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温幼蓉“少主最是清楚, 我祁族精锐在山中有何等优势,不动武是最好的,不过这些人最终如何处决,并非我能决定。”
温幼蓉在看到祁族人出现时, 原本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 终究是破灭了。那道夹在众多山哨中的主哨音, 的确不是她听错,也不是她想多。
“郑煜澄。”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让你早点走的。”
郑煜澄冲她笑了笑, 仍是以执手作回应“温公子请带路。”
他们身后, 郑煜澄的暗卫已经被一一缴械, 温禄几兄弟闷声不语, 用绳子将这些保护郑煜澄的暗卫捆起来, 和刚抓到的那些暗卫丢在一起,镇守在侧, 几乎不敢往阿呦的方向看。
威胁已经解除,温震终是露出满意一笑, 侧身作请“少主请,大人请。”
山寨被灯火重新点亮,外出探寻的山部和水部族人相继归来, 对着坐在正堂之外一把竹椅上的人作拜,安安静静退回自己的队伍。
很快,温震带着温幼蓉和郑煜澄过来了。
远远地看到那人,温幼蓉神情一凛, 冷笑一下。
郑煜澄看察觉她的神情变化,这才看向坐在那里的人,
是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女人,罩同色披风,束发金冠在火光中熠熠闪动。
她已有些年岁,但眉眼间流露出的冷艳,不难窥伺出年轻时的风貌。
郑煜澄心中了然,已知她是谁。
“禀女侯,人已带回。”
座上的人,正是温幼蓉的生母,祁族的女首领,大齐唯一的镇江女侯。
女侯看也没看温震,甚至没有给出回应,温震已自觉退到一旁,入列站好。
火光照亮的山寨,温幼蓉与郑煜澄并肩而立,面朝着她。
温女侯将温幼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温幼蓉眼眸微垂,不欲与她有任何眼神碰撞。
然女侯并无与她叙旧寒暄的意思,眼神转向她身边的男人时,终于勾了勾唇。
郑煜澄搭手一拜“并州刺史郑煜澄,见过镇江女侯。”
女侯亦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只是这一遍,并不如对着女儿来的那般仔细。
打量完了,她眼神飘向天边“方才,本侯似见到了飞焰传讯,莫不是郑大人于此行中的什么安排”
郑煜澄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正如女侯所言,在玢郡王手中逃出的两名重犯已经落网,暗中刺杀郡王,屡次破坏并州协助救灾的元凶也已抓到。”
女侯轻挑眉眼,“郑大人好厉害。”
郑煜澄这才抬眼,眸色清明“但吾等此次进山,旨在营救郡王,若郡王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下官难辞其咎。”
他再次搭手作拜“女侯仗义相助,救出郡王,下官感激不
尽。不知女侯可否交出郡王,让下官带人下山,将此案了结。”
女侯抬手理腕间护手,“郑大人,真是比本侯想象的还要聪明。难怪”她眼神飘向一旁的温幼蓉“本侯这不争气的女儿,被郑大人迷得神魂颠倒,让本侯颜面无存。”
温幼蓉眼睫轻颤,仍然没有抬眼看她。
郑煜澄淡淡一笑,恭敬道“下官与温姑娘之事,另做别谈。待到公务处理完毕,下官自会登门提亲,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温幼蓉倏地抬眼,慢慢看向他。
郑煜澄亦看向她,眉眼温润,那笑容令人安心。
女侯的目光扫过对视的两人,多了一丝冷意“本侯以为,不必了。”
郑煜澄和温幼蓉同时望向女侯。
女侯也不看他们,伸出食指虚点他们脚下的土地“在这里就能解决,何必出山。”
她话音刚落,两个山部壮汉提着一个身着绿色锦袍的人走出来,这人身上染了血和泥,没有发冠的头上脏发散乱,已经意识不清。
是玢郡王。
玢郡王带人入山,人马的确是被贾桓和费尧给算计的,但是他本人,却是被早已来到山中的女侯掳走的。
