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黄梁一梦 (下)
夏夜躁热, 许偡衡单手撑着方向盘, 死死盯住路灯下渐近的两人,他倒想看看,许清梦口口声声讨要来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十岁进的许家,怀里抱着个布偶, 洋娃娃般的眼眸澄澈地望着他,从那天起, 还没他肩头高的小姑娘开始整天跟着他跑, 小矮个话不多,嘴笨又木讷, 从来不是他喜欢的款。
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 许偡衡迷过Jolin很长一段时间, 从此他挑换女朋友的速度目不暇接,细腰长腿, 酷辣劲爆的自信款,无一例外。
只是,他没想过, 一向温婉怯懦的许清梦,大学时期也朝着他的喜好发展。他以为他们之前也算有爱,只不过比起别的浅薄一些。
直到五年前, 她大二, 深夜里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嘈杂的环境里她的声音沙哑,飘渺的根本抓不住,她说, 她想出国几年。后来许偡衡找人查,才知道她高中的那个白月光成了她的直系师兄,对方公费留学,而她也准备要死皮赖脸贴上去。
“这么多年,我真的很累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放过我吧。”
许偡衡不允许,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的未婚妻和野男人双宿双飞?既然他没有这样的自觉,那他会让她明白这点。
只是没想到,她宁愿忍受他的要挟屈辱,也要奔赴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于是,两人的关系彻底撕裂。
他没下车,只是在暗中窥探。
餐厅的温文尔雅,影院的温柔关怀,许偡衡耐心的等着,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于是他一路驱车跟上,看见如今这副月下花前的缱绻缠绵。
原本告别的两人又贴在一起,女人微低着头,看上去羞怯又温柔,而她面前的男人穿了件薄衬衣,露了半截手肘,不避嫌地伸手轻轻握着她的皓腕,两人的脑袋越凑越近。
他冷嗤一声,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一个分别的亲吻。
这一刻,许偡衡觉得自己很冷静,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眯着眼,阴郁的目光落在她朱红色的唇瓣上,唇珠丰润饱满,唇角微翘,像只讨人欢喜的小猫,乖巧得不行。他尝过其中滋味,青涩撩人,诱人深入。
她在期待那个吻?
下一秒,许偡衡拉开她,拳头捏紧,直接打上去。
晏谦之硬生生挨了一拳,待看清来人,“许偡衡?”
许偡衡挡在许清梦前面,冷冷冰冰地看着他,接着又毫不客气地揍上去,手上的力道比起第一拳更猛更快,拳拳打脸。
许偡衡身强体壮,阴翳的眸子包裹着滔天怒火,晏谦之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他微微看了一眼许清梦的方向,顿了一下,只下意识躲避,没有还手。
骇人的场面直接把许清梦吓住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赶忙抱住许偡衡:“你赶快松手啊!别打了!他已经流血了!”
男人的后背尽是的结实肌肉,女人的手臂紧箍住他的腰,死死拉住。
“我松手?”
许偡衡冷笑一声,扫一眼身后死拦住他的女人,快要失去理智。
他盯着晏谦之,眸子里尽是不善:“他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是你就这么贱,非要上赶着等男人亲?”
晏谦之的小心思被捅破,倒也不觉尴尬,转着白皙的手腕看向他,薄唇微勾,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许清梦胸口起伏不定,她咬着牙忍住羞辱,“这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夜风将许偡衡内心的妒火平息大半,他看着许清梦削瘦的肩脊,在单薄的衣裳下纤柔无骨。
许偡衡今天才发现,这几年,她好像瘦了很多,心一动,他紧抿着薄唇,伸手要去揽她的肩。
一把推开他的手,许清梦看也没看,走到晏谦之面前,脑袋微扬,伸手叫他低头。
察觉到她的意图,晏谦之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渍,听话低下头,葱白的手指覆上他的唇角,仔细检查伤口,她刚触上男人的肌肤,便听见他轻轻“嘶”一口气。
“没什么大问题。”心安一阵,许清梦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示意他离开。
“你先上楼等我一会儿,待会儿给你上药。”
晏谦之顿了一下,侧头看向她身后的那人,没动。
“没事,他不敢打我。”许清梦拍拍他的肩头,笑了笑。
“你把钥匙给他了?” 许偡衡拉住女人的手腕,眸子阴沉沉的,“他对你图谋不轨你看不出来吗?我打他也是他该打!”
