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梁澈的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等苏善下来。
因为要在平奚住一晚, 她提了个小包, 里面装着换洗衣物, 一上车,随手把包扔在了后座。
“你带了驾驶证没”梁澈哑声问。
苏善转头看他“干嘛”
“你来开吧。”他揉捏眉心“我一晚上没睡,怕疲劳驾驶。”
“加班么”
“嗯。”
苏善见他神情疲惫,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便换了个位置, 自己坐上驾驶座。
梁澈在后面补觉, 合上眼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到平奚时他还没醒, 苏善不知道, 他不止一个晚上没睡,其实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
“我早就说了,干脆回来帮忙, 干什么不好, 非要做警察, 累死累活。”老爷子至今难以释怀“你看吧, 连觉都没得睡。”
梁姝华冲苏善眨眨眼, 笑道“哎哟,人家高兴就好啦, 有什么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开心的”
“开心个屁。”老爷子烦道“我好好一个儿子莫名其妙死在外面, 没想到梁澈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早知这样我就该打断他的腿, 让他哪儿都去不了。”
梁姝华说“现在打也来不及了,他跑得比你快,哈哈。”
梁澈一回到家就闷头大睡,直睡到中午起来,下楼吃饭,这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洗过脸,眉目清朗。
他走到餐厅,落座的时候顺手揉了揉苏善的头顶。
她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家人吃饭不喜欢聊天,苏善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就被吓到,十分拘谨,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老爷子看看他们两个,忽然有意无意地问“你们结婚多久了”
苏善不知道什么用意,微微愣怔,梁澈说“一年半吧。”
“才一年半吗我以为很久了。”
梁澈说“在一起三年。”
老爷子点点头,又问“还不准备要孩子吗我都八十了,活不了几年,要是能看到重孙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苏善闻言屏住呼吸,垂眸不语。梁澈也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说“善善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啊。”
她顿时拧眉,悄悄瞪了一眼,心想什么叫我愿意的话
“不是你一直不想要孩子吗”苏善拆穿他的谎话。
梁澈面不改色,对上她的眼睛“以前的确不想要,但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孩子,我当然愿意配合。”
苏善一口脏话憋在喉咙,撇撇嘴,生生忍下去,不想理他。
“好了好了。”老爷子当他们小两口在相互推脱“总之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阿澈明年三十岁,也不小了。”
梁姝华默不作声打量着,察觉到某种微妙,心里掂量,只装作不知。
吃完中饭,苏善上楼午睡,梁澈陪他爷爷出门钓鱼。
老爷子中风后行走不便,平时杵手杖,这会儿坐轮椅,梁澈推他,慢慢散着步,一边闲聊。
“你媳妇儿怎么没跟来以前你走到哪儿她都像个考拉似的,恨不得成天挂在你身上,现在怎么,闹别扭了”
梁澈垂下眼帘,看见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可能,比闹别扭更严重一点。”
“我说呢。”老爷子摇摇头“你就不会哄哄她么,女人到了七八十都得哄,更别说小姑娘了。”
梁澈默然片刻,迟疑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哄,而且她根本不想和我交流。”
“真是笨啊,笨嘴笨舌,跟你爸一模一样。”
他笑得很轻“那您教教我呗。”
“你老婆你自己不了解吗,这还用教,我看你是没救了。”
梁澈心里想,他并非不了解苏善,只是现在对她没有任何把握,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想离婚,更不确定她对自己是否还有感情。如果爱意消逝,那么强行把人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和他在一起,似乎真的过得不开心。那些难过和煎熬肉眼可见,都在她日渐憔悴的脸上,在黯然失神的眼里。
小太阳不见了。
是我把她弄成这样的。梁澈想,我真是个混蛋,真他妈该死。
午睡时间太久,苏善醒来浑身没劲,脑子懵懵的,仿佛生锈。
她去浴室洗了把脸,下楼来,看见梁姝华坐在沙发里,笔记本放在腿上,周围一堆东西。