玢郡王被丢在女侯的脚边,女侯抬脚踩在他软趴趴的身体上“祁族镇守厉山湍河近百年,一向对朝中那些尔虞我诈没有兴趣。若真的需要我祁族之力赈灾救民,本侯自是无话可说,倾力相助。可像他这样,用舆论逼本侯就范,为他利用前来挣功的,本侯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郑煜澄静静地看着昏死过去的玢郡王,淡声道“朝堂上的谲诈算计,有时候难以三言两语说清,下官以为,郡王也是受人唆使,绝无真正伤害祁族与女侯之心。”
女侯竖手叫停“郑大人才思敏捷,若要这样辩,本侯可说不过你。本侯只知道,他想用祁族之便为自己挣功,本侯允了,同理,他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祁族依山而生,如今他将自己赔进山里,或许是个不错的结果。”
郑煜澄眼神掠过一丝暗色,不再多言。
女侯轻笑“看来郑大人也无二话了。那好,我们再来聊聊你。”
温幼蓉的眼神从软趴趴的玢郡王身上转到女侯身上,眼底冷清晕散开来。
郑煜澄敛了笑意,淡声道“不知女侯有何赐教”
女侯看着远山暗处“并州逃犯已经落网,暗中破坏并州州务的元凶也已经抓住,若是郑刺史在带人进山营救郡王之时,与郡王一同,全数死在山中,你觉得如何”
郑煜澄竟像是想了一下,诚恳道“不知女侯何以要至下官于死地。”
女侯的眼神,终于落在了温幼蓉的身上。
“是你亲自动手,还是我来”
这话,问的是温幼蓉。
温幼蓉冷冷的
看着女侯,“郑大人已上奏朝廷,山部跟随郡王探山一事已经了结。山部只有探山之用,此事不会牵连山部,也不会牵连祁族。”
女侯重复了一遍“你来,还是我来”
恪姑姑终是不忍“女侯”
女侯扬手飞出一道匕首,直入恪姑姑身侧的兵器架,那抑在冷傲之下的情绪终是有了波动,还有了逼迫“温幼蓉,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
跪地之人噤若寒蝉,温震看着女侯,眉心微微蹙起。
一片死寂之中,郑煜澄轻轻笑出声来“原来,女侯被逼到无奈之境,也只能用杀人灭口这样的招数”
女侯瞥了他一眼,忽然起身“将他拿下。”
温幼蓉“谁敢”
女侯闻言,像是听了个笑话,再次下令“拿下”
温幼蓉一字一顿,仿佛从压根中磨出的话“若你们动了,就且记住,厉山祁族,再无什么少主。”
女侯冷笑“你本就不配”话音刚落,她亲自来拿人,温幼蓉动身要拦。
温震立刻高喊“保护女侯”
随着他下令,女卫闪身上前将温幼蓉隔开,可她们到底不敢伤她,只将她反剪住。
温幼蓉寡不敌众,冷厉的盯着女侯“你若敢杀他,我便敢杀你”
女侯看也不看温幼蓉,走到郑煜澄面前“郑大人方才说,想娶我的女儿”
郑煜澄勾唇“是。”
女侯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调转向竹楼的方向,抬脚一踹,郑煜澄狠狠撞在竹楼台阶上,他身后,是意识不清的玢郡王。
温幼蓉忽然爆发,抬脚狠踹女卫,以极快的速度挣脱跑向郑煜澄,女侯忽然朝她发难,擒着她的手臂狠狠一扭,抬腿直踢她的小腿。
仿佛骨头裂开的声音响起,温幼蓉脸色煞白,跌倒在地。
“阿呦”郑煜澄终于变了脸色,冷冷望向女侯。
不止是郑煜澄,所有人都惊到了,尤其是温震,他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温幼蓉半边小腿与手骨传来剧痛,可是她一声都没坑,单手撑着站起来,仍然往郑煜澄的身边靠。
女侯抬脚踹向她的腰腹,温幼蓉闷哼一声,再次倒地。
女侯神色冷静的看着郑煜澄“你若真心爱阿呦,自己绑了自己,带着玢郡王进去,若是怕火势起来烧的难受,敲晕自己也好,先行了断也好。否则,本侯只能打死她了。”
郑煜澄浑身都是冷意,刚要开口,眸光忽然一动,落在倒地的少女身上。
地上的温幼蓉竟又动了。
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哪怕站不稳了,爬也要爬到他的身边。
女侯盯着她,慢慢走过去。
“女侯”恪姑姑站起来,双目泛红“这是少主啊”
温震看了
恪姑姑一眼,又看了向地上的少女,到了喉头的话,又咽下去。
女侯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她自己说的,只要动手,祁族再无什么少主。”她蹲下去,手捏着温幼蓉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之前你怎么说的本侯捡了个便宜侯爵,又手握山水两部精锐,我既不杀你,你定会来杀我,再将这些抢走。”
