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1)
“很多人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她漂亮好看会说话, 而我看见她的狼狈辛苦,允许她不乖和叛逆,最后想把糖果和怀抱都留给她。——《沈景明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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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路灯下,祝冬青低头扫过她的脚, 白嫩嫩的脚趾还露在空气中,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
他看着眼前的人随意拨了拨头发, 默一秒, “你还真是挺自觉的。”
她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祝冬青只在高三那年晚自习见过, 那时大家都拼死搏命, 她更是一个劲死磕。
明明是今年发生的事, 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让他恍惚好一阵。
打开车门, 姜春很自觉钻进副驾驶。
“今天吃什么?”
“海鲜?牛排?火锅还是大排档?”
嘴里说着,她忍不住咽了口水,毕竟这不是他俩第一次出来吃饭, 以往都是随她挑。
倒是今天,姜春舔了舔唇,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 红包瞬间被拆开, 是个五千块钱的大红包。
够她续半年房租了。
姜春腆着脸,“以后像吃饭这种好事,你多找我, 我一定乐意之至。”
祝冬青嘀咕一句,“见钱眼开。”
依旧沉浸在金钱的诱惑里,姜春没听清,侧着头问一遍:“什么?”
“没事。”祝冬青敛回神色,轻咳一声。
二十分钟后,橘色的迈凯伦一个刹车,停在一家造型会所门口。
姜春站定不动,几分狐疑,“不是吃饭吗?”
祝冬青“嗯哼”一声,点头,“带你吃大餐。”
侧头扫一眼充满铜臭味道的造型会所,她吐出两个字,“来这里吃大餐?”
信他才怪。
“今天祝夫人过大寿,我怎么能不去踩两脚。正好缺个女伴撑场面,便宜你了。”
心里一万头羊驼飞奔而过。
姜春萌生一阵退意,忙道:“老板,要不然咱退款吧。”
祝冬青似乎早就看透她,钳住她的胳膊,拖着她便往里走。
人还是被带进去,姜春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刚进门就有造型师迎了上来,姜春瞅了一眼刷脸的某人,看上去便财大气粗,默默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
“找位女造型师过来。”
那人似乎和祝冬青是熟识,好奇的看了他好几眼才离开:“稍等片刻。”
很快便有个时尚的妙龄女郎走过来,扭着腰,美艳的不可方物,“您好,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祝冬青把人从身后拖出来,摁住她的肩头,不给她丝毫反抗的余地。
下巴微抬,“帮她做个漂亮的造型,怎么漂亮怎么来。”
还真是俗气又随意的要求。
好在女造型师阅历丰富,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姜春,露出来职业的微笑。
姜春心里咯噔一下,鸡皮疙瘩从脚趾一直往上爬。
“介意换个发型吗?”
祝冬青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你随意,好看就行。”
“不!可!以!”姜春瞬间炸毛了,咬着牙怒瞪他,“祝冬青你大爷的!你骗我就算了,现在还想搞我的头发!你没门!”
一室的造型师和助理见惯大场面,都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
女生被他摁住不能动弹,嘴里的声音越说越激动,祝冬青扫了眼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似是养护的极好,柔顺泛着光泽。
他顿了一下,又侧头嘱咐道,“这样挺好的,你就照着设计吧。”
收到命令,女造型师带上她的一众助手围在姜春身侧,拿出她们专业的化妆用品,对着她上下其手,忙得团团转。
姜春瘫在柔软的座椅上,宛如一条濒死的咸鱼,指头都不打算动一下,由着她们鼓捣。
她撑着下颌,几分昏昏欲睡被人叫醒,侧头便看见女造型师跟着祝冬青从门帘出来,身后几个助手捧着一尾湖蓝色的长裙。
她眼尖,只一眼便看见那双恨天高的高跟鞋,镶着闪亮的碎钻,色泽大气沉厚,价格不菲。
“这些都是我穿???”
咽了下口水,姜春瞪圆了眼睛,忽然有一种五千块钱就把自己卖干净的感觉怎么办。
“没错,是你穿。”祝冬青慢慢悠悠看着她。
“小姐放心,礼服和高跟鞋都是祝先生特意为你挑选的。祝先生已经付过款了,只此一件单品。”
姜春烦躁的想伸手挠头,结果被助理摁住手腕,一脸抱歉的看着她。
磨着牙,她攥紧了拳头,“祝冬青你死定了!结束之后老子跟你没完!”