男人的眸子愈变愈红,“你要跟他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许清梦,我现在反悔了,五年前的话不作数,你必须和我结婚。”
“你死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你只能在我身边,别人都没有资格。
许清梦抬眸,一巴掌扇上去。
吃痛一声,许偡衡头微偏,赤瞳愈发阴沉浓重。
静谧的路灯下,昏黄的光晕笼罩在头顶,女人看着他。
“冷静了吗?”
“你为了他打我?”
许偡衡上前一步,冷沉着脸,用力摁住她的肩头,语气咄咄:“我冷静不了!他凭什么碰你?这么多年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许清梦。”他唤她的名字,“你们在一起了,我怎么办?”
肩头的力度不断加大,许清梦疼的皱眉,纤瘦的身子紧绷。
许偡衡没有放开她,只是手掌放轻了力度。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站在暗影处,他伸手覆上女人的脸,红唇不自然的微抿着,轻如羽翼的睫毛轻轻眨,目光防备又谨慎。
指腹摁上刚刚被晏谦之碰过的唇角,许偡衡很有耐心,盯着那处一点一点,细细摩挲,娇嫩的肌肤很快通红一片,胭脂色绯红成霞。
心一动,许偡衡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另一只掐住纤腰,他低头亲她,薄唇贴上她那处泛红的肌肤,缓缓含住女人娇艳的唇瓣。
一个重重的吻落下来,许清梦没躲。
她几乎贴着他,修长的脖颈露出优美的线条,女声低浅轻缓:“现在的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声音极轻,如羽毛搔痒耳廓,许清梦柔软的指尖贴上他的薄唇,沾上些许湿润的液体。
相较于他的目光墨染混沌,女人的眸子清澄透凉,浅色若琉璃的瞳孔里,许偡衡能清晰寻到他的倒影,可再深看,一无所有。
“我们之前很好的,你为什么要变?”许偡衡露出少见的伤感,深邃的眼瞳幽幽。
“我爱你。”
女声怯弱,吐字清晰,一如多年前那句告白,鼓起勇气。
男人的瞳孔骤然一缩,忽然触及心口的柔软,满脸不确定,“你爱我?”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许清梦轻轻笑起来,睫毛微微颤动。
“我的这点爱你瞧的上么?如纸薄,比草贱,你我都不信。”
“你在骗我?”
“我骗过你吗?”
女人神情软柔,嘴角微抿,抬手轻轻帮他拨落残叶,眸光平淡无波,“我上次问你,你说你爱我,阿衡,这么多年了,其实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抱歉,我真的累了,折腾不起也不愿折腾了。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夏夜的灌木丛里,偶而传出几声虫鸣,
对上女人平静下来的目光,许偡衡冷如冰霜,“都是借口!你说这些话的目的,还是为了他和在一起。”
男声暗哑冰冷,透着几分寒气,许清梦满心倦意,她阖上眸子,不再作答。
“许清梦,你会后悔的。”唇瓣张合间吐出冷利。
或许吧,她想。
一个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了。
只不过她想要的,是一份平庸同等的爱。而已。
许父和她的爸爸是很要好的战友,父母双双离世,她被接进许家,如小姐般待遇,高贵奢华。
许清梦是从小很喜欢家里的哥哥的,长得好看,嘴硬心软,即便口口声声嫌弃她,但从不赶她,任由她跟在后面跑,同院的大孩子欺负她,许偡衡总是会毫不客气帮她揍回去。
少女情怀作祟,那是他的犹如斩断恶龙而来的王子,披星戴月为她而来。
那时起,她的少女心事,悉数变成他一人。
但她的身份在许家着实尴尬,佣人间偷偷传出来的闲话被太太听去,当了真,笑着问她好几次,得到确定答案后,大操大办给两人订了婚。
不大的孩子懵懵懂懂,但那一刻,她心里真的很欢喜。
男生从小长得快,差不多的年纪已经要比她高一个头,许偡衡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订婚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说,你以后只能跟着我了。”
“能跟你一起玩吗?”