她目露嘲讽“如今你这眼神的确想杀了我,却不是为了这些,而是为了这个男人。”
温幼蓉忍着剧痛,连声喘息,她眼光偏向竹楼台阶处,忽的笑了。
女侯眼底微暗“你笑什么”
温幼蓉喘了几口,终于慢慢望向她,那双眼里竟无半点怨恨和愤怒“我知道是为什么你装的再大义凛然,再诡诈无情,我也知道是为什么”
女侯怔了一瞬,正欲起身,她忽然道“母亲,我都知道的”
女侯没动,转回目光看着地上的的少女。
“母亲伤过,方知人若有软肋,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从我生下来开始,比起爱我,照顾我,你更热衷于将我身上,所有可能成为软肋的东西全部抽走。让我学着自己给自己塑一个坚硬的壳子,装在里面,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温热的泪液盈入眼眶,她倒在地上,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出来“可是母亲,那个坚硬的壳子,看似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是那里面,全是细细密密的针,待在里面,并不舒服的”
“母亲,你从没有想过,自己其实错了吗”
“你以为的坚韧,是摒除一切,没有软肋,杀伐果断,不被一切威胁羁绊”
“可你更像练到极致的钢,再进一步,反而易折。”
“我遇见一个人,她满心都是羁绊,浑身都是软肋,撒娇哭泣时,仿佛能化成一滩水,可真正让她坚韧顽强的,反而是这些软肋和羁绊。”
“母亲总觉得,爱我、照顾我,会让我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但其实,母亲的坚硬和冷漠,才是让我真正不堪一击的元凶。”
女侯死死地盯着她,指尖微颤。
温幼蓉又看了台阶处一眼,低笑道“母亲现在一定很挫败吧。你这样费尽心思教养我,到头来,我却做了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女侯眼底用过一道莫名的情绪,终是笑了。
温幼蓉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受伤的手臂试着撑起身子。
一旁,恪姑姑看的心惊胆战,她怕女侯再次对少主下手。
温震也看着温幼蓉,他的眼神震惊又无措,似乎从没有想过,女侯会这样对待少主。
温幼蓉撑起身子,离女侯更近,女侯并没再动手。
她离女侯极近,哪怕浑身剧痛,依旧用最坚定的语气说“母亲,其实你才是最
软弱的人。只因伤过一次,便让自己面目全非,活的冰冷僵硬。可我不同,我不是你。”
“我喜欢他,就敢面对这份喜欢带来的一切。今日他若不畏生死也要证明这份情意,我会很开心;他若临阵退缩,丑态百出,想尽一切办法求存活命,或许我会伤心一阵子,但我不会伤心一辈子,更不会战战兢兢将自己装进壳子,一辈子不敢再面对这些事情。凭着这个,足以证明我比你强。”
温幼蓉离她很近,待说完这些,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温震第一个反应过来“女侯小心”
温幼蓉另一条完好的手臂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女侯的脖颈。
女侯一个失神,被钝器擦到脖颈一侧,只觉生疼,下意识推开。
同一时间,昏迷的玢郡王忽然跳起来,一把捞起郑煜澄,温幼蓉像是不怕疼一般,爬起来跑过去“进屋”
三人躲进竹屋,转身关上门。
温震反应过来“屋内有密道”他下意识要开口叫人去拦,可转过头看到山部与水部的人时,竟如鲠在喉,根本喊不出来。
他们并不敢追。
恪姑姑扶住女侯,查看她的伤势。
女侯捂在脖颈边的手拿开,掌心有血,陡然笑了一声
恪姑姑看着伤口,微怔。
这伤口,不是被利器割破,而是被钝器擦开皮肉出的血。
少主用的匕首,似乎没有开刃。
钝刀子割肉,不要你的命,却要你疼。
女侯放下手,挡开恪姑姑递来的帕子,冷声道“封山道口”
