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复说完, 徐妙言久久都没有说话。
程复本以为凭着自己对徐妙言了如指掌,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会是她最愿意听到的。可是, 他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预想中的喜出望外。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先是讶异, 疑惑,最后只陷入沉默。好像他的这番话, 并未让她有任何喜悦。
这一刻,程复心里开始暗自质疑,心里多了本该不会有的担忧。
程复开始不确信她的沉默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的话, 还是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嫁给自己。
徐妙言与徐襄的姐妹感情极深,倘若是徐襄还在, 他不可能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徐妙言也不会接受。只是徐襄早就下落不明, 宛如死去。徐妙言难道还会介意这个?
见她不言, 程复试探的问道:“你难道不想跟我在一起?”
徐妙言抬眼, 却问了他一句:“你说要娶我, 是因为我这张与姐姐相似的脸, 还是因为我?”
程复闻言一顿,片刻,道:“你是不是不信我,真的会娶你?”
徐妙言淡淡的笑了笑:“我当然相信,我知道程复哥哥一向不会骗我,你说我娶我是真,只是, 那并非是因为我徐妙言,对吧?”
见程复陷入沉默,徐妙言豁然笑道:“其实你告诉我实话也无妨,我不是看不明白的人。”她停顿片刻,望着屋檐浅浅呼吸了一口气,平静说道:“程复哥哥还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也无妨,我都答应。”
程复本以为她猜出自己的心思之后,会再难说服,他也知她不愿去做那些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她竟还能答应的如此痛快。
她的脸映在他的眼里。这一回,他没有把她看成徐襄。
其实他与徐夫人一样,都没有接受过徐襄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只是他不似徐夫人那般失了神志。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徐襄,除了这张相似的脸,她们没有一处是像的。
可即便那样,又能如何?
“妙言……”程复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你今日也不必说要娶我,你娶不娶我其实都无妨。我想与你在一起,是因为这世上除了你,我已经再没有别人了。你与姐姐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若是没有姐姐和你,我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也许,还会活得更加糟糕。所以——”徐妙言垂眸,顿了顿,“若是真能为程复哥哥,为姐姐做点什么,我都愿意。”
程复沉默了许久。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其实对不住她。
须臾,程复又重新看向她,道:“不论刚才你我都是怎么个想法,但现在我要对你说的话是真的。”他神色坚定认真,这次,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待此事一过,我定会迎你为妻。”
之前说要娶她只是为了劝服她,而现在,程复认真了。
他确实不爱徐妙言,只不过,与娶不娶她是两回事。徐妙言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对他也是真心付出,而他能给的,只有娶她。
徐妙言走后,程复并未立马离开,而是静默在原地,望着徐妙言离去的方向,对一直藏在暗处的人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须臾,一个头戴幕离遮着脸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到程复身侧,轻笑一声:“本以为,程公子还得费好些时候才能劝的动那丫头,没想到,这姑娘对程公子,还真是忠心耿耿。”
程复不理他戏谑,直接问道:“主子在哪里?我要见他。”
程复所说的主子,正是先帝李重昀最小的皇弟,那个早在七年前对外突发恶疾早已病逝的齐王李重翰。
五年前,昌平新政变法失败,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也就是那时起,一些侥幸逃出的‘罪臣余孽’皆被齐王的人秘密救下,开始养精蓄润,暗地蛰伏。
“主子并不在潞州。”
程复闻言,盯着身侧的人,冷笑了声:“你在耍我?”
那男人却笑了:“我可不敢耍程公子,只是,我从未对程公子说过,主子来了潞州,都是程公子一人的揣测,不是么?”
程复脸色一沉,袖间寒光一现,转眼间一把匕首便横在了男人的脖子前。
那男人也不畏惧,故意问:“程公子这是何意?”
“杨斐,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卖弄玄虚。”程复冷冷一笑,“你们那招,谢玴肯吃,我可未必。你以为,就凭你们说的,手里握着我的筹码,我就会受你们要挟?”
杨斐道:“看来程公子是认定我们再跟你故弄玄虚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你们手里?”程复不复素日的温润谦和,神色阴鸷,“别忘了,我也不是一定要跟你们联手的,大不了,都来个鱼死网破,如何?”
