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苏俞番外一

    苏俞番外一

    苏俞上星期升任总经理, 工资涨到一万。

    这时距离他刚出来工作也才两年不到而已, 攀升的算很快了。

    他大四就出来工作实习，那会儿因为他爸生病的事，家里积蓄几乎都被掏空, 房子卖的只剩下最后一套自住房，本来也打算卖了，他爸不让。他急着工作挣钱, 非常之拼, 业绩斐然, 加上他本身不要脸, 又会来事儿，正巧赶上这个机会，就被他操作到手了。

    他们老板很器重他，下面有些员工都干了五六年了，还是普通员工，被他一个才毕业没两年看上去瘦小清秀的男生压在头上。

    其中有个苏俞特别看不顺眼的。

    这男的叫康玚，今年二十八岁, 是他们公司的老员工, 进公司六七年了，年纪老大不小，每个月拿个六千的工资混混日子, 干活也不是干不来, 每天拖拖拉拉地干完自己那点活, 就动都不肯动了, 像是缩进龟壳里的乌龟，连戳他都不带动的。

    关键是，这家伙长得贼对他胃口，除了那能闷死人的脾气跟每处，哪哪都太可以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居然也有女朋友，而且正在谈婚论嫁。

    于是苏俞更来气了。

    靠，又是直男

    他每天见着康玚就来气，还故意阴阳怪气地骂过康玚两回“你说你这个年纪了，还拿这点工资，还被我当了你的上司，你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康玚脸皮也有够厚，心平气和地说“不会，有能者居之嘛。我家里有车有房，我觉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苏俞有点嫉妒他，为什么他运气那么好，可以过得这么随心所欲虽然知道不好，但还是总忍不住找茬，时不时太刺康玚两句。

    有天苏俞在商场遇见了康玚和他的女朋友，苏俞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就是很好奇，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地尾随在后，跟了上去。

    康玚连陪女朋友都木木愣愣，一点情趣都不懂，女生问他什么他都答不好，堪称钢铁直男。

    苏俞就纳闷了这种人怎么也能有女朋友因为他长得好

    康玚的女朋友要他买礼物，他还皱起眉、老实巴交地拒绝说“又买啊太贵了，这个又没什么用，我工资就六千，已经给你买了个新蓝牙耳机，我们出去吃了好几顿饭，我已经没剩什么钱了。”

    女生生气地说“是因为我们已经要结婚了，所以你觉得你吃定我了，不想再花钱给我买礼物了是吗我觉得你最近对我越来越糟糕了，也不会哄我开心，都这个年纪了，还拿那点工资，跟你同年毕业的同学一个个都比你混得好，就你还拿着每个月六千块钱乐呵，你就不懂上进吗”

    康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臭骂一顿，他脾气倒好，没有生气翻脸，但是似乎也不羞愧，没见他脸红，还安安静静地听女朋友骂完，跟树懒一样慢吞吞地说“这人要知足常乐嘛。我觉得我这个工资也挺好的，还有空回家陪你，又不是没房没车，用不着累死累活吧万一身体累出毛病了得不偿失。”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颇有老庄风范，可是他女朋友不爱听这个。

    谈恋爱就是这样，刚开始谈的时候图他长得好，图他老实守规矩，日子处的久了，看腻了，似乎也没那么帅，而且还没有上进心。

    看到身边朋友的男朋友一个个升职加薪，日子过得热闹红火，而他们这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头，才年纪轻轻就仿佛一潭死水，实在是让人很不甘心。

    苏俞当时就想，这两人的婚事怕是可能不成了。

    因为他见过康玚的女朋友，所以后来恰好在餐厅见到，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坐到旁边听了两耳朵，女生是出来相亲的。

    隔天苏俞就去嘲笑康玚“我看到你女朋友跟别的男人相亲，已经吹了啊”

    康玚当时就傻了“什么相亲”