“宝贝,你醒了啊,”梁姝华收拾手边的东西,给她挪出空位“来,坐我旁边。”
苏善揉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居然四点了,睡过头。”
“我本来想叫你的,但是怕你平时工作太累,能休息就多休息一会儿吧。”梁姝华笑说“我听阿澈讲,你加班很勤,那么拼命干嘛呀,瘦得脸都尖了。”
“我还好,一周休两天,可以把精神补回来,太闲的话也不好。”
梁姝华闻言微叹,也不点破,拿起桌上的相簿“你爷爷最近很怀旧,让我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你看,梁澈小时候,像不像个女孩”
苏善好奇,凑过去瞧,唉,果然大家的童年照都逃不过涂脂抹粉和眉心一点红。
“这是艺术照,这是他们幼儿园歌舞表演。”梁姝华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忍俊不禁“当时化完妆,他爸爸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苏善接过相簿,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翻。
“阿澈从小就崇拜他爸爸,崇拜警察,我哥就给他讲法律常识,那会儿徐慧贞也爱玩,有时扮小偷,有时扮人贩子,配合我哥普法。”
苏善看见某张相片里,年轻的徐慧贞戴着一副塑料手铐,蹲在小梁澈用积木圈出的牢笼里,假哭。
她蓦地失笑。
这一家三口有过很多年的幸福时光。
“他小时候很爱笑。”苏善喃喃道。
“是啊,本来是个小天使。”梁姝华歪着头,轻声叹气“谁能想到呢,我哥去世对他打击非常大,后来青春期那几年又和徐慧贞吵得天翻地覆,当时我和你爷爷都特别担心,怕他性格受影响,会走上歪路。”
苏善闻言默了会儿,说“好在没有,他现在这样也不错。”
梁姝华点头“好在有个不错的童年,他爸爸言传身教,树立了榜样,不过嘛,徐慧贞也给他留下不少阴影,所以我想,哪个倒霉蛋嫁给他都会很难受的,阿澈这个人啊,不会甜言蜜语,更不知道怎么体贴女人,对吧”
苏善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霎时努努嘴,低头不语。
如此,不言而喻,梁姝华忙搂住她“委屈你了,宝贝,我一定给你出气,狠狠地骂他,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骂他有什么用呢,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任何话语都是徒劳。
所以苏善冷淡地摇头,拒绝了姑妈的好意。
她下午睡了太久,按理说,晚上应该精神奕奕才对。可大概因为最近太过心累,总觉得疲倦,所以苏善早早洗漱,回房间早早地躺进被窝。
梁澈不知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总之当她觉察有人在看着自己时,睁开眼,屋子里铺满月光,浅色纱帘随风微扬,楼下小花园里玫瑰盛开,香气浓烈。
苏善伸手把台灯打开。
光线昏黄,梁澈揉捏她空空荡荡的左手,笑了笑,说“为什么总爱把戒指摘下来呢,是不是不喜欢那个款式了我给你换一枚,好不好”
苏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高兴。”
苏善嘴唇动了动,梁澈打断她的话“除了离婚。”他说“这个真的不行。”
“可我真的觉得好累啊。”苏善哑声开口,目光黯淡“你只会让我难受,我不想要你了,就这样吧,好吗”
梁澈垂下头,心里也疼着,暗自忍耐,勉强一笑“我向你道歉,善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见叶南枝,也不会再见余歌和姚松,他们的事情我都不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善无动于衷地望着他。
梁澈缓缓深呼吸,用生平从来没有过的卑微的语气,恳求她,说“不要离婚,你如果生气,就留在我身边,折磨我,直到气消为止,这样行吗”
苏善眨了眨疲倦的眼,摇头“你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不要这样,没用的。”
梁澈眼帘低垂,弓着背,默默将她手指贴在唇边,呼吸清浅。
苏善把手抽了回去。
梁澈的喉结仓促滚动“善善”
“下周找时间去民政局吧,”她平静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闹到打官司的地步,很难看。”
“你就那么想和我分开”
苏善翻过身,用鼻音发出麻木的“嗯”。
之后再也无话。
梁澈极其挫败。
晚上睡觉,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伸手也探不到对方。
苏善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梁澈闭上眼睛,微微弓着背,把额头贴近她的后肩,心里纷纷扰扰,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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