“对,只能和我一起玩。”
只是年纪尚浅,仍觉得他这番话炫酷又霸气,每日如小尾巴般黏着他转。
直到有一日,两人养的小猫被同院的孩子骗去。
小奶猫是她从路边捡回来的,才养了不到一个月,猫爪粉嫩,最喜欢窝在她身上。猫咪不见了,许清梦只能找许偡衡,毕竟这猫是算在两人头上的。
果然,许偡衡听完她的话,直接跑到人家家门口去要。
大孩子其实很怵他,只敢趁他不在偶尔欺负许清梦,这下被抓个正着,他要面子,抱着猫咪不死撒上手。
他捏着猫的后脖颈,很得意,“你敢打我我就把她的猫摔死。”
小猫吃痛,奶声奶气的叫唤,猫叫声呜咽悲怆,小爪子不断在空中扑腾。
果然那人的威胁起到效果,一旁的许清梦心疼的要死。
她扯了扯许偡衡的衣摆,“要不然算了吧,咱们让给他,叫他好好养就是了。”
可许偡衡看了她一眼,脚步逼近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一把拎着他的衣领,目光狠戾。
他一拳挥上去,打得对方哇哇大叫,推搡间,那只不过手掌大的猫咪,被甩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跌在水泥地面上,一动不动。
那滩惨不忍睹的尸体离许清梦的脚底只有几米的距离,青黑色的猫眼瞪大,死不瞑目,斑斑点点的猫血迸溅出来,染黑了大块地面。
许清梦吓傻了。
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残忍阴狠,叫她遍体生寒。“我的东西哪怕是死了,也是我的。”
那天之后,许偡衡给她找了很多只猫,许清梦一直都没养,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半夜总是惊醒,睁眼是满目狼藉,凄厉的猫声回荡。
许清梦发现,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他。
又或许,她对许偡衡而言,只不过也是那只会撒娇卖萌的小奶猫而言。
他的占有欲太强,偏执变态,把她当作所有物般圈梏,别人连窥探的权利都没有。
这真的是他的爱吗?
许清梦推开公寓的门,就见晏谦之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
屋内灯光如昼,衬得男人一张脸清俊秀丽,许清梦换了鞋,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坐在沙发上朝晏谦之招手。
放了玻璃杯,晏谦之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微陷,许清梦柔软的手指摁住男人的下颌,棉签蘸了酒精,冰冰凉凉的触感。
许偡衡下手极狠,拳拳到肉,晏谦之的嘴角破皮,下颌骨青黑,泛着红肿。轻轻叹口气,许清梦心里过意不去,起身找冰块。
冰块太凉,即便是裹着毛巾,也引得男人轻轻“嘶”一声。
许清梦抿着唇,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今天的事情,对不起。”
晏谦之想要笑一下,嘴角刚上扬,扯动伤口,眉头紧皱一团。
“许偡衡打的人,你对我道什么歉?”
他定定看着许清梦,捉住了她的手腕,“清梦,你和他没有关系。”
许清梦愣住了,窗外刮进来一阵猛烈的风,吹乱了女人的黑发,她抚开晏谦之那只手。
“本来今天是打算给你补个生日的,但是现在看来,有些话我还是想要说清楚。”
她朋友并不多,只手可数,每个人她都很在意,她和晏谦之从小熟识,在国外这几年,多少也能看出他的心意。只是今天的事情,包括那个差点的吻,她措手不及。
“他有一句话没说错,你是我从小的白月光。”
晏谦之抬眸,手指微微收紧,等着她的后话。
收了药箱,许清梦抿着唇,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白月光的意思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师兄,你太美好了。即便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有可能。”
掐如掌心的指尖刹那间失了力,好几秒之后,晏谦之的眸子睁开,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心底落下来一块大石,女人带着几分内疚和忐忑,惴惴不安地开口,“对不起。”
晏谦之临走前问她:“其实你回国,还是因为放不下他,对吗?”
