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满城花开,清香醉人,青石官道上都经常可见被风带来的桃花瓣。
这会官道旁一不起眼的小摊桌边,正聚着七八个年轻学子,此时他们正争的是面红耳赤。
“当年文帝还贵为太子,魏皇还是魏将军,楚相不过商贾之子时,景先帝下令昭告天下,文帝为首,楚相魏皇为辅,情同手足的三人一起出征西荒,”
“三年间收复我东临边城数余座,救我东临百姓近百万人,打的那西荒抱头鼠窜,三人的交情那是战场上闯出来的,魏皇数次救文帝于水火之中,魏氏更是满门忠烈,怎么会像你们口中所说,魏皇的皇位是谋朝篡位得来,你们简直荒唐至极。”一忠实魏党学子气的是脸色涨红的大声反驳。
对面反魏党的学子同样气的不行,颤抖着手指着对面人破口大骂道“魏贼早有谋逆之心,围城逼宫,硬闯皇城,火烧皇宫,弑兄夺位,自立为皇,罪不可赦。”
一听偶像被抹黑成这样,魏党气的跳脚,以至于直接爆了粗口。
“放你的狗屁,围城是因为皇宫内乱,硬闯是为了救文帝楚相,皇宫无数宫人都说过,那火是文帝自己放的,楚相殁后,文帝心哀大于死,加上想为楚相报仇,才一把火将皇宫烧了,十五万大军都看到了,进宫后的魏皇当时整个人崩溃的跪在了大火前,直到那大火被扑灭,”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被自己臆想到的当时的画面感动了般,眼圈泛上了红,“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谈,只因未到伤心处,魏皇那样敬爱文帝这位兄长,又与楚相情同手足,当时一定也是心哀大于死,不然也不会在楚相灵位前长跪不起,甚至为了缅怀楚相让楚相最爱的桃花,成了咱们东临国花,每年三月都要去当初三人把酒方欢的桃林,睹物思人。”
视线猛的一转,语气中是满满的威胁,“你休得再乱传魏皇坏话,不然我就去司九门实名告发你。”
被怼的哑口无言的那人,脸色涨红道“你你”
这样的事,每年三月都会发生上几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上将东临治理的愈来愈好,这种反对的声音到底愈渐小了。
而不管旁人嘴中,当年真相是怎样一番曲折与不得已,被脑补出多少个版本,但是有一点是对的,每年三月,每当桃花满林时,魏皇都会去到当初那片桃林,睹物思人。
城外桃林花压满枝头,稀落而下的花瓣似梦中场景,一身常服的魏霄站在案前,手中执着墨笔,在宣笔上细细描摹着。
十年了,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看到文字就犯困,拿到墨笔就头疼的少年,甚至在日复一日思念下,在那执念的促使下,主动拿起笔的他,现在画技已少有能比肩。
他手中墨笔勾勒温柔仔细,眼底似有动人浅光,随着似浸到灵魂中影子的浮现,笔下男子模样愈发清晰。
直到最后一笔落上,魏霄的视线投放到宣纸上。
画中男子身处漫天烟火与灯火璀璨下,朦胧灯晕照亮着他周身的一切,他抬头望着满天烟火,双眼含笑,清俊容颜在那瞬间似都蕴藏着最过动人的悸动。
只是对于这副画,魏霄并不满意。
无论再出色的墨笔也画不出来,记忆中阿钰那晚烟火璀璨下灯火阑珊处的模样。
那个剪影,年少的他一眼望去,沦陷不自知。
搁下笔的魏霄轻抚着画中人的脸,却是一如十年来的触感,冰冷而单薄。
这种触感似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那个事实,以至于手指微颤的他,颤抖的闭上了双眼。
魏霄想,这辈子他大概都是忘记不了皇宫门破的那刻,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想将他的阿钰救出来的那刻,迎接他的几近淹没所有的漫天大火。
阿桂哭的撕心裂肺扑上来求他,求他去救他家少爷的尸体。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这次竟又是迟来一步。
阿钰死了,甚至他连最后一眼都瞧不见。
面对扑灭大火后化为一地的焦土,魏霄知道他终是错过了一辈子。
可是,他不信。
想到这儿,眼圈发红,双眼颤颤的魏霄忽的张开眼,操起旁一柄红缨枪,在一片桃林纷飞中,一如当初练起了枪。
男子手中似箭,锋锐异常,搅动一林桃花瓣纷纷扬扬。
阳光下似有串串晶莹在动作间被挥散而出,在空中折射出耀眼的光。
阿钰,我不信你真的不在了,真的离开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桃花吗,我在京城种满桃花,为什么你还不回来看看呢
你不是说你要摘些花瓣晒了泡茶,我为了摘了十年的花,晒了满殿的花,为什么你不回来再泡一次给我喝呢
你曾笑着说过,子乐将来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可是我却恨他,恨他的算计,恨他抢走了你,我甚至还夺了他的位,你一定很失望,为什么你不回来骂我呢
阿钰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随着最后一式,重重的没进地上新泥中,陷进足足有三尺之深。
紧闭双眼的魏霄紧握着枪柄的手发着颤,手背青筋微拧,全身微微发着抖,这个在战场上所向睥睨,将东临版图扩大了不止一倍的年轻帝皇,此时却在此处,哭的像个孩子。
可是怎么办阿钰,我忘不了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所以求你再来我梦中一次,就像当年那样
头戴凤冠的宫装魏颜清表情认真,眼神凌厉的盯着面前久不见面的儿子一字一句道“渊儿,记住你现在虽贵为太子,但是在你没有强大的时候,要将自己的心思,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藏好,不然会被人利用的毁去。”