没有人动。
女侯冷眼望过去“封山道口,不要管人。”
众人这才动身。
女侯不是要封住山道,是要封住他们,最好的办法,是火烧水浇,火烧时他们出不来,山道崩塌后,更出不来,走投无路,自会返回来。
恪姑姑忽然有些看不懂女侯。
进去的三人都受了伤,虽说一入山道四通八达,少主又熟悉山道情况不假,可是让所人直接进去追,未必不能将人追回来,这样封住山道,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主动知难而返
祁族精锐,无人不知女侯多年来,只有对少主最用心。哪怕是温震,也只能自己拼命找机会学东西,只有少主,是女侯亲自带在身边一点一点教大的。
恪姑姑分明记得,少主及笄那年,曾向女侯请命,若是她能胜,希望女侯能赐她一支水部精锐磨合磨合。
可是少主败了,在山中压了三天三夜才被救出来。
她并不知道,女侯得知山震时,一向稳重冷静的样子仿佛在一瞬间碎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恪姑姑看的分明。
后来,少主很久没有见过女侯,可女侯对她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清清楚楚。
直至少主看到温震入府后,独自离开漳州,
女侯将自己最看重的一支水部女卫连着她这个老奴,一并派到少主的身边,让她们随行保护。
那是少主的生辰愿望,可她好像已经忘了。
周边燃起了一丛一丛的火光,恪姑姑声音暗哑“女侯,服软一次又如何呢”
女侯没答,沿着主楼台阶走上去,推开门。
早已没了那三人的身影,只有一口被移开的缸,和露出来的密道。
“让她救,让她走,她不过是仗着还没到绝路,才敢说那样的话。我倒是要看看,当她真正尝到绝望的滋味时,她豁出去命也要救也要爱的人,能让她坚韧不拔,还是一击即溃。”
山道九曲回肠,三人刚转了几道弯,温幼蓉终于支持不住,疼的倒在地上。
玢郡王见状,忍着一身疼跳起来“你别在这个节骨眼搞事情啊,万一你那个疯子娘追上来怎么办”
郑煜澄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忽然蹲下来,把她背起来。
温幼蓉的目光却落在面前的玢郡王身上。
他昏倒时,浑身邋遢,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一说话就全露馅了。
“是你”
“玢郡王”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把脸上奇怪的伪装全扒拉下来。
赵齐蒙身上有伤,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要命“是我是我能走了吗小祖宗,你那个疯子娘要命的,赶紧走还有,我走前面,你离我远点,我要受不了了”
赵齐蒙本就熟悉山道,一马当前冲到前面。
郑煜澄将她往上提了提,沉默着往前走。
温幼蓉不由想到刚才女侯接近时,她意外的发现那个昏迷的玢郡王竟朝她看了一眼,脏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根本是意识清明,摊在身侧的手,手指指了一下屋内。
当时祁族的人都被女侯的举动震慑到,注意力全都落在女侯和她身上。
她赶紧收敛目光,继续吸引所有人注意,这才演了那一出。
原本以为这个玢郡王终于脑子清醒了一回,没想到根本是假的
“赵齐蒙也是你安排的”温幼蓉在郑煜澄耳畔低声询问。
郑煜澄的情绪异常低沉,他身上也疼,但好在女侯没有对他下狠手,听她问,他便低低的“嗯”了一声。
温幼蓉“我让你走时,你就知道了”
郑煜澄“赵齐蒙假扮玢郡王入山,本就是为了对贾桓和费尧这二人放长线钓大鱼,他们二人会牵引我们去找真正藏银的地方,可是赵齐蒙在入山后就失去消息,我猜测,是有另一拨人将他截走。”
温幼蓉“你猜测过是粽山一事上刺杀玢郡王的人吗”
郑煜澄笑了一下“他们未必是想刺杀郡王。对他们来说,刺杀郡王,会比直接跟我作对来的更容易。郡王的性格,极好利用,他们捏着这一点,便能让我的并州之行
处处生阻。都是朝中之事,不说也罢。”
温幼蓉心柔一动“是那个曹芳瑞”
