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正是冬城开始热起来的时候。
顾临曦坐在车后座,眼睛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与他方向相反的车很多,但是前往他目的地方向的车却越来越少。
开车的林叔还是不放心的说了句:“您在这边儿真的不需要人手吗,我觉得我可以留下。”
“我就是上个学,您怎么说的跟要去找人火拼似的,我能需要什么人手?”顾临曦笑着,“我知道您关心我,我住寝室,不会有问题的。”
林叔:“可问题是,您上一个寝室烧了啊!”
顾临曦真心道:“我没有受伤,而且火也不是我放的,这些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极其幸运的事儿吗?”
林叔:“……”
林叔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那有什么事儿您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看了眼后视镜中笑容灿烂的青年,林叔心中百感交集,他是看着他们家这位少爷长大的,却至今习惯不了他们家少爷如今的变化。
高考前一年的那个平安夜,顾临曦跑到旧城区跟一帮小混混打架,还被人捅了一刀,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从警察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林叔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医院,在陪护区焦急地等待了一天两夜,他总算是盼到顾临曦脱离危险苏醒过来。
然而,顾大少醒过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烟不抽了、酒不喝了、头不烫了、架不打了,不仅待人的态度变得谦和有礼,还主动找了家教恶补了以前落下的课程。
就算是见到他那些不省心的亲爸亲妈和后爸后妈的时候,他也是和颜悦色的,搞得好像他们之前并没有一见面儿就吵得不可开交似的。
总之,顾大少现在是眼不斜了、背不驼了、整个人的气场都积极向上了。
由于变化太突然,林叔对此表示担心,他对顾临曦他爸提议:“不如找个权威的脑科医生来看看。”
顾老爹则对这个提议非常不满:“难道这么省心的孩子不好吗?你非得让这混小子变回以前那熊样儿天天惹我生气吗!”
面对如此动怒的自家老爷,林叔也就将找医生这件事儿暂且放下了。但他还是私底下找他们家少爷谈了话,想弄清楚令顾临曦转变的原因究竟是啥。
顾临曦不答反问:“您相信奇迹吗?您见过天使吗?我见过了。”
林叔:“……”他们家少爷果然是脑子坏掉了吗……
后来,顾临曦跟人说:“自从挨了那一刀,我才知道我之前的人生是多么荒唐,我不能辜负了人家的救命之恩,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得浑浑噩噩!”
顾临曦还说:“我要用我有限的时间去学习,去接触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去追求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人生如此美妙,我热爱我的生命,我热爱我的生活!”
他亲妈:“……”
他后爸:“……”
他亲爸:“……”
他后妈:“……”
果然……还是应该先去看看哪位脑科权威的吗?
后来,当圈里的人听说了顾大少的变化后,同样有个不省心的儿子、女儿的家长们,就特地找了顾家人,想知道自家孩子是否能学习到顾大少的先进经验。
顾家人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家孩子是在跟人打架的时候被捅了一刀,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后才对自己的人生大彻大悟的啊。
这说出来像什么话啊!
圈儿里人见这一家模棱两可的态度,对于这件事儿就越发的好奇了,久而久之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留言传了出来。
流传最广的一种是,传说这顾大少在跟人打架的时候撞了脑子,才还给了顾家一个和谐安宁团结友爱的新环境。
众人纷纷表示——这个方法太高端了,他们真是学不来啊。
后来,大家可能是舍不得让自家孩子也挨上这么一下,投在顾大少身上的目光也就渐渐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成绩还算中上的顾临曦,表示自己的志愿并不是经商管家,而是成为一位优秀的艺术家,高考志愿说什么也要报考艺术学院。
顾临曦他爸找了大儿子去书房谈话,顾大少全程态度良好,只是用最坚决的立场讲述了自己对艺术的热爱,以及如果梦想在萌芽阶段被扼杀将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关于梦想与艺术的话题源源不断。
这场谈话从白天到黑夜,以至于后来顾老爹一听到‘艺术’二字,就会不自觉地两股颤颤。
最终,顾大少还是如愿考上了艺术学院,那是一所离家不远的大学,他读的是里面的美术学院。
唯一令林叔担心的一点就是,这所艺术学院坐落于冬城的旧城区,而现在还留在旧城区的,都是走不了的人,和搬不了的楼。
冬城新开发的地带越来越多,人们也就一股脑地搬去了更加繁华的地方,被留在旧城区的人,就像是被定格在了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中。
这里充满了被时光遗弃在角落的宁静,却也是被其他人遗忘的一切的聚集地。
音乐学院和对面街新媒体学院的建筑物还好,就是美术学院最新的一栋教学楼还是六七年前建造的,食堂与寝室楼更是历经了十几二十年的风吹雨打。
美术学院距离其他区隔了两条街,设施老旧,连操场都是最原本的那座土操场,夏天到了还得组织学生们一起拔草的那种。
奈何顾家老爷和他前妻都不管他们家儿子了,林叔一个人也劝不动,于是考入了艺术学院的顾大少,现在在圈儿里已经基本坐实了撞坏了脑子的传闻。
顾临曦入学后一直消消停停,也平平安安地度过了第一个学期。
奈何,他住的那栋寝室楼里的其他人,并不都像他一般热爱自己的生命。
大一第二个学期刚开始一个多月,由于有学生在美术学院男生寝室里使用违禁电器,导致寝室起火,整个寝室的六楼和五楼遭殃,现在从外边还能看到焦黑的一片。
幸运的是,由于起火时间在周末,男生寝室里没有几个人,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就是这件事儿在各大媒体平台的热门上挂了好些时候,今天热度才下来。
顾临曦就住在被殃及的六楼,整个寝室已经不能住了,所以他今天跟着大部队调寝去了对面街新媒体学院的新楼里住。
将人平安送到了新媒体学院的宿舍区,林叔又叹了口气,怎么感觉他们家少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遇到危险?
