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兄弟赶到医院时候, 迟玥已经在顾清逸的安抚下镇定下来。
三个兄弟是一起赶过来的，从电梯内出来, 就往手术室门口跑。
脚底板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颇为明显, 人未到，声先至。
所幸哭迟玥的时间不算长, 眼睛周围并没有发红。
用水洗过之后，面色与常人无异，不至于叫秦家兄弟发现不对。
秦皓跑在最前面, 穿一身黑色的西装, 两个双胞胎和他差不多的装扮。
应当是在办公中途收到电话，急急忙忙赶来的。
“小逸他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袭击的他？”
最先停下的秦皓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说话间的呼吸都是急促的。
通知秦家兄弟的电话，是迟玥在去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打的。
当时他自己尚且处于慌乱中, 便没有讲明前因后果, 只说了秦逸中了刀, 要送医治疗。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将事实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
迟玥说话时候，顾清逸就一直坐在他旁边, 低头玩弄着少年人的手指。
表面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实际却把注意暗中放在秦家双胞胎的反应上面。
秦皓好说。
身为老大, 秦皓最是稳重, 说话都会注意场合。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清楚的很。
但秦家双胞胎就不一样了。
他们对迟玥很是抵触, 知晓事发当时的情况后，恐怕会攻击迟玥。
果不其然。
在迟玥说到‘秦逸将门从外关上，和外间的程璇发生争执’后，就被双包胎之一的秦歌打断了。
“说什么是小逸关的门，不会是你害怕，不管外面的秦逸，自己把门关上了吧？”
顾清逸听了要反驳，被迟玥扯了一下，忍住没有开口。
倒是秦皓回头去，厉声呵斥了秦歌一声，才叫对方悻悻住嘴。
迟玥全程不为所动，眼神都不分给对方一眼，继续对秦皓道：“抱歉，我和舍友打开门时，已经晚了，没来及阻止程璇的攻击。”
秦皓还没回答，双胞胎里的弟弟又说话了：“你可真会惹事，小逸好端端的在蓝鹤上学，如果不是你，根本不会转回一中。”
“够了！”秦皓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再说一句话就给我滚回美国去！小逸是你们的弟弟？小玥就不是了？”
秦歌也来了脾气：“迟玥自己都不愿意做秦家人，大哥你急着认什么亲？”
“不是你们两个给他气受，他会这样？”
秦歌反驳：“什么叫我们两个给他气受？分明他是自己不懂事。”
秦颂也跟着搭腔：“我很早就说过，没必要把他这个私生……”
秦皓没想到秦颂这么不着调，什么话都说，忙道：“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给我闭嘴！”
“凭什么不让我说？”秦颂不管不顾，“我说的不对吗？迟玥他就是个私生子，不是吗？”
“秦颂！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刻……”
“你倒是说啊。”迟玥忽然间来了一句。
好戏正演到一半，怎么能突然间中断呢？
“小玥，你别听他乱说。”秦皓抚了抚眉心，有些烦躁道，“这两个人根本不靠谱，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迟玥却不理秦皓，只是挑衅的看了一眼火气上的秦颂，道：“还是说你不敢说？”
“呵，就算你不用激将法，我也会继续说下去。”他转头对秦皓说，“大哥，你最好不要阻止我。这事儿本来就没什么好瞒的。”
秦皓眼看着就要把人扯走，就听秦歌说：“大哥，就算你把小颂带走，还有我。”
他看一眼迟玥，眼神很冷：“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就算你现在不告诉他，他自己也会查。就算他查不出来……”
秦歌将视线转向安静坐在一边，好似背景板一样的顾清逸，“顾清逸这么护着他，不也会替他查出来吗？既然如此，何必隐瞒呢？”
秦歌的这一番话叫秦皓沉默下来。
没再说话，黑沉着脸后退两步，坐在了迟玥对面一排的座椅上。
见没了阻碍，秦颂总算开口。
迟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耐心的听。
此前，迟玥曾天真的以为，他同秦家主母相像，便应该是她的孩子。
至于秦振英，顾清逸曾验证过DNA关系，确实是他的父亲没错。
因此，迟玥从未将自己放在‘私生子’的立场上。
直到如今才知道，原来他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秦振英同秦家主母侄女舒长乐的私生子。
虽说是舒姚的侄女，但舒长乐只比舒姚小七岁。
舒姚生下双胞胎时，舒长乐才刚上大学。
那段时间，舒姚刚生下孩子，体力不支，时常卧床不起。
舒姚便时常去秦家照顾这对年幼的双胞胎，一来二去，便对一起忙着照顾孩子的秦振英动了心。
听秦颂的意思，得知舒姚再度怀孕后，舒长乐利用不正当的手段，同秦振英春风一度。
一夜过后，舒长乐人间蒸发。
那时谁也没能料到，她会就这样怀了一个孩子。
“妈妈待产的时候，收到了那个恶毒女人的视频链接，里面是她和爸爸滚床单的录像。妈妈本来就身体不好，那之后直接怒急攻心，就要去找爸爸对峙。结果走楼梯时摔倒，肚子里成形的孩子直接流产。”