见她同意,身侧的人松了口气,瞬间蜂拥围上,不一会儿便将她打理完毕。
姜春从门帘后出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便被人推着往前走,高跟鞋跟陷入地垫,刚抬头便对上祝冬青打量的目光。
眼前的人美得惊艳,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湖蓝色的吊带礼服裹紧纤腰,落至双膝,布料丝滑,隐着玫瑰暗纹,正好露出她修长的天鹅颈,圆滑的香肩暴露在空气中。巴掌大的小脸上略施粉黛便美得不可方物,红唇轻挑,鼻梁高挺。
姜春双腿笔直修长,前凸后翘的曲线突显出来,比例完美。
对上祝冬青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惊艳,她转了身侧子看向镜面。
爱美之心人皆有,姜春更甚。
美人微微蹙眉,手指轻搭在裙摆上,自动忽略脚掌不适应的酸痛,好像还不错。
暂时性遗忘这大半个小时里的惨痛,姜春决定看在这条裙子的份上,好好帮他出一场风头。
说起祝家,也算海市显贵,长子祝凛从政多年,淫浸政坛数十年,幼子从商,珠联璧合,一时风头无量。
弟弟育有三子,而祝凛祝仅育一女,对于高门大户来说,香火旺盛,男丁兴旺是祖辈的延续。
于是,祝凛无视祝夫人的拼死阻拦,在祝冬青十六岁那年将其迎回祝家,进宗祠上族谱。
而对于祝冬青的生母,姜春听他提起过,死相凄惨,他至死也查不到那场祸事的根源,而如今,一切都指向一个因嫉妒和金钱利益冲昏头脑的女人。
姜春忍不住想,若是祝冬青手无缚鸡之力,或许也被弄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二人到时,祝宅门外简直堪比车展,众多名车一字排开,即便是如姜春这般不识货的,也能闻到腐朽的金钱味道,瞬间便迷了眼。
祝冬青把车门打开,扶着她下车。
“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脸。”她挽着男生的手臂,一脸严肃。
她向来护短,早就恨得牙痒痒,想见识见识这个老妖婆。
姜春拍着祝冬青的肩头示意他放松,白嫩的下巴一扬,挺起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里走。
祝冬青捋了捋她耳侧的碎发,笑了一下,带着她往里走。
刚进门便有眼尖的仆人为他们引路。
晚宴在露天露台举行,祝冬青领着她刚现身,便有接二连三的好事者迎来,推杯换盏间皆是刀光剑影。
姜春扫了扫四周谄媚又鄙夷的众人,不自觉眯了眼。
从前她觉得他这浪荡少爷不过浑噩度日,如今看来,即便是自己亲爹的钱也没有如她所想般容易,甚至处境艰难。
夏夜里,室外仍是闷热,姜春裸着胳膊并不觉得凉,打起十二分精神环视四周。
侧着头,她温声温气的,“又有人过来了。”
走过来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保养得很好,男声雄浑女人柔美。
不过,处于同性的直觉,姜春仍是察觉到女人眼底来不及掩藏的不善。
“你爹?”
祝冬青随意应了一句,算是默认,接着贴着她的耳廓开口,“她难缠得很,你不用理会她。”
“你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有我呢怕什么。”
姜春磨拳擦掌,几分跃跃欲试。
人还未走近,姜春便感觉到有道锋利的目光射过来,从上至下毫不留情地打量着她。
祝冬青率先开口:“爸。”
“今天迟到了。”
祝凛发出爽朗的笑声,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向他身边的姑娘。
“小姑娘生得漂亮,是冬青交得女朋友?”
话里有几分试探。
“啊?”