这所艺术学院总共四个校区,美术、音乐各站一个校区,设计和艺术管理在一个校区,舞蹈、戏曲、新媒体在一个校区。
其中最远的两个校区之间隔了两条街,步行三十分钟之内可以到达。院系和院系之间来往并不算密切,学生们之间相处也还算和谐。
新媒体学院的教学楼和住宿区是这所艺术学院新开发的建筑,楼体崭新,设备齐全,跟对面街的美术学院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学院生的。
美术、音乐等几个人多的学院塞不进自己校区寝室楼的住宿生,都被安排进了新媒体这边儿的宿舍楼。
新媒体校区男寝A栋609总共四个床位,目前住了仨人,分别来自设计、戏曲和美术三个学院。
喻晓就是美术学院的那个。
他前年平安夜不仅自己没死成,还在雪地里救了个人,去年的平安夜又应他弟要求老老实实在家度过,总之也算是顺顺利利地活到了今年。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个活不了多久的,但好在喻晓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坏人,他弟也好、姑姑也好、中学时代的老师同学们也好,都是挺好相处的。
他现在的寝室也比较消停,寝室里设计学院来的老大唯一的缺点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对着设计软件舔屏,老二最大的爱好就是大半夜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唱戏。
总之,大家相处的十分融洽就是了。
609目前就他们仨,但听说因为对面街美术学院的男寝宿舍楼烧了,学生们没得住,今天还会搬过来一个。
寝室早已分配完毕,顾临曦的名字已经贴在了609空着的那张床铺上,A栋的楼长借贴名签之名,窝在609跟这寝室的老大老二开小会。
冬城很小,人际关系网又错综复杂,更何况这位顾大少曾经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关于他的小道消息满天飞,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
老二先提了一句:“我听说那个顾大少的身手不错,传说几年前对面儿六中的那个黄毛就被他给打过。”
楼长一拍大腿:“这样咱们再跟人约架的时候就有优势了!”
老大说:“可是我怎么听说,新来的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上学期还在市里拿了个什么奖?”
“其实我听说的版本是新来的撞坏了脑子,现在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咱们校区和美术离得太远了,打听个消息都很难准一次啊。”
“我有个发小儿高中就是跟他一个学校的,听说老师同学都挺喜欢他的,不像是个捣蛋分子。”
“所以新来的究竟能不能打架,给个准信儿啊?”
“他家里不是咱们市最有钱的嘛,没准儿奖和三好学生是买的。”
“能不能把人往好了想想,没准儿他打架斗殴的消息才是假的呢?”
“高考的成绩肯定是做不了假的,这位学习成绩还挺好,确定是能打架的吗?”
“但是打架的消息来源更可靠,是我一个在重点高中的小学同学亲眼看到的!”
“卧槽真是复杂啊,这就是豪门吗?”
“我愿意变得这么复杂,请让我也变得这么复杂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位十分复杂的顾大少,已经被人塑造出了数十种不同的人物形象,简直是精分出了一个新的高度。
喻晓窝在自己的床铺里看书,并不想知道那位精分患者曾经的光辉事迹。
寝室门被人从外边儿推开,拎着大包小裹的顾临曦站在门口,衣着朴素,眉目俊朗,身上散发着青年人的朝气。
八卦小会停了下来,一时间空气陷入了安静。
楼长麻溜儿从空床位上站了起来,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也不知道顾大少在门外边儿听到了多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就随便八卦一下,别、别在意。”
老大和老二一块儿踩了他一脚,以表达对他这种越抹越黑的行为有多不满。
顾临曦微笑着走上前去,握住了楼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只手:“我不在意,咱们相逢就是缘,我还准备了见面礼。”
说着,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一沓木板,从侧面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老大和老二心神一阵。
早就听说有富二代入住寝室的时候,会随手送个笔记本啥的给新室友当见面礼,难不成这等好事儿让他们给摊上了?
楼长三人欣喜若狂地接过了木板,却发现这并不是想象中的礼盒,而是一个个相框。
相框的装裱十分讲究,里头是用稍显稚嫩的笔法勾勒的素描画像,而素描模特很明显就是眼前这位顾大少。
顾临曦说:“我自己画的,别客气,尽管拿,我这儿还有。”
楼长:“……”
老大:“……”
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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