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昔日再现
惨死后怨念深重、不能成佛的女子名为“タマキ”,是“镯子”的意思。
以花草配饰时令为名,是时下女子常用的取名方式,说明不了什么。
咕王混入人群时用的是“阿夏”,一半是因为姑获鸟又叫夏获鸟,比起“阿姑”,“阿夏”正常的多,另一半就是因为她再世为人……为妖,第一次重新睁开眼,是满天繁星的夏日夜晚。
那些幻影水晶在被她拿来当游戏机用之前,一度曾为世界各地的幻术良导体,对精神力量的配适性非常好。
因此不玩游戏的时候,如果咕王愿意的话,她也可以拿这玩意儿来收集“念”。
之前取信于这家的主人、让他们看到的水晶球中的内容,是他们自身被不断提起“25年前”的关键词,所思所想的画面的投影。
水晶球吸收了这些画面,又吸收了停滞在暗室中久久不散的怨灵与化猫的念,事件的大致经过一样,细节颇有异同。
咕王多方交叉对比细节,分析出真相,将墙壁与天花板、牢笼与鞭子所刻印的过去所发生的事,整理还原。
那就是缘一看到泪流满面的故事。
头戴角隐遮住新嫁娘的发髻、身披洁净绮丽的白无垢,出嫁路上的少女,满怀着对婚后的新生活的期待与憧憬,被路过的武士大人觑见。
马头与轿子交错,巅峰时期早已过去,正在由壮年向垂暮不可避免地衰退的男人掠夺走了柔弱的新嫁娘。
少女哭泣着祈求垂怜与释放,换来的是无情的嘲笑与鞭挞。那之后,是不堪回首的日日夜夜。
她被囚禁于暗室的牢笼里,宛如一只被无耻之尤觊觎了歌喉的山雀,折断翅膀,断食断水,等她驯服。
山雀虽然相貌美丽,声音动人,却是宁可触柱而亡的烈性鸟。
暗无天日的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她本来绝食待死,不意听到了细弱的猫叫。踮着脚尖,够到了牢笼顶上,不知怎么误入这里的小猫。
奉命每日予她三两点残羹冷炙的女管家,在下一次回收终于空掉的餐具的时候的冷嘲热讽,她无动于衷。
接下来武士,乃至于发现了武士金屋藏娇,而偷偷潜入聚麀的武士儿子,再怎么样的凌-辱与殴打,她都无所谓了。
还有这样上天赐予的可爱的精灵陪伴,她多活一日,就能多给它一日吃食,让乖乖的小猫快快长大,代替她离开这里,回去阳光底下。
笑靥如花的美丽少女一日日枯萎,偷偷藏在褪色破碎的白无垢下的小猫一日日长大。活泼可爱,灵动爱娇,喵喵叫着躺在她怀里打滚的时候,让她心中无比柔软。
直到有一天,武士发现了他儿子的背叛,认定是这个贱女人的勾引,提起马鞭几乎将她鞭笞至死,她藏在牢笼顶上的小猫扑下来,狠狠地抓伤了那无耻之尤的手臂。
猫咪灵活,皮毛柔顺坚韧,是再好不过的试刀材料。鱼尾纹与抬头纹,眼袋与黑眼圈,脸颊瘦削映衬得颧骨格外支棱,老态毕露的武士嘲笑着——
——被关在笼子里的骷髅般的女人,早就憔悴到失却美貌、引人厌恶的村姑,遍体鳞伤,病骨支离,再怎么伸长手臂,也够不到笼子外面的刀。
寒光闪过,血色渐染。
猫啊,猫啊,猫啊。
连你也……不能出去了……吗……
维持生命的唯一一缕蛛丝断裂,希望断绝,光明永失。
奉命处理被活活打死的女尸的男管家东张西望,唯恐怨灵作祟伤了他的性命。
殊不知,终于脱离了沉重的、被囚禁的、不自由的皮囊的束缚,恢复了待嫁之时的明媚鲜妍的少女,早就追逐着最初相遇时的小奶猫的脚步,沉浸在因真挚的爱意与缠绵的怨憎沦为化猫的物怪,为她编织的无忧无虑的梦中。
缘一看到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咕王抚摸着小黑猫的时候,看到的更多一些。
它的力量太小了。太微弱了太微弱了太微弱了。做不到为她复仇。
只要这家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只要她遭遇的不公没有得到昭雪,只要她还一日不得不沉湎于它所想象的最美好的梦境中、没有见到真实的日光,它是不会放弃的。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复仇复仇复仇复仇复仇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人或许为等级阶层、物种之别而将公理向权势低头,小猫不懂这个。化猫也不懂这个。
“你的信念,我收到了。”
咕王抱着憨态可掬的小黑猫,牵着怨灵的手,把她拉起来,逼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小猫愿意把它所拥有的一切供奉给我,它的尸骨,它的灵魂,它的力量,它的所有,祈求为你复仇。你呢?”
