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措腰间的绳索越勒越紧,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哪个道爷系的绳子,松松吧,要被勒死了”她向崖边喊了几句,也没人理她。这倒不是她的声音小,对面的山坡上人声鼎沸,虽隔着山谷,她那求救的声音早就被淹没了。
而回应她的却是,从山崖上飞下的两三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她的身侧落下。
她心有余悸地望了望下边,又看了看自己在石壁砍下的无数刀痕,心想或许岳麓山神真的有灵,见她装神弄鬼欺瞒世人,要她牺牲在曾经作业的石壁前面
“救命救命算了,姑奶奶不装了”她的脸上涨的红紫,又呼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管她。情急之下,她支起双脚,在石壁处点住,左右晃动绳子,双手使劲,攀住了一块岩石,腾出手来将绳子松了松,挽在左胳膊上,拿着卷了刃的柴刀去割腰间的绳子。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绳子断了。
“呼呼”她挽着断掉的绳子,大口呼气,终于活过来了,心中发狠,上面那个勒她绳子的人也就罢了,向她扔石头的人,她饶不了他若说谁对这片石壁最为熟悉,当属干了七个通宵的她了,她还精确记得当时攀岩的点位,缓缓爬着上去。
她的脑袋在崖石露出来的时候,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白明简提着个柴刀,往那侍从的身上砍去,而杨琳似是个小鸡仔,浑身发颤的拿着两三块石头往那侍从身上打,崖上再没有其他人了。
阿措暗地里气的倒仰。“杨琳,你这个笨蛋”
那侍从晓得白明简和杨琳是来救人的,他掏出防身的匕首,大声说道“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子们,再过来一步,我就把绳子割断,让那女娃子摔死”原来白明简摸上山崖,当即下了狠手,上前就砍,他的胸前,大腿都血淋淋的,他又惊又怕,已是吓破胆了。
这侍从凭的是巧舌如簧得到程杰江的重视,自己也没有了硬本事,这个情势他只想大喊救命。
侍从见白明简不敢动,心中稍定,他退了几步,捡起了绳子,当做救命稻草。
绳子一到他的手里,他就觉得不对,绳子怎么捡的起来,明明这绳子栓的是一个女童的重量啊。
他正要回头,而此时,阿措已经矮下身子,双脚踮地,绕在了那侍从的后边。
“阿措”杨琳欣喜之下,大叫道。
她拿着卷了刃的柴刀刀背,狠拍那侍从的脑袋。“啪”的一声,侍从的脑袋被开了瓢,晕倒在地。
她将这侍从的腰带解开,招招手,要白明简和杨琳捆住他的手脚。
杨琳怕她怪罪自己是事情的起因,赶紧在旁说“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方才明简都吓疯了。”
白明简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极是寒凉,她没法发作。她只得对杨琳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这个笨蛋晓得我在下边吊着,你往下边丢石头。打家劫舍你不知道蒙面,穿着岳麓书院的衣裳就出来了,我在后边下黑手,你还大叫我的名字。你说还有比你更蠢的啊”
杨琳委屈地看了一眼白明简,明明你家主子和自己同样的衣裳。他瞄了两眼白明简和阿措紧握的手,心想这要是主仆情谊他当场撞墙,方才白明简的疯劲,就跟丢了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哦,哦”那侍从在昏迷里醒转。
杨琳当即就趴在了地上,见白明简和阿措都不动,又讪讪地爬了起来。阿措拍拍白明简的手教他放开,她将腰带捆得更紧些。
“你们是岳麓书院的学生,你们是岳麓书院的学生”那侍从是从后背绑住的,他望着自己头上不住流出来的血,以为自己快死了。
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快放了我,程大爷会把你们都送进牢里的”
阿措又瞪了杨琳一眼,走了过去,狠狠地摁着侍从的头。“你也是个蠢人,你见过秀才打劫的吗”
理是这么个理,但侍从已经吓没了魂,只管大叫道。“岳麓书院学生杀人啦岳麓书院学生杀人啦”
阿措捂住了他的嘴,她不安地看了周围几眼,或许很快就有人上来了。
杨琳试探地在脖子作了个砍的动作,白明简忍不住摇头,阿措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就说你不学好,非看那些侠客公案,好歹你是个官宦子弟,也不怕犯了王法,一世的功名都没有了。”
杨琳被怼的无话可说,其实他们主仆二人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才活脱脱是一对雌雄大盗。
阿措教白明简和杨琳两个人往后撤几步,她拖着那侍从的身体,往崖上拖去。
白明简一直跟着。
她回给白明简一个放心的笑容。“少爷,我应付的来啊。”
“他是程家人,那个领头的就是柔玄镇的程杰江。他如今势力更大了”白明简方才与程杰江擦肩而过,已经认出了他。程杰江心狠手毒,白明简生怕阿措被这恶人伤着,急的什么都不顾了。二十年前,白家祖父状告程杰江违背天理良心,为虎作伥,善恶颠倒。白家和程家是有世仇的,柔玄镇县衙的差役县薄已和程杰江狼狈为奸,这桩公案使得白家散尽家财,一败涂地,后来程杰江处处和白家作对,直至白家家徒四壁。白家祖父曾告诫子孙,遇此人掩鼻而走,便是穷死饿死,也绝不能学这人欺压良善,罗织罪名,辱没了读书人的身份。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世人的自我安慰,并不是真的。
程杰江活得比他们两主仆好。
没想到,阿措眼珠转了转,笑了一声。“原来我的安排应在了他的身上了。”
在山坡这边,程杰江看到亲随侍从展开油布,饶的他胆大,也倒退了一步。“把这东西扔了快把这东西扔了”
程杰江当场脸就变了。竹条上的字是用红漆写就,犹如鲜血一般显眼,围观的人里还有青玄道长和云生方丈,他们都看见了那字,看到那竹条上写着。“汝掘甘泉,白玉京李思茂定会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字字惊人,字字绝烈。
