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记当铺
在当铺中,大门和柜台建要专设了一块“遮羞木板”挡住路人视线,在古代典当家产被认为是穷途末路的表现。白明简走过那雕有等人大小的“当”字木板屏风,让阿措在外边等着。
他抬眼看去,这当铺的柜台和柔玄镇一般,做的远远高于来典当的人,白明简只得高高举起那张纸,一如从前典卖家当的屈辱感觉。
“小少爷,这东西稀罕,我得让坐台的老朝奉来掌掌眼。”朝奉只是收了一张图纸,瞄了一眼上面墨迹未干,到后院去寻自己师父去了。
田朝奉带上玳瑁眼镜,细瞧这图纸上的鼎样。
“八成还真就是毛家的那只冰白玉鼎。”他摸了摸纸上的湿痕。“这纸上墨迹还是新的,他是来探路的。”毛家在雍州、丰县和获鹿城一带做生意,而毛孝刚又极喜欢收集奇珍古玩,获鹿城的当铺掌柜们自然也知道这个人。
前几日雪停了,雍州毛家派人找到各家当铺掌柜,说是毛孝刚毛当家的已死,毛家正办丧事,可气的是有两个心毒的伙计在当家的身死那天,诳了毛家盖章的印信,将家中的宝物骗走到获鹿城来了。
路引都是有明确方向的,林财和王旺喜只能往获鹿城而来。
毛家请各家当铺帮忙留意,是否这几日有人将一只玉鼎拿来典当,若发现了,通知毛家必有重谢。
掌柜们从报信的人嘴里听说,那俩吃里跑外的伙计一个倒在了柔玄镇的官道上,一个摔死在扇屏山的山崖下,却并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深感奇怪。
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去通知官府。
但行此生意的人大多精明,就自然怀疑起这冰白玉鼎来,或是毛家拿到手,也甚是来路不明。
“徒弟,你去稳住他,就说这图上的东西价值不菲,需把物事儿拿过来亲自验看。”
“师父,这东西很值钱”小朝奉掂了掂这张轻飘飘的纸张
“要是按照毛家的说法,玉鼎全身都是冰玉玻璃种,那就是四个字,价值连城。”也正是因为这个说法,郑记当铺却不急着去找毛家,田朝奉教人去叫郑掌柜,又吩咐小徒弟好生和来人讲话,莫要打草惊蛇。
小朝奉去了当铺大堂,白明简已喝了三道茶水。
“老朝奉说这东西确实稀奇,小少爷典在郑家当铺,掌柜的不打虚晃,比往常让你三成利息。”他见着白明简默不作声地出了门。
他着急起来。“小少爷,好说好说,只将玉鼎拿来,价钱还能再商量。”他从柜台半人高的小门出来,跟着白明简跑出了门去。
白明简将眼中余光向后扫去,小朝奉竟跑了出来。
他心中一凛,在柔玄镇上的当铺里朝奉们如何行事的,他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他们从不回头叫人,只等穷人走投无路时,再将价格压低一成。
这只玉鼎来历非常,怕是真当了出去,要惹上麻烦的。
他再不犹豫,一脚就跨出了大门。
楼后街人声鼎沸,庙会正在不远处,大街上人流摩肩擦踵。
阿措不见了。
白明简顿时心如擂鼓,手脚冰凉。
就在一炷香以前,阿措坐在背街处的石墩子上,还耐心等着白明简回来。
看着人流如织,心中想着赵庆窜在哪里了。
她心中倒不怎么感到害怕,明显赵庆更担心被人逮着,一旦吵嚷开来,吃亏的也是这位江洋大盗,当然前提是在保证他们安全的情况下。
她遥想起柔玄镇的往事来,有一日她坐在街旁的石墩子上等粉莲,却是祸事临头。都说生存主义者杞人忧天,这话不假,她那高度的风险意识又泛起了涟漪。
方才白明简要她赌咒发誓,待在石头墩子处,一刻不得离开。她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这些可笑的想法晃荡没,她从扇屏山下来,最明白不过一件事,白明简在许多地方很好说话,钱归她管,路由她领着走,甚至做个什么事,她都有决定权,唯独不能离开。
“咣”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及风声,正要回神去看,就见有个小少爷往她身上撞来。
她连忙避过,她一撇眼,这小少爷穿的衣裳,不是他们在酒肆茶馆外边见到的那个阔气公子哥儿的吗。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这位小少爷瞧她身旁有个包袱,似是极重的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胳膊抡圆了将阿措的包袱扔了出去。