郑煜澄喘了几口,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他来的时机蹊跷,像是踩准了点一般。我的确怀疑是他暗中虏走了玢郡王,也知自己入山会引得一些人动手。但今日见到你与温震的情态,我就知道,这里头,生了一个变数。”
温幼蓉不说话了。
他本来都安排好了,却因为她生了变数。
她忽然放低声音,像是无力的解释“我不知道她会来”
郑煜澄没说话。
就在两人忽然陷入一阵沉默时,赵齐蒙捂着眼耳口鼻跑回来,绝望道“你那疯子母亲,是不是要我们死她竟然在道口放火”
不止是放火,早在女侯进山之时,已经封了好些山道出口。
继续任她这样烧下去,他们不是被封死就是被呛死憋死。
赵齐蒙喘着粗气在远处坐下来,嚷嚷道“那到底是娘还是狼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对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啊。嘶老子不想走了。咱们是原路返回,还是就地等死,给个准话吧。”扯动伤口,他有点难受。
骤然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超脱,疼痛后知后觉的席卷而来,温幼蓉死忍着,抓了一下郑煜澄的衣领“歇一会。”
郑煜澄低低“嗯”一声,动作很轻的把他放下来。
赵齐蒙看的眼睛都直了不是吧,真的原地等死他说说而已的潜伏这么久,他还没娶到媳妇,怎么能就这么在这憋死
温幼蓉刚坐下,便落入一个宽大温柔的怀,郑煜澄背靠着山壁,将她护在怀里,她敏锐的察觉到他无声的呵护,扯了一下嘴角,握住脱臼的那条手臂,咔嚓一声,自己将手臂接了回去。
动作快准狠,就连赵齐蒙这样的汉子都看的瞠目结舌。
这女人,其实跟她娘一样,骨子里有股狠劲儿。
下一刻,她的手臂男人自身后绕过来的手轻轻托住,这双手虽然染了脏污泥尘,却依旧修长漂亮。
郑煜澄从身后环抱住她,垂眼就能看到她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亦泛白,但就是不吭一声。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充盈她的耳畔;他什么都没说,唯有托着她手臂的那双手稳而有力。
温幼蓉看着前方的山壁,抬手向后抚上他的侧脸,那把动听的嗓音终是因为剧烈的隐忍蒙上一层沙哑“贾桓费尧落网,藏银之地暴露,暗中破坏你此行的人也被抓住,若没有女侯干涉破坏,飞焰传讯之时,你的计划就已经成功的告一段落,真的很对不住。”
指尖停在他的脸侧,少女的语气里带上心疼怜惜“生的这么矜贵,长这么大也没被谁打过吧”
她转过头,明明自己疼得要死,却
对他漾出一个轻松的笑脸“母债女偿,我让你打回来,不要生气好不好”
郑煜澄凝视少女的眼眸,嘴角轻牵,低声问她“你就不疼”
她眸中的笑意终于多了几分真切,被星星点点的水光晕开,灿若星河;一如很久以前,那个满怀憧憬勇往直前的小小少女凝望湍河仰望厉山时眼中的澄澈,她说“应当会疼,所以你可能还要哄一哄我。”
郑煜澄低笑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也抚着她的脸“可不可以不打,直接哄”
她眸色一怔,尚未反应过来,男人漂亮的手指已经滑到她的下巴,两指轻轻捏住,唇压下来。
赵齐蒙眼珠子一瞪,飞快别过头,心里直冒火他是死的吗
郑煜澄的吻并不如他一贯的温柔,他狠狠地捻着,在她因最初的生硬与惊诧下意识后退时,执着的追上去加深这个吻,一如在竹楼之前,她强行压下剧痛,明知艰难,仍一寸寸的靠近他。
双唇相贴碾转,他们始终没有避开彼此的眼神,在适应过后,借着陡然拉进的距离,分别走进对方眼中那片浓黑墨色的世界,一览那只留给彼此最真挚炽热的回应。
郑煜澄眸色深沉,眼中只剩她,又不止是此刻的她。
今日之前,他以为要看懂她,何其简单。
面上乖戾冷漠,心存天真烂漫,身为女侯之女,一族少主,终归与生在长安那些高门贵女不同,经历那些过往,心中留下阴影,不过是个想求疼爱与关心的小姑娘。
所以才会在芸菡日复一日的故事里生出羡慕,借酒胡闹,于他的怀中释放一瞬的软弱与依赖。