但要是细辨别,“万”不是“萬”,“剐”不是“剮”,“扬”而不是“揚”。阿措写的是简体字,她压根就没认真写,那是她在连日连夜的劳苦工作下,无聊拿着刷窗棂的剩漆写着玩的。诅咒是无能之人才干的事,也因为她不太相信有人真的会在山坡下掘土,执意破了她的机关。但万一那她这个神棍就说个无聊的预言吧。
字从古至今有许多写法,简体字就是其中一种写法,虽不通用,但它们散落在各朝各代的书籍字画中,偶有出现。山民多不认字,而能成为岳麓山的道观主持,青玄道长也算这个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他看得明白,在只得这里装傻充愣。“上官,上面写着什么土也掘了,看也看了,上官和诸位师兄不如到云麓宫喝上一杯贫道泡的云露茶,解解乏消消渴嘛。”他一连三请,又拼命给云生方丈使眼色。“麓山寺的白鹤泉闻名天下,僧家用果木煮泉也是当世一绝,何不尝尝”
云生方丈低头念了声佛号,唤小沙弥去担水劈柴。他瞧着程杰江亲随手上已被掰成两段的竹条,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杰江阴毒的眼神在围观的人群前来回扫视。“谁在害我,谁在害我”他好不容易成为国师李思茂的亲信,取得了他的信任。这竹条的话一旦传扬到了白玉京,再无嫌隙的人都要生出嫌隙,更何况是疑心比他更重的李思茂。
他神色紧张,来回张望谁是布局的人,他已经在局中了吗。
他心中发狠,绝不能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
从山坡往崖上看,山崖依然是安静的。他低声唤了一下亲随。“都去看看,上边怎么了。”
在崖上,阿措把绳子绑在那侍从的身上。她遥遥看见山坡上人群骚乱,似乎也不在意发生什么。
她用破布堵住了那侍从的嘴,将绳子拴在他的腰间,让他站在崖边,甚是嫌弃说道。“瞧瞧要这么勒人命不值钱呀”然而侍从脑袋浑涨,望着崖高和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冷汗全下来了,完全没听见这丫头说什么。
“我不捂你的嘴,我说一句话,你跟我说一句话,你胆敢反抗,我就把你踢下去”
他望着蒙面的阿措,完全回忆不起这个唤做阿措的丫头长什么样。而那个跟他动刀的书生,就站在她的身后,他想要再回头记住他的脸,偏偏这丫头的柴刀就抵在他的腰间,根本不准他乱动。
阿措再挥挥手要白明简离开,白明简还是固执地摇摇头。
“小民乱敲山石,得罪山神,神灵有感,今在山前发誓,方才发生的事情全不记得,若告知他人,立时立刻坠下山崖,人神共弃。”
听他念完,阿措满意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心中想着,一会就告诉程杰江”
侍从为了活命,赶紧摇摇头。他在慌乱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女童竟然知道主子的名讳。
“你说了实话,他反而不会信的。不信你就试试违了山神的誓言,是个什么后果。”阿措故作神秘说道。
她教这侍从乖乖在崖边站好,不许回头,向白明简眨眨眼睛,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衫,两人无声无息地下山去了。
他们下山,程杰江等人上山,就差着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他们。
杨琳紧紧跟在他们后边,方才在远处看到一切,心生不解。“你就这么放过了,他肯定会把咱们供出来的。”
阿措瞥了一眼。“怎么着,你就是要我杀人”
他赶紧摇头,想着若是这些事真被捅了出去坐了牢,他就算求着父兄,也一定把白家主仆救出来。
他经此一事,对白家主仆又是佩服,又是亲近,之前的那些芥蒂全部消失了。
然而阿措却不准备放过他。“你今早是犯羊角风了跑到高处,岳麓书院的孔祠不够你凭吊的你还想迎风拜祭不成”
白明简这才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杨琳,阿措正是因为要救他,才被程杰江他们碰上。
看着白明简难看的脸色,杨琳连连求饶,他已经晓得阿措是白明简的逆鳞,他要是再不说个明白,白明简真会跟他断交。
“家里寄信了”他的眼睛充满哀伤。
“什么”
“我表妹许了人家了”
白明简和阿措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好事啊。”
杨琳绝望地坐在了地上。“好事好事,那我怎么办。”
前世那一段动物世界的解说词从阿措的脑海响起。“春天到了,又到了特殊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万物开始躁动”她望了望白明简,又望了望杨琳。她心想都是同龄的男孩子,杨琳都走到失恋的阶段了,少爷啊,你的春天在哪里呢。
春天没有到来,肖伯翎跑了过来。
“你们乱跑什么岳麓山上不太平,快回院里去”他急声催促,生怕虚天观的人盯上他们,而白明简、杨琳和阿措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相互偷偷看了看对方,甚是默契,一致决定不把方才的事情说给肖伯翎听。
“杨琳你去斋舍收拾东西,白明简你回家收拾东西,明天都去潇湘府。”肖伯翎听着山坡那里叫嚷不断,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阿措你也走”
“你们看那是什么”山坡上的人们对着石壁大叫道。
阿措等人被肖伯翎扯着走,这会闻声,他们好奇地回头望去。
“天啊”阿措捂住了嘴。
石壁上一股清泉从她凿的缺口中喷射而出,由小变大,顺着岩壁奔涌而下。日头升高,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清泉在石壁和山坡间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绚烂夺目。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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