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措握着匕首的手在抖,另一只手也在……抖。
眼前的情况,对于她来说严重超纲。
站在院子里的军士一脸蓬乱的胡须,身高八尺,是个强悍粗暴的家伙,他的手掌快抵得上自己的头大了。
“你别过来!”她突然将匕首的刀刃转向搁在了脖子边上,倒退了两步。
麻军爷脸上的嘲讽转为半轻蔑半讨好的笑容。“你跟了老子,吃香的喝辣的。”眼睛死死盯着匕首。
她又退后了两步,神经紧张地瞧了一眼白明简,他瘫在地上,身子索索发抖,可是她在这个当口,也没办法给他壮胆。
“救命!”“救命!”
她两声清脆的嗓音从院子里传出,没有引来任何的动静。外边静寂的犹如暴风雨前死去的大海,而白家成了无人注意的孤岛。
柔玄镇的府衙被三百军士团团围住,府衙的高高悬挂匾额,被熊熊火光映的通红。
谢灵芝在睡梦中惊醒,忙不迭地穿上官服,怒问焦班头。“兵营人马闯进镇中,为何不来禀报?”
焦班头心说城门巡查本就是摆设,兵营在柔玄镇城南驻扎多年,军士早就和城中闲汉恶少相勾结,偷偷进出。他嘴上说道:“属下也不清楚。如今守将大人就在府衙外,说是咱们不给炮石,亲自带人来取了!”
“你找几个差役给他就是!”
焦班头脸上的表情比哭都要难看,叫了一声大人啊。
另一个衙役跑了来。“府衙大牢大开,犯人们全跑出来了!”
守将邹德善约五十年纪,一张黑脸上眉浓如炭,须眉外张。谢灵芝从大门出来见到他身着盔甲,慌得脚底下打了个趔趄。
府衙外边,四处都是喊杀震天,东南方向火光隐隐。谢灵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骚扰百姓,围困城池,你这是要公然造反吗?”
三百军士哄然大笑,谢灵芝的腿更是一软,焦班头伸手扶住了他。
他挥了挥马鞭,俯身跟身边亲随说道:“都说咱们这位府尹是个蠢货,这一看还要更蠢。”
亲随走上前,向谢灵芝拱了拱手。“前几日军士操练霹雳炮,将炮石打入城中,我家大人进城来寻。谁想柔玄镇中犯人作乱,逃出大牢,军门协护城镇,自有派兵捉拿之责。”
喊杀厮打之声越来越大,谢灵芝的头上滋滋冒出冷汗。
府衙大牢里关了几个犯人,他才审过案子,自然是清楚的。
他害怕了,喉咙里发出了颤音。“邹将军,你纵兵四处抢劫,会激起民变的。”
邹德善笑道:“谢府尹,今年柔玄镇全境歉收,你却将人口税,田地税私自相加翻了数倍。纵是朝廷会下来人巡视督查,也只会说是你造成民变,与我何干呢?”
谢灵芝在上任前,家里大哥谢灵松叮嘱过一事,柔玄镇边防守将是个狠角色,和当朝东阁大学士孟盛高是同乡,要他好生相处,不可得罪。他则是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同乡,算什么厉害的背景,来到柔玄镇之后从没想去见他。
“你知道本官的家望吗?你居然敢欺负在我头上!等我去写奏折,写信到家里……”
程大郎身形敏捷,颇会些拳脚,程杰江预先就得到了消息,派他到府衙处查看。他凝神静气,不敢发出响动,直伏在府衙墙角处听着大门口的动静,族叔说得明白,这次差事办好了,自然有他的荣华富贵。他攥住拳头,想着老瞎眼的卦象果然是最准不过了。
“大人不是就想说和宫里的娘娘是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么。”邹德善冷哼了一声,要不然怎么会忍他如此之久。只可惜在白玉京城中,老皇帝病重不省人事,这位最受宠爱的顺妃,遭到了皇后嫔妃的冷落排挤,权势一落千丈。
“你们护住谢府尹,可千万别让奸人给害了。”
三百军士冲上前去把差役全部拿下,邹将军的亲随狞笑着,牢牢按住了谢灵芝。
阿措一直在想那日她被嫣红逼迫的时候,如果喊“救命”了,会怎么样。
她如今知道了,真不怎么样。
两声“救命”送出去,一丝人影,一点人声都没有。
麻军爷扑了过来,她偏过身去从他胁下钻,却没躲干净,慢了一步直接被扯住了衣裳。又是一个倒仰,她的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地上,与那个穿来的夜晚何其相似。
“呲啦”一声,麻军爷把她的袖子撕没了,露出光溜溜的臂膀。他一只手摁住她抓着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撕她的衣服。这个院子里还有个男娃子,麻军爷全没在意,他一直畏缩在那儿,眼神呆滞,脸色极为惨白又异常平静,已然是吓破胆了。
这事让人看着更得乐趣,麻军爷撕破了她的前襟,正要俯下身躯,却发现这丫头胸前还裹着层层的布条,死死缝住前胸后背,他发狠起来,拿黝黑的指甲去剥,头一低正对着了她冷冷的眼睛。
他上过沙场,见过人临死的样子,方才这个丫头将匕首横在脖子上,他就看出她舍不得去死。如今她眼里仍没有求死的想法,他怪笑道:“大爷好生疼你这个小可怜儿!”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剧痛!