他的心意,始于对少女的怜爱,升温于她义无反顾的相救,他以为窥伺到她心中所求,所以如愿相待,给她耐心与关心,陪伴与偏爱,亦在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中,生出了更长远的打算。
直至今日,郑煜澄才发现,她大约,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错判。
她生来至今,确然得到许多,但这“许多”里面,未必有多少是她心中所愿。
她希望和所有小姑娘一样被疼爱照顾,可即便不曾拥有,也没有因此活不下去,更没有生出执念去索求掠夺。
她曾古怪乖张的对芸菡呼来喝去捉弄玩笑,却也在芸菡的耐心陪伴下,于那个黄昏院落里,回馈最真挚的在意与关心。
她曾对深受舆论风波的厉山祁族冷厉疏离,但又在山部发小的央求与执着下,于暗沉无光的小巷里,载着一身醉意向他乞求一个机会,身为少主,反倒将这些人护在身后。
她曾对他防备疏离,捏着他教芸菡折的纸兔子嫌恶的丢出很远,直至那一夜好眠后,她会在粽山倒塌时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他,甚至是他原本要护的人;也会将那只曾被她丢
开的纸兔子,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轻轻亲吻他留下的痕迹;更会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努力维护。
她亮着一双清明的眼睛,将所遇之人都看的透彻明白,凡有所获,会仔仔细细翻翻捡捡,即便只得到微毫所愿所求,都愿用十倍百倍的付出回应。
她的所愿,不是她的软肋和赖以生存的养料,而是她的武器。
要么别让她得到,否则,她能为之无限强大。
他与她之间,并不是她该感激他能给她心中所愿,而是他该惶恐自己能得到她所回馈的一切。
少女自血肉根骨中掘出,滚烫又炽热的力量。
令他从意动到升温的心,于此刻一并炽热,与她同存不息。
赵齐蒙忍不住转头看过去,眼神微怔。
他见过男女亲密,无非是旖旎艳色充斥。
可眼前这双男女,热烈的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里,在这种绝路将至的末端,竟让人生出几分感慨,眼眶发热。
娘的,他忽然很想那个为他搜罗所有证据与卷宗,愿他活的堂堂正正的小姑娘。
要是她就在面前,他肯定要抱着她狠狠地亲。
绝不输给这一对儿
郑煜澄慢慢松开她,烫红的唇移到她的耳边。
“女侯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她只是在等你服软。也许她做的并不对,但你不该在这里走上绝路。”
说话间,他们逗留的地方竟然也有了呛人的烟雾。
赵齐蒙瞬间醒神“不对吧,我怎么觉得这烟雾连我们来的方向都有女侯该不会连我们进来的道口都动手了吧这就是赶尽杀绝啊温姑娘,咱们有没有逃出去的把握啊”
郑煜澄没有搭理赵齐蒙,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轻松的建议“硬拼,我们是不敌祁族精锐的,但只要你能出去,我们就有智取的机会。”
他知道,女侯只是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或者说,她更愿意看到阿呦一个人走出去。
在两个男人的凝视中,温幼蓉忽然低笑起来。
她抬起手,从脖子里抽出一根红线,红线的末梢,系着一根哨子。
赵齐蒙眼尖“这是什么”
烟雾渐渐浓厚,三人都咳嗽起来。
温幼蓉不慌不忙,把玩着手中的哨子“说的不错,她是在等我服软,等我向她求饶,就像两年前我被压在废墟之下,用它求救一样。”
赵齐蒙“你是说,吹响它,你们的人就能找到你的位置,然后救你出去太好了,我们来商量个计”
他的话没说完,温幼蓉忽然拽断绳子,将哨子狠狠丢出去。
赵齐蒙目瞪口呆“你干什么呢”
郑煜澄忽道“或许我们可以再等一等,外面”他确然还有最后的安排,只是这个安排,得看老天给不给他们活命的时机,若援兵来迟,他们,,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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