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3)
被子里伸出一只紧实的胳膊, 正欲起床, 身侧的女生浅嘤一声,一把摁住他,胳膊很快被她摁回被窝。
昨夜床帘没拉,此时冉冉升起, 阳光刺眼,姜春长腿一掀, 翻身闷进他胸前。
沈景明无奈看她这副模样, 拿她无可奈何。
昨夜她似是累极,眼角耷拉着, 看上去很疲惫, 迷迷糊糊抱着他不肯松手。
她本性如此, 能多睡一会儿绝不早起一分钟,跟他睡在一起, 也不允许他早起。而他向来是按时作息,今晨竟也顺了她的意愿,难得陪她赖床一次。
沈景明轻轻拍她的脸颊, 低声唤她:“该起床了。”
“不要。”
“你先睁开眼。”见她一动不动,沈景明无法,只能任她压着他的手臂, 开口提醒她, “今天周三,你有课的。”
怀里仍是一片静默。
好半晌,姜春的脑子总算开机, 下意识蹭了蹭他,忽然抬头:“你说今天周几?”
看着她,沈景明捋了捋她脸侧的发:“周三。”
“啊!!!”她从床上蹦起来,捡起床边的衬衣胡乱往身上套,“要死了要死了!!!”
沈景明实在看不下去她屋头乱窜,“你慢点儿,别着急,还有半个小时。”
姜春随便踩了双鞋往对面跑,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你知道我有课干嘛不早点叫我!要是害我迟到缺勤你就死定了!”
沈景明:“……”
姜春回屋迅速冲了个澡,连眉都来不及画,往包里收了几本书便往外跑,正好对上他出走出来。
早晨太阳正好,男生穿着衬衣,衣袖折在手肘,露出结实的肌肤,领口难得松开一粒扣子,正好抬头看着她。
沈景明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把早饭吃了。”
“吃什么吃,来不及了,再说吧再说吧。”
姜春满脑子都是考勤记录上的横杠,哪里听得见他的话,直接略过他往楼下冲。
早高峰的地铁本来拥挤,她马上就该迟到了,若是缺勤一课时,必修课的学期总评自然比其他人差很多,她的励志奖学金肯定胎死腹中。
沈景明一把拉住她的背包带子,小姑娘整个身子被他往回扯,手里塞了个袋子。
“车上吃掉,我送你过去。”
看了眼时间,姜春松口气,啃了一口三明治,吐字不清:“你早说嘛,快快快,赶不及了。”
待姜春冲进阶梯教室,拍着小胸脯气喘吁吁。
她们每学年必修一门思政课,课程枯燥无味就算了,老师的考勤方式也变态,签到过时不补,三次迟到记缺课一次。
缺课一次平时分清零,她折算过,即便期末考卷面满分,总评也才六十分整。
果然,姜春一进教室,各个角落传来怨声载道的叹息,此起彼伏。
“姜春!这里!”在一众人堆里,室友朝她挥手。
几个室友来得比她早,提前帮她占了位置,不前不后,正好是中间一块位置。
姜春把包放下,神经总算放松下来,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室友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色,“你昨晚没睡好吗?”
“主要是睡过头了。”姜春瘫在桌面上,仰天长叹,“我一届霸王何苦沦落至此,居然为一个小小的平时分发挥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生活逼我至此。”
“可别,我们还等着你拿奖学金回来包养213呢。”
另一个室友忍着笑,给她拿了罐牛奶。
“反正老刘不怎么管我们,你若是实在困,待会儿补一觉。”
姜春同意:“好主意。”
毛概课的老师是个留校任教的博士生,年纪轻轻评了副教授,听说前几年娶了同科室的学姐,追妻七年打动美人芳心,琴瑟和鸣,堪称海大恩爱模范。
几人随意聊两句便打了铃,一向习惯早来的老刘此时仍不见踪影。
有好事者不断揣测,本就嘈杂的课堂更是沸沸扬扬,就差没有四人拼在一起,组团打起麻将来。
姜春的脑袋搭着室友的肩头,眼皮上下打架,无精打采的。
心疼地摸了摸姜春可怜兮兮的小脸,室友托着她的脑袋,“要不你睡吧,待会儿有事的话我们叫你。”
“好……”
姜春正想一头栽下去,就听见前排传来一阵骚动不安。
“各位同学,方才刘老师的妻子羊水破了,他赶去医院,我受他所托,临时过来给大家上一节课。”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迷迷糊糊间,姜春以为她已经开始做梦,沉重的眼皮还是没能忍住,阖上了就睁不开。
反正和她无关。
“好!”
后排女生嘹亮一嗓子,差点把姜春从桌面震下去,彻底把人吓醒。
姜春猛地抬头,懵懂的眼神正好对上讲台那人。
她眨眨眼,台上那人对着她笑。
“???”