最后秦颂说完了，才冷笑一声，说：“这就是我和二哥会讨厌你的原因。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取代我那个还没出生就死去的弟弟，成为秦家的幺子？”
他冷声道：“做梦！”
迟玥没有在意秦颂的语气，看向坐在走廊对面的秦皓。
“他说的是真的吗？”
秦皓沉默良久，才点了下头。
母亲三胎待产那一年，秦皓正在国外念书，不知晓当中经过。
父亲和母亲又从未提过这件事，所以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这件事。
而秦皓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秦逸。
听秦逸说，两个双胞胎弟弟在家给迟玥难堪后，秦皓专程教训了他们一顿。
或许是中间语气措辞过分了些，这两个被惯坏了的双胞胎直接将他们知道的告诉了秦皓。
秦皓听说后，第一反应是他们在说谎。
但看他们两个表情，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才向远在国外的父亲询问。
秦皓希望父亲能够反驳两个双胞胎荒唐的说法，可是他却只是沉默。
而这时候保持沉默，恰恰相当于是默认了。
“妈妈待产那一年，小歌小颂都在身边陪着，所以知道这件事。当年长乐姐生你时候，单独把父亲叫了过去。原本爸爸打算把你抱回去，但中间生了些变故，最后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抱回来的人是小逸。”
迟玥闻言，沉默良久，才问双胞胎道：“你们早就知道，抱回来的孩子不是我，不是你们口中万恶的私生子，所以才没有对秦逸产生排斥？”
也许在这对双胞胎心里，秦逸的存在拯救了他们的妈妈，所以才对这个弟弟格外的喜爱。
双胞胎没有理会迟玥。
迟玥也没有一定要得到答复。
因为他知道，他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
“那我真正的母亲呢？”
迟玥看向唯一还算友善的秦皓，“也就是你口中的舒长乐，她现在在哪里？”
“……她疯了。”秦皓抿唇，“这些年一直待在疯人院。”
迟玥便说：“我明白了。”
他也不说他明白了什么，就站了起来，道：“哪家疯人院？地址给我。”
秦皓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却无力阻止，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迟玥。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迟玥就要离开。
却在迈开步子前看了秦皓一眼，“等秦逸醒了，麻烦你待我向他道谢。”
从医院出来，迟玥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刺目的太阳。
分明是六月的暑天，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无法驱散的寒意。
眼下，迟玥总算知道了一直求而不得的真相，却只感觉荒诞到可笑。
原来他从前的猜测的确实不错。
导致他当下所有恶意的，确实是上一辈的恩怨引起的。
而知道老一辈们的恩怨，迟玥的遭遇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必那个背后一直针对他的，正是那所谓的秦家主母。
当年指使钱梅梅换子的是舒姚，原因或许是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才把同日降生的秦逸作为寄托。
六岁那年，那个捡他回去的老头突然放弃用他养老，把他丢在地下室自生自灭，背后也可能有舒姚的手笔。
等到他九岁，收养他的家庭无故破产，也许是因为舒姚无意间看到了和秦逸同校的他，暗中作祟。
至于九岁到十八岁这九年，或许是看他又回归了孤儿身份，又或许是想看他日后在社会挣扎求生的丑态，舒姚没有再对他下手。
直到秦振英知道真相，并将他接回了秦家，才引来舒姚的疯狂反弹。
俗套的要死的戏码，放到电视上讲都会被观众嘲笑。
可是，偏偏这样俗套的戏码，就是所谓的真相。
“你早知道是舒姚是吗？”
从医院出来许久之后，迟玥才似乎终于发现顾清逸的存在一样，问道。
顾清逸敛眉，轻轻的点了点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但我害怕有什么是我没查到的，所以……”
“你又在骗我。”
迟玥打断顾清逸的话，“你不过是不想我难过，所以才想要瞒我到高考过后吧？”
顾清逸默，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迟玥没说什么，就要去路边拦出租，被顾清逸拦住。
“我让司机载你去。”
迟玥恍然笑了一下：“啊，我都忘了你有司机了。那就麻烦了。”
去往疯人院的路上，迟玥始终不曾言语，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发呆，连什么时候到的疯人院都不清楚。
还是顾清逸提醒之后，才回过神来。
“谢谢。”迟玥木木道。
正要下车，就听顾清逸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迟玥摇头，说：“我没事。没感觉伤心，也不觉得难过。就觉得……”
他沉思，仿佛在寻找措辞。
“就觉得，这秦家人一个个的，都他妈的有病！”
想起什么，迟玥又加了一句：“哦，秦逸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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