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 学生应该先到, 然后恭候老师, 这才是师徒相处之道。
但皇家又与别家不同。
特别是自宋以后, 世家门阀的力量彻底消失, 富不过三代成了主流, 皇权越来越集中,皇室就越发显得高高在上。
当然, 如果在位的帝王昏庸软弱,来自臣子的反噬也会越发严重。
就比如前朝,刚开国那会儿连着出了两代严苛贤明的君主,把大臣压的大气儿都不敢喘。
可第三代帝王只是露出了一点儿仁君之相, 臣子们就开始反扑了。
你说,帝王也是凡人,凡人谁还没个小爱好呢
前朝宣宗无论怎么算都是个有道明君了,可是史官春秋笔法之下,后世之人却只记得他是个蛐蛐皇帝了。
本朝虽然汲取了一些前朝的教训, 但有些事情却已经是根深蒂固了,轻易改不了, 皇家也不想改。
于是,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明明于得水于先生才是老师,但他却得比自己的学生先到, 等着学生到来。
好在齐晟不是土生土长的皇族, 叫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师等他, 他心里觉得羞愧。
因此,他进门之后,就先给于先生行礼致歉,表示是做学生的懒惰了,还让先生等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于得水本来就是个好好先生的性子,还因着刚得了个小孙子,对小孩子很是包容。
再加上齐晟长的像齐覃,穿得干净富贵,一眼看过去,那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仙童。
他先来本就是应有之意,这小仙童还这么有礼貌,于先生当既急觉得关于六皇子的传言,肯定是有人故意造谣中伤。
如果现实里也有游戏里的好感度具现化的话,那于先生对齐晟的好感度,是一下子就蹿到九十了。
多好的孩子呀
唔,希望于先生这么甜的想法,能维持的久一点儿吧。
每个公主都有一个女先生,每个皇子也都有一个先生。
但这却不是说,以后所有的课业,都只是由这一个先生负责了。
这个先生只是揽总的,负责这一个皇子或公主的总体教育。
但具体的课业,还是有专门的先生教导的。
比如琴棋书画这些,就是大家集中起来上大课,由一个或几个精通这一门技艺的老师统一教导。
而让齐晟觉得烦人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在上书法课的时候遇见的。
小姑娘姓步,单名一个然字,是一等靖宁伯步栾的女儿,今年七岁,比齐晟大了两岁。
七八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美丑的概念,而齐晟那张遗传自亲爹的脸,在一众王孙公子中,那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所以,他一走进上公开课的菖蒲室,就吸引了所有女学生的目光。
当时,步然小姑娘就坐在三公主信阳公主齐茂身边。
她当时就呆住了。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碰了碰信阳公主的胳臂,小小声地问“这位,就是六皇子”
信阳公主是德妃之女,她虽然有两个已经序齿的姐姐,但那两位公主都早早夭折了,她就是齐覃实际上的长女。
如果在她成年之后,皇后还没有嫡女诞下的话,以齐覃对子女的疼爱,一定会封她做长公主的。
因着有这样的底气,信阳公主的性子一向张扬,比她同母的妹妹要自信明媚的多。
而步然也是属于活泼外向的姑娘,一向和信阳公主走的近。
两个姑娘在上大课的时候,一向都是做在一起的。
但此时此刻,步然只想从信阳公主这里打听到有关六皇子的消息,然后就抛弃小伙伴儿,将六皇子变成自己的新同桌。
信阳公主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怎么,你看上我六弟了”
“那怎么能叫看上”步然双手捂住脸,娇羞地跺了跺脚,“人家那是仰慕,仰慕你懂不懂”
这突如其来的娇态,吓得信阳公主一哆嗦,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忍不住掐了步然一下,“你快给我恢复正常”
“哎哟”
这一声一波三折,步然一边从手指缝里偷看齐晟,一边嗔道,“人家害羞嘛”
信阳公主的神情登时一言难尽。
她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小伙伴儿,又万分纠结地看了看自己的六弟。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男色惑人。”
步然嘻嘻一笑,抱住她的手臂摇了摇,“我就知道,公主一定会理解我的。”
“不,我一点儿都不想理解。”信阳公主一手捂住她的脸,狠心推到了一边。
“哎呀,公主,公主”步然继续撒娇。
身为一个漂亮可爱的妹子,步然这撒娇如果用在一个不怎么了解她的人身上,绝对能把对方萌的肝儿颤。