“我在做梦吗?”
室友侧着头,低声和她解释:“没有,老刘去医院抱孩子了,临时找了个帅学长过来。”
“尊重是相互的,我尊重大家,也希望大家能尊重我。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二十分钟里,我希望大家能认真听课。”
“嗯???”
感受到讲台上是不是瞥过来的目光,扫了一圈,众人皆昂首挺胸坐得端正,唯独她这里垮下去。
姜春心里一片死寂,目光哀怨,忍不住瞪他一眼。
她这么困是谁害的?是谁昨天晚上把她翻来覆去的折腾,最后还不肯放手的?
结果女朋友偷偷睡觉还要被他内涵?
姜春气成河豚。
台上的罪魁祸首似乎毫无察觉,微低着头,指尖随意翻了翻书页,便开始讲起课来。
教室内瞬间静默,都乖乖收起手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学长没老刘好对付。好看的男生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所在,女生早已五迷三道,纷纷花痴一片,双眸放光看着台上的人。
男生身材颀长,背脊直挺,一袭好看的白衣着身,恍如从画里走出来的模样,一丝不苟。他微微侧身,贴着黑板,修长的指骨捏着粉笔,一笔一画严谨板书。
“我靠,这学长真的绝了诶,他的手简直太欲了!”室友是个十足的手控,她激动的指了指台上,示意姜春抬头看。
姜春撑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结果被她晃醒,只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秒钟便收回来。
“手不都那样么。”
室友露出来一副“这你就不懂”的表情,凑近脑袋小声说:“你再仔细看。”
姜春抬眼看过去,他的手指纤细修长,骨指分明,在每一节小骨的结合处微微突起,骨感勾人,白玉般灵巧的手在空中翻动,手背浅显几根青色血管,光润诱人。
“你想想,这样一双手轻轻挑起你的下巴,在暧昧的灯光下摩挲着耳垂,接着从颈间慢慢往下滑……轻轻浅浅的,探,进去,酥痒难耐……”
“听说手指长的男人那方面也很棒。”
“!!!”
姜春联想起那双手昨夜在她身上做过的事,耳边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气息,姜流氓的脸瞬间涨红,心里“咯噔”一下,几分心虚,掩耳盗铃似的推开身旁的人,“你大早上你控制一下自己的车速!我还是个孩子!请不要玷污祖国的花朵!”
她早就知道室友是个黄文爱好者,没想到还是重度。
“不过说真的,能跟学长这样的人做/爱,肯定□□,又一次也愿意了。”室友感慨一句,“啊求妈妈再生我一次,让男神爱上我吧。”
后排的女生凑上来,感叹一句,“不知道学长这样的男人,最后会被什么样的猪给拱了。”
姜春:“……”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她轻咳一声,“猪也分品种的,学长这么好看,女朋友说不定是头精品黄金猪。”
“也可能是粉皮圆润胖头猪。”后排的女生煞有其事地推了推眼镜,指了指讲台上的人,“下嘴够狠。”
姜春怔愣一下,“哈?”
“woc!”室友低声惊呼,双眸发亮,宛如发现宝藏一般扯着她的衣袖,“你看学长脖子上那个是什么??!”
闻言,身侧又有同学贴过来,满眼诧异,“不会是草莓吧!昨晚这么激烈的?!”
后排的女生作为第一发现者冷静分析,“据我观察,是人工种植的植物。”
姜春抬头看过去,只见他洁白平整的衬衣领下,半露不露的草莓印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往外探头,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全是她昨晚吮出来的牙印。
她心里狠狠咯噔一下,完蛋,早上出门太匆忙,忘记给这人抹遮瑕了!
她侧着头,克制住几分惊慌,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最近这么热,也许是蚊子包也说不定,你们说对吧。”
“好像也有道理。”有人赞同。
正准备欣喜片刻,忽然饱满的额头一疼,姜春没反应过来,龇牙咧嘴地揉起来。
她看见那人缓缓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双手撑在讲台两侧,一双墨色的眸子定在她身上,语气混着几分似笑非笑。
“那个刚刚打瞌睡的同学,就是你,看起来你们聊得很热闹,要不要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起来给大家重复一遍你刚刚说过的话。”
全班的视线瞬间聚集过来,姜春吞了吞唾沫,还是没好意思直接开口,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挤眉弄眼提醒他,“真的要说吗?我觉得影响可能不太好,要不然算了吧。”
沈景明踩着步子往前走,“我看你在台下聊得很开心,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男人果然都是白天一套床上一套,他昨天晚上明明还很温柔喊人家宝贝,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果然君心似铁!