姜春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否认,便听见祝夫人阴阳怪气的语调。
祝夫人跟着丈夫笑,眼底是挡不住的鄙夷不屑,“冬青还是玩心太重,才多大就开始交女朋友了,皎皎可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你得多学学啊。”说完,眉眼间尽是得意洋洋。
“男未婚女未嫁,让您见笑了。”姜春端着酒杯,轻碰一下她的杯壁,落落大方,“今日能有幸见识到温婉动人的祝夫人,冬青也算是给我面子了。”
脆生生的语调传入耳中,“温婉动人”这四字吐出口,一顿一字刻意加重,明里暗里讽刺着她这副炫耀女儿的姿态太过蹩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明珠一般。
“今日恰逢夫人的生日宴会,这酒便敬您。”
“我和冬青,祝夫人年年有此时,岁岁念此日。”
姜春的红唇覆上杯壁,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滑入喉中,随后随着她的手背酒杯倾斜,一滴未剩。
“你……”祝夫人被她噎住,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倒比这私生子牙尖嘴利不少,一样讨人厌烦。
挽起的黑发下露出一对金属耳坠,在闪烁的灯光中有着致命诱惑,姜春勾唇,回以一笑。
这祝福语旁人听起来是一句正常的贺话,祝凛微微点头,算是承了她这份愿。
他看着这张与他五分相似的面孔,不禁恍惚一秒,很快便反应过来,“过去给你介绍几个长辈,大家等你很久了。”
在上流社会,顶着晚宴的名义扩通各种人脉关系才是真正的目的,你来我往间,便促成不少大事。
男人自然是不愿将此事摆上台面,于是有一位贤内助便是事半功倍,如此时,祝凛便对妻子一手操办的晚宴很是满意。
众宾云集,来者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祝冬青作为祝凛的独子,即便是私生子,他身上也承付着祝凛的重望,乐意手把手教他如何。
轻柔的音乐旋律盘旋在耳边,姜春挽着祝冬青的手臂,听着他们父子二人小声交谈。
偶然撇过祝夫人冰冷的眼神,女人面色铁青,惹得她心里一阵快感。
老妖婆你夸女儿就算了,还好死不死地非得拉踩一脚祝冬青,她才不会心慈手软。
晚宴很热闹,纷纷扰扰的谈笑声传入夜空,作为晚宴的主角一家,自然走到哪里都是光芒所在,更何况在场不少人存着巴结讨好的态度,总要迎上来说两句。
“我们不会就这样一直陪着你爹喝到结束吧。”姜春瞅着杯内深红色的液体,小声地说,“酒量好也不能这么造吧。”
“饿了?”
姜春点头,此时晃着高脚杯也下不去口,微微叹口气,“我本来以为是吃大餐的,特意没吃东西出来。”
刚才那杯酒入肚,此时胃内有些灼热感,火辣辣的,难受得紧。
祝冬青招人过来,很快便端过来几块甜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你先垫着肚子,这次算我欠你的。”
为了不损她这一身华贵的礼服,姜春矜持地小口吃着,忍不住吐槽他,“本来就是你欠我的。”
“我每一笔都记着呢,你跑得了么。”
觥筹交错间,祝凛很快招祝冬青过去,看上去相谈甚欢。
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实在是件力气活儿,祝冬青扶着姜春慢吞吞地走过去,他实在不敢把她独自撇开。
一道视线似乎黏在她身上从未离开,脊背泛凉,如有感应一般,姜春忽然间抬头,瞥见一张沉默不语的面孔,全身散发着寒气,黑眸中藏匿的情绪没人看得清。
靠!他怎么会在这儿?!!
脑袋瞬间死寂一片,姜春慌乱松开双手,几分踉跄后被祝冬青揽住。
她神经紧绷,手里推搡着他,可这人凑得越近。
姜春骂一句粗口,仰天长叹,“完了完了,你这次真的害死我了。”
她明明问心无愧,为什么会有一种背着男朋友干坏事,反被抓包的感觉?
错觉错觉。
周围的环境一瞬间寂静无声,姜春脊背尽是冷意,白瓷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只看得见沈景明那双摸不透情绪的眼,叫人心凉。他此时正侧头跟身边女人低声交谈什么。
她的反应着实反常,祝冬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看见谁了?”
姜春努力与祝冬青保持安全距离,紧了紧喉咙,“这下我男朋友真生气了。”
“冰山塌陷,我死了。”她看一眼身侧的祝冬青,“你死了。”
话落,便见她提着裙摆,踉跄地往那方向走去。
祝冬青站在原地,眯了眼,“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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