“哈哈哈哈……”杨斐连笑了几声,“程公子有魄力,也下的起这个狠心。只不过,程公子若是不与我们联手,难道,你还想与仇人联手么?”
“如果可以达到目的,你以为我不会么?我早就不是以前的程复了,即便我恨张家入骨,可若是你们在我身上动什么心思,我觉得,同归于尽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彼此打交道这么些年,旁人不知,你也应该知道,我什么都能舍弃。”
“是吗?难道,刚才的那位徐姑娘,程公子也能舍弃?”
程复知杨斐这句话是在拿徐妙言要挟他,他满不在乎的冷笑:“你说呢?”
“那,另外一位徐姑娘,程公子也能舍弃了?”
程复的表情一滞,眼中浮出几丝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说,程公子心里的那位红颜知己还活着的话,程公子是不是还要想着,同我们鱼死网破呢?”看到程复脸上的表情,杨斐满意的笑了笑,“外戚一手遮天,还望程公子能够给一心一意同仇敌忾,莫要生了什么嫌隙,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程公子还是别忘了,自始至终,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你有个什么,主子当然不能独善其身,同样的,若是主子有个什么,就不仅仅是程公子的事情了。”
话说到这里,杨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只是程复仍是不太相信和确定杨斐的话,于是接着追问:“你是说,襄娘她……”
在看到杨斐的表情后,程复心里又惊又喜,只是他克制着,并未彻底形于色,质问:“她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还是说——她一直都在你们那里?”
“程公子太高看我们了。”杨斐拨开程复那把早已构不成威胁的匕首,说道,“走吧,虽然主子没有来潞州,但我可以带你去见另一个人,而且,这也是主子的吩咐。”
——
这一夜,徐妙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是难以入眠。
程复要她暂时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必做,只需等他主动找她便可。徐妙言从不反驳质疑程复对她说的任何事,她知道他肩上压了不轻的担子,若是可以分担,她也没有什么不愿意。
程复说要娶她的时候,她除了意外,并无半分喜悦。
一直以来她确实很依赖程复,这几年她虽然与徐凌和梁氏生活在一起,但实际上是跟程复在相依为命,程复为她做了许多事,不管是不是因为阿姐,程复对她都是真的好。而且阿姐与程复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她是最清楚的,即便阿姐不在,她也谨记自己与程复之间应该是种什么关系,倘若僭越,那便是对不起阿姐。
越往深处想,徐妙言心里头就越乱,就越是睡不着。
后半夜,突然下了一场雨。徐妙言披了件衣裳,没有掌灯,趁夜推开了窗子,静静听着外头的雨声。
——谢玴现在应该到了长安了吧?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还有他在张皇后的棺椁里取出的那块玉髓,她都还没来得及问他拿那块玉髓有什么用处,他便离开了,一个招呼也没有跟她打。
虽然薛绰误解她与谢玴,要她留在这里,但她毕竟跟谢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牵连,她不能真的留在这里。
薛绰说是那样说,她可不认为,谢玴会真的来潞州接自己。
谢玴也没有理由接自己。
徐妙言望着雨夜,第一次陷入迷茫,长长的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几日过去,她可以不必再与姓谢的有什么瓜葛。结果,那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不过说来也巧,她要逃出甘泉镇的时候,就正好碰上谢玴了。
徐妙言想来想去,只能归于自己命不好,什么都刚好撞在那个霉点上。
长安,朱雀楼内,谢玴独自坐在矮桌前,刚端起茶,便猝不及防的连打了两个喷嚏。
刚进来的连祁刚好看见,便问了句:“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谢玴摆摆手,放下原本要喝的茶,问:“太后那边有什么动作?”
连祁道:“自大人回了长安,太后那边便再没了动作,不过,倒是张将军那边暗暗派了些人离开了长安,据属下观察,似乎是往晋州方向去了。”
谢玴无声冷笑:“看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知道他们的秘密了。”
“在长安,有大长公主殿下在,想必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只不过……”
谢玴见连祁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话便说,这里没有旁人。”
连祁这才接着说道:“据在公主府的探子说,殿下她最近,似乎在调查大人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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