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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
苏青不对劲。
陈同冲了个凉, 和锅盖打了两把无心无力的游戏,在地图里逛荡着像只孤魂野鬼,又像是慢悠悠看风景的路人,对于战局上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不对劲。
陈同怎么想怎么觉得苏青不对劲。
他眼泪都被苏青挠得笑出来, 半倚在台阶上的时候,朦胧里看见苏青俯身的脸,眼睛里温温柔柔的笑意被他眼中的水光化开, 好像会泛光一样轻而暖地裹着他。
现在想来有那么点奇怪——那是个看小辈、看宝贝, 真就像看自家小孩儿亲弟弟一样的,宠爱的眼神。
陈同看着屏幕, 耳机乱糟糟压着头发, 脸渐渐红了。
……这也入戏太深了吧?他又不是他的亲弟弟,还总要听他叫一声“哥”。
陈同暗暗啐了一声。
锅盖在耳机那头喊他:“陈同, 你在那哼什么调子呢,快快,就剩你一个人了, 别大摇大摆地逛街了,苟着点!”
出师未捷锅盖身先死, 长使英雄同哥泪满襟。
陈同悠哉地说:“我的技术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是个手残党,就连闷声不吭的金毛都比他技术好。
陈同的手残主要在于玩得少, 对游戏机制和游戏模式还不十分熟练。
在上高中之前他没有碰过这些——他妈不让。
陈同对于游戏也没有很大的乐趣, 好像这种无感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因为按照邢女士的说法——“游戏对你没有一点用处,它只会麻痹你的思想,让你沉迷, 让你为它付出时间和金钱,然后你想想你能得到什么呢,陈同?”
她往往会在这个时候重复一遍:“回答我陈同,你能想明白吗?你能够从游戏里得到什么?”
“快乐”,陈同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回答说:“什么都没有。”
于是邢女士理所当然地拿到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它是无用的。郭凯他们玩游戏,只不过是他们家长不会像我这样管教你,他们也没有你懂事。你应该感到庆幸。”
他该庆幸什么呢,庆幸他有邢女士,和丈夫离婚之后对他这个小孩儿“不抛弃不放弃”?
陈同有很多话藏在心里,但是他不敢说。
因为他是“懂事的孩子”,懂事、聪明、会说话、第一名……
主屋里有一面橱窗,里头放着他的奖状,很多比赛,很多荣誉,都是“第一名”。
银牌从没有留下来过,因为邢女士说第二名没有意义。
他是被伪造出来的“天才”,被应试教育塞满喉管的鸭子。
陈同扔出最后一颗手|雷,弹尽粮绝,慢慢逼近毒圈里面,很小心。
他只剩下一把匕首。
“锅盖,”耳机里他叫住郭凯,没什么波澜地说,“我要搬家了。”
“搬去哪?”
“学校旁边,然后把老房子租给刘头……还不确定他会不会租,不过应该会。”
锅盖在那边愣了愣,才说:“那你早饭怎么办?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啊?”
“在学校里吃一样的,”陈同说,“总之,我要搬家了。”
锅盖的声音一直有些像小姑娘的女气,小时候更是尖尖细细的嗓音,随着长大,这两年也稍有变化,但拦不住他口音里一小股翘着小拇指的味儿。
锅盖说:“恭喜。”
“嗯。”陈同有点心不在焉的高兴。
等他搬了家,这边的那些奖状就扔了去,陈同乱七八糟地想着,反正他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
打完这把,陈同苟到了第二名,觉得也挺不错。
游戏界面退了,就露出桌面上那柄屠龙的刀来。
陈同多看了两眼,发现刀柄末端嵌了一颗宝珠,躲在电光背后,之前他都没有发现。
白玉色的珠子。
陈同陡然想起苏青的脚踝。
灯光底下看不清颜色,只晓得少爷细皮嫩肉的连脚踝骨上的皮肤都细滑,少年的脚踝并不细,肌腱紧绷着纤拉线条,被细细的红绳系住,白玉色的珠子正好缀在他踝骨上……是一种有力又柔韧的奇妙表达。
陈同古怪地想,我想这个做什么?