姜春暗骂这男人一句,眼底狠狠瞪着他,梗着脖子,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
“我说,学长你脖子上怎么可能是吻痕!”
众人皆愣几秒,随机纷纷朝沈景明看过去,果然瞥见他肌肤上漾开的红莓,深深浅浅的斑驳。
微愣一下,沈景明抬手摸了摸颈间肌肤,四目相对间,似乎轻笑一下,“各位见笑了,女朋友脾气不太好,喜欢挠人。”
姜春:“……”靠!
他才脾气不好!他才喜欢挠人!昨天怎么没把他挠死算了!
众人瞅着沈景明眉宇间染上的笑意:“……”
好了,众所周知,毛概课是用来吃狗粮的。管饱那种。
哦,果然很撑。
-
自从那堂毛概课,姜春暗暗生了好几天闷气,偏偏当事人选择性眼瞎,装作若无其事。
姜春忍不住了,掰开他的手指,气鼓鼓地开口:“我生气了!”
“你生哪门子气?”沈景明低头亲一口她的鼻尖,“嗯?”
他很少这般主动亲热,倒是打姜春一个措手不及,霎时愣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底气瞬间溃散,“就是……你那天当这么多人的面把你女朋友叫起来,还说我打瞌睡开小差……我不要面子的么……”
软塌塌的声音传入耳中,沈景明捉住她的指尖,低头亲一口,“你没打瞌睡吗?”
“……好像打了。”
“没开小差吗?”
“……开了。”
“我冤枉你了吗?”
“……”没有。
于是姜春傻愣愣地看着他严肃又正经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明明她才是那个丢人的倒霉蛋才对!
差点被他蒙混过关了,姜春咬着牙瞪他,“就算我真的干了这些事情,你也应该装作没看见才对!”
“你不知道女朋友要宠着吗,万一哪天我被你气坏,跟人跑了,看你怎么办!”
小姑娘嘟嘟囔囔的声音刚落地,瞬间被人翻个身,脊背贴着沙发,火热的胸膛欺压上来,“你想跟谁跑?”
带着几分冷意的嗓音猛地让姜春的尾椎骨凉透,对上他黑黢黢的眸子,姜春干笑两声,“你听错了,我没说过这话。”她是傻子才会忘记那天晚上的酸爽,惹不得。
正无力抵抗时,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看见救星一般,姜春一把推开男生的胸膛,抱着手机窜得老远。
沈景明倒也没真打算把她怎么样,开了瓶纯净水,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模样。
没想到姜春看到屏幕弹出的消息,面容瞬间苍白。
沈景明看着她,“怎么了?”
犹豫好半天,姜春还是走了过去,躺在他膝盖上,勾着他的脖颈,点开那张图片给他看。
是一张很多年前的孕检底件,检测结果是死胎,患者名字是朱萸。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外婆说,小姨怀过两次孕,这个应该是第一胎。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我真的不知道……”
原本尘封的旧事被祝冬青这般戳破出来,重见天光,姜春仿佛又回到了朱蒨死的那个冬天,女人为这件事恨了一辈子,郁郁而终,撒手人寰。
她是明显的回避性人格,遇事便躲,仿佛矛盾能凭空消失一半,于是那年,干脆果断的一走了之。
从来不愿把这段不堪的往事拿出来,可如今,想尽数告诉身边这人。
沈景明凝着那张孕检单看了很久:“你当初说,她自杀之前见过我妈妈。”
“对。”睫毛闪烁一下,她点点头,“那通电话绝对不会错。”
初恋情人对上正牌夫人,你死我活的戏码,旁人随便猜测便能推测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
“所以你认为,是我妈妈以沈夫人的名义逼她带着孩子自杀的。”
姜春无助地吸吸鼻子:“是。”
沈景明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发,“我后来问过她这件事,她没有否认。”
感受到她身子微僵,沈景明又接着说,“但她也没有承认。我妈妈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她爱那个男人爱了一辈子,看似卑微如尘实则从未放下过她为之骄傲的自尊和教养。她那样高贵的女人,从不屑于这套卑劣龌龊的手段,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去做这样的事。
两人窝在沙发上,静默很久。
“好好,国庆假期我们回一趟信城吧,当面问她。”
沈景明揽着她的腰,轻轻叹口气,闭了眼。
“你不许再跑了。结果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好不好。”
他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绝望的日子,洁白的墙面没有一丝阳光,心冷致死。
等了良久,终于听见她干涩的声音。
“好。”
从她报考海大那刻起,她便轻易再次沦陷,对上他的干净,姜春冷静的理智决堤,溃不成军。
这堵南墙,想为了他去撞一撞,她想兑换年少时许下的每一句诺言。
十余年间残留的念想,她不愿再错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贝漾仰的营养液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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