许清梦没有吭声,只是侧头看着他身后的光线,毫无焦点。
他说得没错,自私心作祟,许清梦心底仍存着几分期盼,也许这五年里,他们各自成熟,面对年少时的喜爱,他们能敞开心扉,平等相对。
她希望他能改变。为她。
所以,五年前的她选择离开,愿意给彼此一番反省深思的时间。
只不过——
许清梦靠在阳台上,看遍万家烟火气,心凉如雪。
她以为他会改。她以为。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依旧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她惨然一笑,柔软的指腹抚上刚刚被他亲吻过的唇瓣。
相吻时,她的心,竟然再也找不到悸动,平缓无波。
或许是那个吻的后劲太大,当夜,许清梦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昏昏沉沉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是年少的不堪,乱乱糟糟交错在一起。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许家的小花园里。
夜幕低垂,荆棘丛墨绿幽深,饱满的枝叶纵横交错,含苞待放的蔷薇骨朵娇嫩,如刚落日般绯红色在她的脸颊上晕染开来,嘴唇碰撞。
她青涩的勾着他的脖颈,从他嘴里汲取为微不足道的氧气,细碎的吻间透露着她的不安与焦躁,男生的手臂将她箍住,纤弱的身体软做一团,瘫在他怀里,许偡衡细细密密的回应她的试探,一遍又一遍安抚地亲吻……
天蒙蒙亮,许清梦便醒过来,昨夜窗帘未拉,有阵阵凉风刮过,她微微侧头,看见窗外刚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粲出海平线,金光普照。
新的一天恰好开始。
许清梦看见那条微信已经是中午时分,她刚下班,桌面上还摆着两盒小护士帮忙带的饭菜。
只是轻轻扫一眼,许清梦夹菜的手顿一下,微抿着唇,点开那张图片。
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她唇角牵出一抹笑容。
这就是他的报复吗。
也好,许清梦想,应该要结局了吧。
“许医生?”有人叫她。
小护士的手心在她眼前晃过,神色疑惑,“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好像很不好。”
“没事,只是有点高兴。”
“喜极而泣?”
“对。”
可怎么她看着不像,许医生倒像是很难过的样子。
小护士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怪。
没注意到办公桌对面的视线,许清梦停了筷子,忍不住又点开图片来。
——那是许偡衡宣布订婚的消息报道。
点进微博,果然看见热搜爆了。
榜一高高挂着那条热搜,因为订婚女方是娱乐圈花旦,人设风格包括那张脸,都酷似早年影星Jolin
,自信劲酷,出道便红,资源好到爆炸。
媒体采访时,那个男人坐实了那条传言,并宣布下月初订婚。
对面的小护士明显更激动,“我靠我靠,小Jolin要嫁入豪门了!!!”
“我真的超爱她的!”