然后,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对方都只会好好好,行行行。
但如今,她面对的是对她无比了解的信阳公主。
萌什么的,信阳公主是绝对没有这种感觉的。
这简直慎得慌好吗
不过,步然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不能萌的肝儿颤,那就吓的肝儿颤,反正结果都一样。
信阳公主用力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没好气地问“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步然低头得意地眨了眨眼计划通
“公主,我的好公主。”她指了指正坐在齐晟身边侃侃而谈、唾沫横飞的五皇子,“您能把五皇子叫走吗”
信阳公主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表情渐渐消失。
然后,冷酷地拒绝了她“不能。”
开玩笑,五弟可是个大杀器,那是能随便招惹的吗
步然咬了咬牙,忍痛行贿,“我那一套根雕的四大美女人俑,归你了。”
信阳公主立刻伸手与她对了一掌,说“成交。”
那套人俑不是市面上买的,是步然的兄长步恬自己雕刻的,步然也是费了许多功夫才弄到手的。
信阳公主对这套根雕垂涎已久,只是碍于和步然是至交好友,不好夺人所好。
如今,既然有机会得到心爱之物,话唠的五弟又有什么可怕的
信阳公主暗暗给自己打气齐茂,你可以的
“五弟,五弟,你来一下。”
当是时,五皇子滔滔不绝,六皇子生无可恋,围观者心有戚戚。
信阳公主这一声,宛如平日里一声惊雷。
在五皇子诧异转头的瞬间,连围观的人都忍不住为了六皇子喜极而泣了。
这位五殿下,实在是太能说了
“三姐叫我有事”
信阳公主战术微笑,“你过来一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好。”五皇子应了,还不忘扭头对齐晟说,“六弟,三姐叫我,我等会儿再来给你说。”
齐晟朝他挥了挥手,“五哥尽管去吧。”
我并不是很想听你说。
然后,五皇子才一起身离席,一阵香风扑来,他的座位迅速就被早已蓄势待发的步然给占领了。
齐晟笑意加深呀,真是太好了
但三分钟之后,他翘起的嘴角就再度拉了下来。
你可能是个学霸,但我只想做学渣。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你就是六皇子吗”
“你今年几岁了”
在废话三连之后,小姑娘步然紧张的彻底词穷。
对面的六皇子疑惑地眨了眨眼,她就觉得自己的血槽被彻底清空了。
吼吼看,吼吼看,吼吼看
齐晟“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看出来我被五哥摧残的身心俱疲,现在只想睡一觉吗
“啊哦,我我帮你研墨吧。”
步然慌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墨锭就按到了砚台上,用力磨了起来。
齐晟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砚台里没加水。
就在这时
“快住手”
一声大喝从左侧传来,话音未落,就见刚被忽悠走的五皇子一脸痛心疾首地跑了回来。
步然呆住了,保持着研墨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我的徽州松烟啊”
五皇子用力夺过了自己的宝贝墨锭,仔细一看,已经磨下去了好些,脸上的神情更悲痛了。
齐晟心头一凛,直觉让他悄悄起身远离。
果然,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的步然就被五皇子抓住,从松烟墨的取材到制作过程,再到压模成型,再到特点和多么难得听了个遍。
齐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我跑的快。”
旁边的三公主紧紧地盯着五皇子的嘴巴和神色,口中道“我要是你,就再跑远一点儿。”
她说着,自己也已经起身了。
她可没忘,如果不是自己把五弟叫走,步然也没机会摸到五弟的墨。
齐晟也跟着站了起来,严肃地点了点头,“三姐说的有道理”
二人也不敢弄出大动静,各自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伴读替自己请假之后,便蹑手蹑脚地往门口挪。
眼见出路近在眼前,他们就要逃出生天了,齐晟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齐晟努力稳住身形,就对上了一双阴郁又戒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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