麻军爷猝不及防,白明简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在青褐色短盔甲没遮住的地方大口咬住,疯劲咬下一块肉来,当即血流如注。
“你他娘的找死!”他捂住胳膊,拿脚狠狠向他踹去。
白明简眼睛通红,他被踢得满口是血,非但没躲,顺势还抱住他的大腿,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狠劲,他拼命去捣麻军爷的裆部,又是一声惨叫。
这惨叫不只是来自裆部的剧痛,还有眼睛。无数白色粉末冲进了眼里,双眼剧痛,犹如万枚钢针同时在刺一般。这是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发热腐蚀,立即将他双眼烧烂。
那丫头冷冷的眼睛,不止是没有求死之心,分明是要他去死!
麻军爷大吼大叫,挥着军刀乱劈。
阿措挣扎地爬起来,血脉在她耳朵里轰轰地跳。
她素日里系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生石灰,她偷袭成功了。
女子防身术并不适用于面对力量大于己方数倍的恶人。大部分女生的力量和搏击能力都不及同等身材的男性的,指望学个一招半式就能防狼,并不怎么靠谱。在前世,专家就有说要么女孩坚持体能和搏击训练,要么找个能打的男朋友。
她看向口吐鲜血的白明简。他还真记住自己的话了,倒不是很能打,是很能咬。
白明简伤的不轻,麻军爷甩开了他的手,他就地一滚,有些爬不起来了。麻军爷发了疯,恨不得把这两个小孩碎尸万段,眼见着军刀就要劈在了白明简的身上。
阿措拿绳子搭了个活扣,就往麻军爷的头上甩。这一个月来她拿石子练习投掷的手劲和准头,算是不差,可扔绳子还是头一回。
上天终于给了她一次好运气,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投中了!
不待麻军爷反应,她狠拉绳子,绳子由活结变死结,紧紧扣住他的脖子。待麻军爷察觉那是什么,用军刀去割,才发现这绳索有鸽蛋大小那么粗,立即是割不断的。
程二郎应她的要求,给了她市面上最结实的绳索。
她转身将绳索的另一端拴在了他的宝贝军马上。这匹军马性情爆烈,被套上绳子的时候拼命挣扎,自行就扣了死结。
麻军爷感到了巨大的扯力,他被狠狠扯倒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他心里其实是知道那丫头要做什么的,他惊慌起来,他终是后悔了,后悔来了白家。
他捏着嘴唇做哨子,疯狂去吹,要让他的马安静下来。
“晚了!”他听到那丫头如此说,在她说出两声救命之后,在此时此刻。
阿措绕到马的后边,用匕首狠狠扎进马屁股。
一声高而拖长的嘶号,军马扬起前蹄,调转身子从白家破掉的大门飞奔而出,那根绳子上牵着的麻军爷被马拽扯着,“啊!”他痛苦大喊着,硬生生扯出了白家大门。
只留下人血和马血在白家院子里流淌。
阿措缓缓地跪倒在地上。
她活下来了。
她跪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她心脏擂鼓般的砰砰急跳声,才缓和下来。
对,还有白明简,她捂住自己破掉的棉袄去扶起他,用剩下那半个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她摸了摸他脖颈上的大动脉,如她一般急速搏动着。
他们都活下来了。
白明简看着她。“白家的奴才,白家的东西,我谁都不给!”
她没忍住,狠狠敲了下他的头。大难不死,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但真好,他们都活着。
突然,外边又有了动静。阿措想起来,那些喽啰说宋三会来。
白家不是安全的地方!
她回屋把之前准备逃亡的褡裢背在身上,刚一抬脚出门槛,又回去将白夫人的油纸包取了出来。
她拉着白明简的手,跑出白家。
可没跑多远,就看到街口有许多人影,火光在晃动。
出不去了!她望向四周……邻里乡亲的门户紧闭,不知是里面有着人,害怕没出来,还是已经逃难去了。
她和白明简一前一后进了大杂院,到黄老爷子的屋子里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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