听见她的尖叫,许清梦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是啊,谁不喜欢这样的女人,身姿迷人又自信大方,在娱乐圈这片菟丝花中独树一帜,又飒又A。
女人都被迷的神魂颠倒,更别提男人。
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许偡衡的前任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这样飒气的影子,他偏爱这款,蛮腰长腿,满满的征服欲。
少女时期不经事,她也蠢得模仿过,可惜画皮难画骨,她穿得再像也不是她。
他也从来没有因此多看一眼。
这么多年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喜欢这一款。
挺好。
咬着木质的竹筷,许清梦抬眸看见小护士津津有味地参与八卦群聊,仿佛马上要嫁入豪门的是她,不是她爱豆。
许清梦也没了食欲,她神色怔怔地望着桌面上两盒菜发呆。
良久,她上网搜了一张图,男女两人各占一边,戴着同一副耳机线,看上去暧昧又甜蜜。
而巧的是,图中男女两人的身姿,像极了许清梦和晏谦之。
微咬着粉嫩的唇瓣,犹豫一阵,许清梦用这张图发了一条微博。
配的文案是:很高兴还能遇见你。
发完之后,她没看汹涌而来的评论,直接删掉了这个软件。
惹人遐想的图是许清梦故意选的,文案更是做实了大家脑海的浮想联翩。
国外五年,她一直在经营这个微博号,每天发发零散日常,自拍几张吐槽几句,倒也圈了一些粉。
然而起因只是她偶然间发现许偡衡关注了她,还偶然来评论几句。
他大概不知道,他那个微博账号还是她高中社团拉票时帮他注册的,仗着披着网络的皮肆无忌惮,那人每条必评,字里行间一看便知。
当初出国,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微博的频率开始频繁,甚至开始等待他评论。
……
删了也好。
从此以后,两人便各走一端,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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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偡衡从会议厅出来,他手机震动响一声,步子顿了一下,他瞥了眼。
抽回视线,他身后跟着一串人进了办公室,男人的手指在腹部合十,冷静地听下属汇报情况。
部门的负责人悻悻离去,生怕下一瞬被抓住小尾巴。
助理开口:“老板,半小时后是和吴小姐的约会,那边已经在催了。”
吴小姐就是那位准备订婚的千金。
许偡衡靠在椅子上,阖上眼皮,脸色黑沉,压根不理助理的话。
“老板?”
许偡衡掀开眼皮,望着天花顶冷冷回答,“不去。”
他耐性全无,迈着腿直接朝电梯方向走去。
助理额头上已经沁出细细的薄汗来,他抬脚就要追,电梯门关得太快,已经来不及了。
人是您说要的,也是您提的约会,好几家媒体都请好了,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助理落泪。
许偡衡的车直接开到律所门口,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
副驾的门被人拉开,沈景明解了颗扣子,侧头看了一眼许偡衡,“今天太忙,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戳到痛处,许偡衡黑了脸,“是兄弟就闭嘴。”
扫过他神情倦怠的眉眼,明显是被自己打了脸,沈景明抿着笑意,倒没再开口。
车开进一家会所,两人进了包厢,程七安已经等在那里。
“你不喝???”程七安见鬼似的看着面前的人。
沈景明摇摇头,家里两只狗鼻子,待会儿被他俩熏得满身酒味,还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解释。
这下又得折腾他好几天。
许偡衡一甩杯子,玻璃杯磕在桌面发出闷响,一杯伏特加一口饮尽。
古人借酒浇愁,他是想把自己灌醉。
见他又喝了一杯,沈景明微抬下颌,“说吧。”
许偡衡苦涩一笑,“我有什么好说的。”
程七安倒是津津有味,“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听我们所得同事说,长得还不赖。蛮腰长腿,不是你喜欢的款吗?”
喜欢?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他喜欢。
沈景明看得明白,看了眼手机跳出来的消息,才问道:“你又和清梦吵架了?”
吵架?她连吵都不愿意和他吵。
“她和晏谦之在一起了。”一口闷酒下肚,谁这句话的时候,许偡衡觉得自己呼吸都费劲。
“我昨天晚上,眼睁睁看着那个野男人进了她家,今天就在一起了……”
程七安眉梢一挑,神色诧异,“清梦回国了?还有,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我就想气气她,她那个性子软的不行,看见肯定就回来找我。”
“我想让她后悔。”
浓烈的酒气袭进口腔,许偡衡偏着头,明亮的灯光下,唇上勾勒出一丝尖锐的讽刺。
“然后她就和那个野男人在一起了。”
沈景明:“……”
程七安目瞪口呆:“……”
两人看着醉醺醺的许偡衡,觉得他真的没救了。
沈景明和程七安陪他喝了一桌酒,酒瓶摇摇晃晃哐当响。
准确来说陪酒的只有程七安,从开始到现在,沈景明自始至终垂着眸,在给家里那位发微信。
时间已经不早,酒过三巡,沈景明把许偡衡叫了起来。
许偡衡抱着酒瓶不愿意走,愣是被两人拖上了车。
沈景明把他塞在后座,直接开着他的车把人带走了。
毕竟他没那么多时间陪他浪费。
车直接开到许清梦家楼下,拨通了那个问姜春要来的号码。
“喂?”