    这下换成苏俞傻了，他感觉自己这事可以投社会性死亡小组了虽然他经常嘴臭康玚，但是戴绿帽这事被别人揭穿是有点过分了

    没多久，苏俞就听说，康玚真和谈了六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那个女生还来公司找他要复合，康玚不肯见，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不是有很多小说和影视作品里会这样写，一个得过且过的废柴男人在被女人嫌弃废物以后奋发图强，洗心革面，势要做出一番事业，让前女友刮目相看吗

    苏俞还想象了一下，康玚会不会这样呢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还挺帅的。

    但是没有

    苏俞甚至听见公司里跟康玚要好的老员工问他女朋友的事，康玚乐呵呵地说“就分了呀，两个人条件不合适吧结婚真可怕啊，我觉得我还是不要结婚了。单身多好啊，舒舒服服。”

    苏俞差点没摔跤。

    康玚见到他进来，像是老鼠遇见猫，吓得瑟瑟发抖，立马坐直，赶紧闭嘴，装出一副在专心认真工作的模样。

    苏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讥讽他“果然垃圾就是垃圾。”

    康玚像是没听见，他私下问人说，苏经理经常骂他算不算职场霸凌可不可以投诉

    不过那之后没几天。

    苏俞的爸爸去世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苏俞赶去医院，见了最后一面。

    他爸看上去还好好的，甚至意识清醒，比之前还有精神，还能跟他说几句话。

    爸爸握着他的手，说“小俞，爸爸拖累你那么多年，是爸爸不好，这回大概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苏俞说“爸，你别这样，你再坚持下，说不定还有的治，我看到国外有一种什么新疗法”

    爸爸虚弱地摇了摇头，说“别治了，就那么一口气，再拖下去，你也要被我活活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苏俞深吸一口气，把泪意压下去，一滴眼泪也没掉，很是坚强地说“有什么拖死不拖死的，你是我爸啊，能活为什么不活你别说这种丧气话。”

    爸爸的手稍微用力，握了一下，真挚地说“当年剪了你的头发，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当时太老古板了，实在是接受不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呢，就当是生了个女儿。”

    “要不要再穿上裙子给我看一眼”

    苏俞荒谬又心酸地笑了一下“不了吧，惹人笑话，爸你当年说的也没错，我那时候年纪小，丢人现眼也不知道害臊。”

    爸爸说“你这些年过得很压抑很痛苦吧都是我害了你。没事的，等我死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做自己吧，不用管我。”

    “爸爸爱你。”

    苏俞办完丧事回公司上班。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过得精神恍惚，非常茫然。

    他爸死了，真的死了。

    就这样死了

    苏俞既觉得松了一口气，以后他就不必再紧绷着神经，害怕病危通知书，家里的负债也不会再累积上去，不必填他爸的医药费这个无底洞，供他妹妹读书那都是小事了。

    反而让他突然失去了目标。

    那他，接下去该为什么而奋斗呢

    爸爸说让他做自己，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了。

    苏俞现在一个人整租租房住。

    时隔多年，买了假发、裙子和化妆品。

    他戴上假发，换了裙子，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现在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违和，还是看得出是个男人。

    十五六岁那会儿他还没怎么发育，正是雌雄莫辩的时期，加上他有在吃药，所以就算不用假发不用化妆，只是穿着校服，偶尔也会有人把他认成女孩。

    后来爸爸病了，家里缺钱，他不再乱花钱，缩衣节食，连自己的伙食费都省，哪还有钱买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以前穿裙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只隐约记得很快活。

    有天晚上，他梦见了高二那年的暑假，他跟着薛咏、邢烨然、姜凡一起在乡下度过的那个暑假。

    他带了一箱的裙子过去，他在村里穿裙子，那些阿婆不知道他是男孩子，还夸他，说“这个女娃娃长得真俊咧。”

    完了还教育姜凡，指指点点“你要多和人家学学，女孩子家家的”

