹杂着“沙沙”的风声和树影摇动声。
“咔。”连枝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她身形灵动,行如鬼魅,一瞬便消失在下人院中,再次出现时,便出现在了主院,寝殿外。
今日,府中几件大事。
最让她预想不到的竟是:她一直看不起的香香,下巴沟村飞出的野山鸡,竟然是堂堂东山王之女。
东山王,大越唯一的亲王,当今圣上的亲皇叔,手握重兵,雄踞富庶的江南,性情桀骜不逊,不尊礼法,不惧皇权,皇上李铭昶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当真真是大越第一等的人物。
连枝心中愤愤不平,不过辗转难眠后,倒是让她想到一个一举两得之计。
若是香香在卫将军府出了意外,那东山王与卫将军定会争执。
隔山观虎斗,主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她蹑手蹑脚靠近寝殿,在门口等了两瞬,左顾右盼,她轻轻推了推朱红色的殿门。
“吱。”
殿门慢慢被推开了一个缝隙。
连枝唇角缓缓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她探到了卫将军顾恩泽有事离府,而他们的卫将军夫人香香的习惯则是为卫将军留门,不关寝殿。
“天助我也。”连枝丹凤眼眼尾高高挑起,眼中闪过精光,无声道了句。
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眯起眼睛衔在口中,双手扶着门扇,轻轻朝前推开。
内殿果真燃着一根灯烛,似乎在这静谧的深夜平添一抹温柔。
连枝望着灯烛嗤笑一声,她见院里的小丫鬟托着下巴,歪着小脑袋,娇滴滴学着香香的话:“灯烛会代替我,等夫君归来。”
“噼里啪啦——”烛心突然爆破,烛光明明灭灭,摇曳半天,蓦得熄灭了。
整个室内慢慢暗了下来。
连枝眼眸中闪过惊喜,她立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蹑手蹑脚朝着内殿走去。
“砰!”
内殿中蓦得有人窜出一个黑影,连枝与她扭打在一起,手脚并用,“砰砰砰”几个回来。
流云移过,殿中蓦得一亮,连枝看到与她缠斗之人的身形。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身法,想着刚才猝然而灭的灯烛,连枝挑了挑眉梢,眼眸中滑过一丝笑意。
果真,英雄所见略同。
“停,自己人。”她闪身躲开攻击,与身前之人拉开了些许距离,抬手拉下了面纱,压低声音道。
对面之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个左旋腿直直扫过来,带着凌厉的腿风。
连枝踉跄躲开这一旋腿,不得不再次与对面人缠斗起来,几个回合,她与对面之人手撑着手臂,两把匕首抵着一起。
“锵——”
连枝与对面之人肩膀抵着肩膀,咫尺相对,她愈发确定对面之人身份。
她压低声音,悄声又道:“并蒂,是我,连枝。”
“锵——”两人匕首相克,同时旋身松开。
并蒂似乎这才认出连枝,放下了手上的匕首,紧绷的身形也放松下来,周身的凛冽肃杀之气慢慢敛住。
连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她撇了撇嘴,带了几分酸气小声嘀咕道:“做了丫鬟,功夫倒是没闲着。”
以前同在训练营时,她心气高,样样争个第一,男子都不敢与她争锋,偏生后来遇到了并蒂。
并蒂平日为人疏淡,看着清冷,可若是下手时,一点含糊不打,不留半分情面,让她蝉联多年的第一悄然易位。
因此,连枝便一直暗暗与并蒂不对付,却不得不承认,并蒂高她一筹。
她二人缠斗这么久,作出了各种声响,拔步床内依旧没个声响,想着并蒂早早潜入,连枝便扬了扬下巴,悄声问道:“怎样?解决了吗?”
并蒂慢慢朝她走去,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这就解决了。”
“噗!”
她手持短匕,一手扶着连枝的连枝的肩膀,直直对着连枝的心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唔。”连枝捂着心口,殷红的鲜血一下子染红了她的双手,淹没了她指尖大红色妍丽繁复的牡丹丹蔻。
她忍着口中涌出的鲜血,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得望着并蒂,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各为其主。”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一忙工作和其他事,停更一日,周二可能会早一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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