“是我。在你家楼下。”
男人的话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挂了电话,沈景明叫醒了许偡衡。
“待会儿好好跟清梦说,别置气,把话说清楚。”
他看着微微放躺的人,轻叹口气,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很快,就看见门禁处有人出来。
以为是姜春有什么事,许清梦踩着拖鞋“哒哒哒”下楼,就看见后座上躺着的人。
沈景明把车钥匙扔给她,“他喝醉了。”
明摆着是把人交给她照顾。
意识到这点,许清梦脸色一僵,暗暗咬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转身就要走。
不打算和她置辩,沈景明微微挑眉,转身直接离开,比她的动作还快。
夜幕里,顺着柔和的光线,许清梦看着沈景明利落的背影,忍不住踹了车上的人一脚。
许偡衡昏昏沉沉,待眼皮掀起,看见离自己很近的那人,鼻息间涌上熟悉的清甜,他直接伸手扯了一下,整个人往她身上倒。
许清梦一个踉跄,差点栽在他身上,忍着气,还是把他搬上楼。
大半夜的不好再打扰别人,只能自己委屈点,把他带回来。
男人太重,差点把她压垮,肩膀实在受不了,许清梦直接把他堆在沙发上,进了厨房煮醒酒汤。
毕竟,死了她还是要负责的。
许清梦端着醒酒汤出来,沙发上的人已经自己坐起来了,白色的衬衫皱巴巴的,正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了。”
浓浓的汤很刺鼻,闻着就不想入口,许偡衡下意识偏头,微垂着头不吭声。
“我放这了,今晚我借沙发给你睡,洗漱什么的在浴室有,明天早上醒了自己回去。”
许清梦直接将碗放在茶几上,准备回房间睡觉。
刚绕过沙发,纤瘦柔软的手腕被人抓住,许清梦不防,整个人往沙发上栽,直接倒在许偡衡怀里。
男人压着她,手臂掐上她的腰肢,急不可耐地吻上去。
许清梦下意识推搡着他,可惜这点小猫劲儿在许偡衡眼里根本不够看。
许清梦刚洗过澡,穿得还是粉粉的睡裙,颈肩一阵浓郁的甜香入鼻,彻底刺激到身上的男人。
他的唇贴着脸侧往下落,脑袋埋进女人的锁骨,小口啃着,留下一串串痕迹。
“你放开我!”女人抬脚往上踹,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明亮的客厅,抬眼便是刺目的光线,男人的眸子狭长凌厉,单手摁住她乱动的双手,轻咬着女人柔嫩的耳垂。
热灼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耳廓。
“你给我分手。”
“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许清梦被他摆弄地熏红脸,整个身子软作一团,此时听见他的话愈发来气,狠狠咬了一口。
薄唇瞬间破皮,豆大的血珠往外冒,他掐着女人腰间的手徒然收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许清梦感受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不断使力推开他。
她的脸贴着许偡衡硬邦邦的胸膛,撞得生疼,委屈了一天的泪,瞬间憋不住。
被人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许清梦逆着光线,她听见身上的人开口。
“我和你结婚。”
“选我还是选他?”
许清梦深深闭上眼,浅淡的眼眶里再也憋不住泪水,滴滴外泄,顺着脸侧往后流。
“我选他。”
“你果然还是选他!”
女人脸上不断外涌的泪刺痛的许偡衡,他猩红着眼,心里涌起一阵炙热的灼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就有这么委屈吗?