扔了出去。
阿措混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这个小孩子的气力拽的脱手了。
追这位小少爷的是一行大汉,阿措的包袱连一瞬间都没有挡住,为首的那个拿手将飞来的包袱狠狠撇到了墙上。
被追的小少爷正是元贞贞,方才她和杨琳在人群中走散了。
她被人流带着,扯出去好远,她纵然是胆子大,也心慌失措,偏偏一群大汉正等着她落单,向她围了过来,
元贞贞纵然是胡闹顽皮,也有这一个女孩天生的敏感,她像是个兔子似的撒腿就跑。话说她胡闹顽皮也有胡闹顽皮的本事,她最顽劣的时候伙同一群兄弟姊妹,上树掏鸟,两条腿倒腾的飞快。
一个闺阁小姐东跑西窜,竟然让这群大汉扑了个空。
然而元贞贞到底年纪幼小,没有长足的耐力,就窜出去一个巷子,就被人堵死在死胡同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回轮到元贞贞后悔了,她表哥就是个镴枪头,一上街就找不到人影了,眼睛里全是泪花,马上就哭出来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在墙角望风的青蛋,被重重拍了肩膀。
他吓得一跌,返身一看竟是昨日的那个房客弟弟。
“滚蛋”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
没想阿措比他还没好气。“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你们抢人,我瞧见了,怎么说也要给我一份”
“你抢人啊”青蛋高声叫道,才恍然发觉他才是正儿八经抢人的那个。“滚,滚,有你什么事。”
“要滚的是你,那里边的小少爷是我的。我一会把人喊起来,你却不走。第一桩,我说咱俩私谋,我可是认识你爹娘的。第二桩,我去和你的秀姐姐说,你又不长进出来学坏了。”阿措的口气严厉之极,半口商量都没有。
青蛋瞪着她,惊觉她这话是认真的。
他家的这两位房客,面相大的那个踢人的时候,下黑手,但还算是个正派人。而这个年纪偏小的却是个心里冒黑水的。
“赵庆在这儿赵庆在这儿快来人啊”阿措已经喊将开来。
这帮地痞流氓,本也不是没有胆子的人,可这几日获鹿城盘查的极紧,生怕差役会冤枉了自己。坏人也怕被人冤枉了自己。
正巧不巧,有人真瞧见了差役头上的雀翎子。
一时,都做鸟雀散了。
他们纷纷埋怨“不是叫青蛋望风的嘛,他人呢”
青蛋迎面和他们撞见,也在说“差役不知被什么人叫来了”他一望后边空空荡荡的巷子,阿措早不见了。
他恨的牙痒痒。
元贞贞蜷缩在角落里,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我没带钱,没带钱别搜我的身”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出现。“那可真是糟糕”
这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她眯着一条眼缝来看,若不是眼前的男孩半张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他生的可比所有亲戚家里的哥哥们都要俊美。
那些坏人跑的无影无踪了。
难道说杨琳表哥看的话本都是真的,这世上真有见义勇为,抱打不平的义士
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不知如何感谢才好,脸上浮出两酡羞涩的红晕。
然而,这男孩看向自己的表情却是气愤的。
“对不住,方才我拿你的东西砸了人,可你也知道当时情况危急,我就要被人追上了。不小心碰坏了,那我赔你吧。”元贞贞认出了他,他就是方才自己在背巷撞见的那个行人。
只见他忿忿地将褡裢扔在了元贞面前。
她甚是不解,伸手解开包袱。
她方才没流出的眼泪,在此处哗哗留个不停。“这位哥哥,你就这么带着奇珍异宝在街上乱逛吗”
表哥,我闯了大祸了
包袱里,冰白玉鼎已经成了一包袱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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