明天是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这会儿夜色还早,陈同翻出试题。
单元小结的练习他是早早就做完了的。
少年班的作业除了常规基础作业之外,还有老师们总结的历年压卷题和真题,它们被划分成一个一个的单元,作为基础之上的巩固提高。
每门科目都有许多的知识点,它们是二维的;由知识点衍生出来的信息和那些公式的推导,是一条一条的线,它们属于空间。
复杂的空间构型搭筑学科网络,考点在知识线相交叉的路口。
考点就像是编程语言中的节点,它们具有属性、属性值和内容,它们是学科当中的“元素”。
破解考点就像做一道化学有机物原子共面问题,理解它的机构,破译他的分子式,数清楚线条和平面,它们是怎么组合的就怎样把它拆分。
学科网络看起来复杂庞大,知识点众多,但那些有价值的“考点”并不算非常丰富。
押题是概率问题,而少年班的任务在于刷爆题库。
刷题能给陈同带来很高的成就感,因为除此之外他好像无事可做。
政史地是文学,数理化是严肃文学,只有他们是最为忠诚的朋友。
从落下“解”字开始,这方世界才是属于他的。
邢女士管控他的生活,但是掌握不了他的识海。
夜过十二点,陈同的生物钟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拧紧,他就好像一个被设定了时间的机器人——该睡觉了。
翻开扣住的手机,两个小时之前,他收到了一条“晚安”,是苏青发给他的。
陈同这会儿才想起来之前他胡思乱想的那些问题,不过经历了理科思维的洗礼,小陈同志光辉正直伟大,根本没有往歪处想。
只是手指头好像有不同的意见,大半夜打过去一条——[睡了吗?]
陈同觉得自己很疯。
他安分地躺在床上,手机里又没什么游戏,但是偏偏今晚上没有睡意,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被苏青搂着睡久了,晚上不困了,又或者是少爷家床铺太柔软,现在躺在硬板床上他也变得挑剔。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亮起来——
-[还没。]
陈同眼睛转了转,那种古怪的念头又冒出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苏青坐在阳台上,陷在懒人沙发里非常没有学霸腰杆笔直的姿态,透出一股被资本腐朽了的懒散。
苏少爷在浴室里发完了疯,喝可乐看鬼片儿,过着非常“不健康”的生活。
屏幕上的角色尖叫,抱着脑袋扭曲到极致,像爱德华·蒙克的一幅《呐喊》。
苏青冷静非常,他并不追求恐怖片的心跳刺激,头脑反而冷静下来,反思了一下刚才的行为。
少年人体内的激素都是骗子,循循善诱,勾起很多恶劣的冲动,把他们变成龇牙又天真的兽类,一半挣扎在心智逐渐健全的泥淖里,一半徘徊在受身体驱使的难分善恶的行径中。
电视屏幕黑了,苏青删掉输入框里的“想你”,回答说:[打了个电话。]
-[这么晚打电话?谁啊?]
苏青拨过来的电话陈同接了,苏少爷笑着,声音在夜里有点哑,他笑说:“你啊。”
陈同那头沉默了一下,苏青的心也跟着沉默了一下。
同哥说:“我要睡觉了。”
“嗯。”
但是陈同没有挂电话。
浅浅的呼吸声交错在电流里。
陈同忽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他觉得有些可怕的想法——他问不出口。
苏青忍不住这种沉默,害怕陈同会从沉默里窥见他心中兽性的卑劣和狡诈。
“晚安。”苏青说。
“晚安。”
电话被挂掉,陈同看着手机界面有些讷讷。
数理化这样的严肃文学也压不住他脑袋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陈同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把自己摊了两三次,最后发现他就是一块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摊不熟响当当的一块铜面饼。
手机里又没什么游戏,游戏他也只会一个吃鸡,再有一个王者。
可就他那小学鸡手法,没法在十二点这样的成年人时间里去组队,会露馅。
刷了几道英语语法题,太无聊了,陈同觉得自己大半夜躺在床上做习题有点太诡异。
他摩挲了两下手机,从校园墙找到cp站链接——
生怕别人看见一样,他把手机挤在枕头边上,还用毛巾毯把自己裹了起来。
电风扇呼呼的,他心里有点燥。
还很臊。
说着不健康,其实他好奇挺久的了。
只是锅盖和他开玩笑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背后被苏青盯着的罪恶感。
不忍亵渎小仙男似的苏少爷。
陈同心里忽然又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不对劲的人可能是我。
鬼使神差他翻进cp站,“我就看一眼”,陈同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看看这些人是怎么编排我和苏青的”,“呵,一群渣渣”。
cp站里挂着的帖子琳琅满目,陈同翻了翻,加精置顶的同人文章叫做:
【入骨成瘾:装A狼O的腹黑帝少】
陈同:“……”
陈同没看懂标题,往内容里寻找答案的时候,从开篇的前几段里明白过来“A”指的是Alpha,是苏青,里面还有Beta和Oga,他是那个装A的狼O。
陈同心里想:α,β,ω都有了,γ(Gaa)、δ(Delta)和ε(Epsilon)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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