他一下接一下吻掉女人脸上的泪花,搂着她香软又温热的身子往她房间里走。
扔在床上之后便压上去,他感觉身置火炉,由内而外的灼烧他的心脏。
薄凉的嘴唇贴上她冰凉的肌肤,男人的手寻到裙摆的边缘,推到胸部以上,妙曼纤细的身姿显露出来。
玉体横陈,清晰可见。
许偡衡看见满眼雪白,如雪山剔透晶莹,耳畔还残留着她的话,他想到或许也有人如他一般,动作变得不留情起来。
她真的很不听话。
男人的指腹触上剔透的肌肤,如初冬白雪,叫人看红了眼,另一只手顺着腰肢往下走,指尖微微探入,浅色的蕾丝被人浅浅拨开,许偡衡一顿,那里意外的干燥阻塞,像是许久无人问津。
许清梦疼得直抽泣,细细的嗓子带着沙哑的哭音,滴滴点点攥着男人的心。
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被人打开,狠戾的狂躁间,又一次遭受当年的痛苦。
他们第一次,也是这样。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任人摆布着躯体,传来钻心的疼,许清梦太敏感,整个肌肤蔓延着刺目的胭脂色,铺洒着大片艳红,蔓延各处,暧昧缠绵。
“阿衡。”
女人晶莹的明眸里反射着幽暗的灯光。
他最爱许清梦这一双眼睛,可此时她眼底的光碍眼极了。
许偡衡伸手遮上去,又觉得不够,薄唇亲上她的眼皮,顺着眼睫落至眼窝,一处不落,企图搅弄这汪澄澈的眸子。
许清梦不阻拦他,硬生生受着,只是接着方才的话开口问他,语调无波无澜:“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心一抽,男人用力咬上她颈侧额肌肤,留下一道红痕,才恶狠狠地回答。
“你想告诉我你是为了跟着你亲爱的师兄才学的吗!许清梦我告诉你,你想得美。”
“你是我的,除了我,没人有资格碰你。”
许清梦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露出来浅浅的笑意,“你小时候很怕打针的。”
许偡衡动作一顿,对上她清澈透明的瞳孔,一颗心无端地慌起来。
“还记得每次生病,你都威胁我不许告诉太太,骗我说男孩子生病是不用打针吃药的,其实你只是怕打针。”
“我每天上班,都能碰见很多个像你以前模样的孩子,我就觉得,我再温柔一些,也许很多小朋友就不害怕了。你也不至于好几次熬到高烧,才逼着打针吃药。”
他彻底沉默了。
许清梦也没开口,拉过一旁的薄被掩着光/裸的身子,好一会儿,才低低叹口气。
她攀上男人的背,贴着他的胸口,听见胸膛里的阵阵起伏,“你总是不相信,我真的爱你。”
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让他僵直脊背,许偡衡紧了紧喉咙,刚要张口,被女人葱白的指尖捂住。
她贴着他的心口,低声说:“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的。”
“好。”他听见自己这般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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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
许偡衡去接她下班,等到天黑,医院门口人影阑珊,仍不见她的踪影。
从那天开始,许清梦消失了。
不知为何,当他发现这个事实时,内心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的结果。
是啊,那夜的她,像极了她又仿佛不是她。
她看上去软柔怯懦,其实一颗玲珑心剔透晶莹,又执拗坚定。
许偡衡没有大肆周章找她,他努力欺骗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可是从夏天等到冬天,风真冷啊。
他还是没能等来她。
恍如大洋对岸那两千个没有她的日夜,她在他身边时悄无声息,离开时也像没人记得一般,安静隐秘。
许偡衡细想,他的爱也许不必她少,只是,她好像从来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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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梦的微博再没发过任何动态,彻底沉寂在网络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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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偡衡找晏谦之那天,天很冷,外面下着雪。
晏谦之刚从手术室出来,穿着墨绿色的防护服,见到许偡衡细毫不惊讶,只是带着他往办公室走。
“她去哪儿了?”
许偡衡很笃定,这个男人一定知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晏谦之安静地看着他,很长时间没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许偡衡坐在他对面,眼眸如墨晕染开来,幽深阴沉,他没动,只是看着晏谦之。
他会开口。
果然,晏谦之扫视着他,沉默了很久。
在他等到失望的时候,对方开了口。
“她在北非。”
男人转身出门。
次日,一架飞机滑过天际,隐匿于云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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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潦草的梦,我却不愿看着满眼斑驳。
黄粱一梦,我只愿,醒来有你。
—完—
作者有话要说:双许的番外结束了,应该还有小沈和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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