小孩子的记忆本就不太好,加上近几个月的不见面,才不到两岁的段辰渊懵懂的看了人半响,似这才记起来对面宫装女子是奶娘嘴中的娘亲。
对着女子甜甜一笑,他从怀里掏出今天份例的酥酪,递到女子面前,讨好的道“娘亲,吃,甜。”
然而听到这话的魏颜清柳眉立刻竖了起来,喝道“放肆从哪里学来的市井粗话,成何体统,叫母后”
被吓的一哆嗦的段辰渊手不稳,酥酪掉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的点心摔碎了,眼里噙着委屈的泪,面对着面前这个一点也不像奶娘口中说的,自己如果给她最重要的东西,她就会温柔摸他的头,夸奖他乖的娘亲。
那一天,不到两岁的段辰渊知道了,原来他没有娘亲,只有母后。
只是当时的他不懂,什么叫没有强大的时候,要将自己的心思,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藏好,不然会被人利用的毁去。
直到。
“呜母后,不要杀它,不要。”被大宫女整个禁锢在原地的段辰渊,脸上眼里全是泪,不停的哭喊着。
不远处正拎着只小狗,举着刀准备行刑着的侍卫手上动作微顿,有些犹豫的望向了不远处皇后,却不想对上人那双冷寒无情的双眸。
身子微不可查的一抖,哪还敢耽误,混合着孩子的嘶声力竭的哭喊求情,与小狗凄厉的惨叫声,手起刀落,一颗睁着眼的头颅伴随着源源不断的鲜血,掉落在了地上。
被放开的段辰渊一把扑到了那满是鲜血的尸体上,哭的绝望无助。
一片泪眼的模糊中,小小的他看到那鲜艳的衣摆出现在自己眼前,噙着满眼的泪水抬头,他看到的是母后高高在上的身影。
她说“你害死了它,因为你太弱小,连心思都藏不好,我发现你喜欢它,它是你的弱点,所以我才会杀了它。”
那一天,两岁的段辰渊知道了,原来他如果不藏好情绪,不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深深的藏在心里,就会你像怀中的小狗一样,被无情的毁去。
段辰渊很羡慕舅舅家的表弟,母后从不对他笑,却对表弟笑的很温柔,父皇从来不抱他,却总会将五弟抱坐在腿上逗弄着玩闹,舅舅虽然总夸奖他能干,但是他却觉得那中有着太多他不懂的东西,下人们虽然事事都依着他,但是他知道他们只是怕他太子的身份。
他不想做太子,他不想生活在皇宫里,他总是在不停的犯错受罚,面壁,抄书,扎马步没有一天他不觉得累。
魏皇后殁前,给他留下了一支暗棋,她要他要她床前立誓,死前更是抓着他的手几近咬牙切齿叮嘱道照顾好子乐,保护好将军府,登基为皇,为你舅舅报仇。
当时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但是,到底他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回答肯定是否定的。
一边反感着,一边却又有条不紊的照做着,他愈来愈喜欢练字,因为只有炼字的时候他心中的那头困兽才会安静下来。
直到遇到那个特别的人。
直到他第一眼看出他字里的意。
直到他一次次让自己惊艳的移不开眼。
直到见到子乐吻他,心中产生了毁灭一切的暴虐情绪。
但是,他要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不然他会被毁掉。
段辰渊想只要做皇帝了,他就不再怕任何人了,可是那天他却听到了那个承诺。
恐慌,无助,害怕无数忐忑的情绪过后,他决定哪怕是死,他也要将人抓在手里。
他理智的去算计一切,策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局,看着他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他吻着他,与他十指紧扣,他告诉他,他会陪他一辈子。
然而只有段辰渊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
因为从一开始,枕边的这个人,就是他偷来的。
那种患得患失的恐慌随着时间流逝愈滚愈大,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抓紧点,再抓紧一点,将这个人融到自己的骨血中,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哪天离开了。
面对那漫天落下的纸上的同一个名字,段辰渊脑中的弦终于碰的一声断了。
魏霄必须死。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段辰渊似乎终于懂了。
他果然一直喜欢的就是魏霄,不然为什么他这么愤怒,再多的借口也掩饰不了他的心思,他想离开他,想去找魏霄,他要走了。
他不许,死也不许
以前他就曾经想过,如果被发现了,他就给他建一个金殿,将他锁在里面,他们俩人就这么过一辈子。
那瞬间,段辰渊觉得时候到了。
可是,他还没来的及这么做,他就倒下了。
死前他说让他不要做皇帝,可是段辰渊却想做皇帝,没有哪一次这般迫切的想做皇帝,因为只有做皇帝才能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摆在面前上,才不会被人毁掉,他连爱都说不会,不做皇帝这个人更不会爱他。
可是,那死前却说,他爱他。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他得到这般真心的誓言。
打翻烛台后,在漫天火光中,段辰渊将人紧紧的搂在怀中,闭上满浸泪水的双眼。
既然你不喜欢皇帝,那我就不做皇帝好了,阿钰。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攻作者决定下个世界让你牛逼让你飞,让你家小受天天抱着你大腿,求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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