头戴角隐、身披白无垢的美丽少女扬起一抹无拘无束的灿烂笑意,准备再次拜倒,被咕王拉着没有成功,可她浑不着意,丝毫不畏惧咕王锐利无俦的目光,对视片刻,温柔地看向小猫:
“我的尸骨,我的灵魂,我的力量,我的所有,大人有用的全都可以取走。我的祈求,是小猫从怨恨中解脱,重获自由,早日转生。”
“你的信念,我也收到了。”咕王垂下眼帘,目露慈悲,放开怨灵,把圆滚滚的猫咪交还给她,将手轻轻覆在她的发顶。
遥遥望向没有干涉她的行为的卖药郎,一字一顿道:
“你看到了。”
卖药郎忍不住抬起手来,指尖轻拍一侧额角,无奈地回答:
“是的,我看到了。”
咕王勾起唇角,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夏日烈阳那炽烈灼热的光芒之下,她极白极白的皮肤也散射日光,朗声大笑,笑得比往日还像反派:
“她们的一切,我都收下了。她们的怨念与羁绊,化作物怪的‘真实’与‘理由’,悉数归我所有,未了结的因果,当然也由我处置。你有疑议吗?”
缘一乖巧地在一边玩天平,这时候和天平一起,在咕王说话时看向咕王,在卖药郎说话时看向卖药郎。
他敏锐地发现,去取水晶球的侍女和下级武士一直没有回来,这家的所有成员,也都维持戴着能剧面具一动不动的姿势。
闷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这很正常。可是窗外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无论是老鼠的窸窣作响,还是下人们说话行走的动静全都没有,这不正常。
卖药郎沉思片刻,就好像刚才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拽回数十年前的那个初阳永不降临的黎明。
那时她也是这样,笑得比反派还反派,拉着他的手,指着空无一物的方向,在他耳边吹着气,告诉他:
“一会儿我要先开个大,再去和老朋友叙叙旧,你太弱了很碍事,自己往南边去,有问题吗?”
如果是别的时候她这样做,总能把他的尖耳吹红。可是那天她金红色的长直发被她自己的火焰燎成一头小卷毛,脸上身上都有她自己的攻击造成的刻骨伤痕,眼神也是说不出的空洞死寂。
即使当时两人之间的分歧已经无法弥合,分崩离析就在旦暮之间,遇到不可理喻无法形容的致命危机,她还是全程将他护持在身后,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明明是能言善辩之人,心中有千言万语,口内却难置一词,到最后,他只能反握住她的手,水平转了九十度,告诉她:
“有。这边是南,你指的是东。”
咕王不出所料地恼羞成怒,抽出手,抓着他的后脖领子,向着东方陡然出现的日光之桥全力扔出去,没给他留下再说第二句话的时间。
回忆到此为止,卖药郎瞧向她毫无伤痕的手背与得意洋洋的面容,点了点头,说道:
“有。你的火焰对怨灵之流有特效,现在你手下那位小姐,快被你烧到成佛了。”
昔日再现,当然要现个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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