    逗得他哈哈大笑，被男人婆姜凡追着捶。

    那是他人生里过得最快活的夏天的。

    他每天都换不同的裙子，七哥还会帮他挑裙子，夸他的裙子好看。他喜欢薛咏和邢烨然，跟他们在一起最快乐了，他被爸爸打了，他就去找薛咏，薛咏人好，心软，一准会收留他，还给他做好吃的，邢烨然虽然骂骂咧咧，但是也会分一床被褥给他，在学校里有谁欺负他，还会帮他出头。

    薛咏性格天然随性，邢烨然则是个疯狗，他们都不介意男女，既不会用嫌恶的目光看待他，也不会用猎奇的目光看待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平等相交的朋友。

    但是现在大家都散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尽管还能用网络和电话联络，可也聊不了什么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和邢烨然保持联系，跟邢烨然讲薛咏的事情。邢烨然还偷偷给薛咏整理考研资料，让他转交给薛咏，不要让薛咏知道是他弄的。

    他有时羡慕邢烨然，有时又羡慕薛咏，不，这两个人他都又喜欢又羡慕。

    大概邢烨然对薛咏的感情，是这些年他所见过唯一没变的东西，正是进入社会，一夜长大之后，才让他愈发意识到这份感情的宝贵，让他想要去保护这份感情，希望邢烨然能追到薛咏。

    那么，当年那个夏天才算是完满落幕。

    与其说是帮邢烨然，倒不如说是想弥补自己青春时期的遗憾。

    大概姜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才会暗地里给邢烨然通风报信。

    直到邢烨然终于找到机会回国，就在薛咏读研的大学隔壁交换半年时间，当时苏俞先从薛咏口中得知之后，心想，这下可好，邢烨然自己回国了。

    他敢说，半年内，邢烨然必定能拿下薛咏。

    当年薛咏能赶走邢烨然，只是因为握着邢烨然还未成年这个杀手锏。

    如今邢烨然已经成年，他已经没有弱点了。

    但他又不太想看到这两个人真的在他面前恩爱，他会忍不住酸的。

    既然邢烨然都回来了，那他也该鼓起勇气，把女装捡起来了吧他也要去找快乐

    苏俞挑了一个黄道吉日，仔细地沐浴泡澡，擦上润肤乳，把手上的腿毛胳膊毛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了裙子，戴上他高价买的特别逼真的假发，再花上一点淡妆。

    到底不年轻，不像小时候，就算不化妆也能女装。最近他一直在看网上的美妆教程，摸索着练一练。

    变妆以后，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照照镜子，好像也还过得去不过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小时候的打扮，那会儿多萝莉啊。

    这是他时隔多年女装出街，苏俞心里十分忐忑，上街以后都不太敢抬头，心砰砰乱跳。

    第一次他没敢去人太多的地方，就在街上随便逛了逛就回家了。

    没人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甚至还有推销员追着他叫“美女”，他进商场，售货员也是称呼他为“小姐”。

    苏俞心想，他这个女装应该还算过得去。

    女装这种事情，只分零次和无数次。

    第一次上街顺利之后，苏俞的胆子渐渐变大，他穿着女装出入人更多的地方，甚至还被男人问过手机号。

    这天是他爸去世百天的日子，苏俞换上女装去酒吧喝酒，一边喝，一边哭，喝得烂醉。

    喝完从酒吧回来，扶着墙吐。

    有男人缠过来，想捡尸，苏俞不胜其烦，骂了两声，两人再街边推搡。

    这时，有个趿拉着人字拖，拎着一袋便利店零食的男人路过，帮他解围“先生，你想干什么啊你别对人家女孩子动手动脚。”

    这个男人长得人高马大，把先前的色狼给唬走了。

    苏俞颇为心动，就是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那个男的想扶他，又不太敢，怕被说占便宜，问他“姑娘，要我给你叫个出租吗你小心点啊。”

    他挠挠头“要么我叫个妹子送你回家吧。”

    听听，多么温柔，多么绅士，多么体贴。

    然后苏俞抬起头，看到康玚那张傻不愣登的脸。

    心情瞬间don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