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疆向来睡得不多,一日睡两个半时辰便足以了。所以每日丑时中旬就醒了,彼时天还黑着,玉府上下都还在睡梦之中。
裴疆的住处依然未变,许是最近从马奴晋升为护卫,甚得主子看重,所以管事待他的态度也随之大变,曾问过他要不要换住处,也是单独住一间的。
但裴疆却是回了“不用”两字,还是继续住在那一间小破房中。
因主子有交代,对裴疆不能苛刻,他想如何便让他如何,不必多加管辖,管事虽想不通主子为何对裴疆这般看重,但管事还是按照吩咐来办,未曾多加强制。
只是管事一如既往的觉得裴疆是个怪人。
马厩的后院较偏,平时很少人会到这里来,入了夜之后更为安静,只有这样裴疆才能入睡。
在过去的十年里,因为不知道会什么时候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所以裴疆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即便现在看似安逸了,他也未曾放松过。
起身梳洗后,便到了厨房后院,把所有水缸都打满了水后,便又回到马厩的后院中继续练拳。
一套身体自然而然就会的拳法,约莫是他从小练到大的拳法,所以即便脑子没了记忆,但身体自己也就记住了这些招式。
一套拳下来,天也已经蒙蒙亮了。玉府的下人陆续起了床开始各司其职的忙碌了起来。
福全也是早早把裴疆的早点送到了后院来。
福全见裴疆光着膀子正在井边打水上来冲洗身上的汗珠。麦色的肤色上在早间的日头下似乎覆着一层光泽,结实的肌肉中也似乎每一分都蕴藏着强劲的力道,加上那些只淡了些许的伤疤,仅仅看着也让人心里有些惧意,便是连大气也都不敢喘一下。
福全就是其中一个。他是见识过裴疆与秦护卫干架的,就连秦护卫那等高手都落于下风,可见这裴疆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
若不是主子让他盯着裴疆,让他把裴疆平日做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告知,不然他哪敢往裴疆这凑呀!
“裴护卫,今日的早点我给你端过来了,什么时候给你上药?”福全每日凑过来的理由就是给裴疆上那祛疤的药。
裴疆把毛巾拧干放入了盆中,转头看向福全,扫了眼他眼中的早点,随即道:“随我来吧。”
随着裴疆入了小屋后,福全忽然见到裴疆把木盆放下后,又拿起那鼓鼓的大钱袋,然后又往其中抓了一把铜板。
福全:……
别、别又来了吧?
而后,裴疆握着一把铜板递给福全:“手。”
……
福全默默的捧出双手,虽然心里有些惶惶的,但还是忍不住道:“玉家有给小的月钱,其实裴护卫不必这样的。”
上回裴疆给的铜板,福全不敢不收。
裴疆拿出了那木芙蓉膏放到了桌面上,随即坐了下来,清冷的道:“那与我无关,你帮忙我付酬劳,理所应当。”
福全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怪人。随即还是把铜板放入了自个的口袋中,双手在自个衣服上擦了擦后才开始给裴疆抹药。
福全算是明白了,裴疆就是那等绝不会轻易欠别人人情的人。或许于裴疆而言,觉着在这世上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付出什么。
药抹完后,裴疆穿上了衣裳,极快吃了早点,与福全一块去赤玉小苑当值,但却不想在道上遇上了沈宏敬。
沈宏敬见到裴疆之时,让身边的小厮拦住了他,随即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
福全躬着身子道:“敬少爷,奴等要去小姐的院子当值,可否行个方便?”
沈宏敬折扇一收,看向福全,晃了晃扇子:“那你去吧 。”
“那裴护卫……”
沈宏敬瞥了他一眼,福全立即闭了嘴,略微担忧的看了一眼裴疆后才默默的走开。
心中暗道:裴护卫你别乱来啊!小的这就去请小姐!
福全全然不担心沈宏敬为难裴疆,倒怕裴疆这看似什么都不怕的会以上犯下!
多余的人走后,小道上也没有旁人。沈宏敬从而打量了一番裴疆。
这些天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有蹊跷,觉着玉娇向来是喜欢自己的,即便怀疑他心仪之人是旁人之时,态度也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大,待他的态度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越发的想不通,便让小厮打听了一下,打听之下才知她待那先前替她养马的马奴态度变化也是极大。
这态度与待他全然是相反的!
沈宏敬听说先前玉娇很是喜爱的那两匹马因马奴的疏忽而被人毒死了,虽是打了一顿,可转眼就把马奴提为自己的护卫,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先前这马奴一身粗布衣裳,在玉娇的面前低着头,沈宏敬也并未过多在意他的样貌。可如今换了一身衣裳,不得不承认,确实长得不差。
只是这马奴表情冷冷冰冰的,更是目不斜视睨着他,丝毫没有半点身为奴才的自觉。
被这般盯着,沈宏敬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丝寒意窜上了背脊。
把这丝不安按下,审视的看着裴疆,问:“你与玉娇表妹之间是否有些什么?”
裴疆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宏敬,嘴角下压,一言不发。
沈宏敬身边的小厮那容忍得了一个下人待自家主子这般无礼,便怒斥道:“我家少爷问你话,赶紧回话。”
裴疆越是不说话,身上那股从猎场中养成的迫人威压更是让人心里发怵,头皮发麻,更别说此时还朝着沈宏敬走了一步。
沈宏敬就是个自命清高的普通书生,在裴疆向前一步之时,沈宏敬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下意识的也退了一步。
退了之后才惊觉自己竟然被一个马奴所压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随即抬起下巴,继而逼道:“若你坦言,我定不会亏待你。”
裴疆不说话。下一刻,视线略过沈宏敬,望着前边。
这时,沈宏敬的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嗓音,“不知表哥如何不亏待我的护卫?”
沈宏敬身子微微一僵,随即转回身看向几步之外,不知为何不再是一身红衣,而是一身浅色衣裙的玉娇。
玉娇一张娇艳的脸上没半点表情,目光从沈宏敬身上掠过,落到裴疆的身上。见他没有再次被打,也没有被强迫跪在地上,更没有被逼着钻□□,心里边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若裴疆再次受辱,因此连累玉家,她决意把沈宏敬绑起来沉湖!
玉娇眸光微转,朝着裴疆喊道:“裴护卫,杵在那作甚,还不过来?”
裴疆闻言,那冷硬的五官似乎软化了些许。绕过挡在他身前的沈宏敬,向玉娇的方向走去,随之立在了玉娇身旁的半步之后。
此时的裴疆与方才对沈宏敬的态度截然不一样,甚是听话得很。
玉娇瞪了一眼沈宏敬,不想与他说话,随即转身离开。
沈宏敬因被玉娇的无视而导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朝着玉娇的背影脱口而出:“表妹你莫不是与这马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所以才诬陷于我,从而不用负任何的责任退婚吧……”
玉娇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过身看向沈宏敬,连名带姓的道:“沈宏敬,你让我觉着恶心,龌龊之人所见皆为龌龊,我与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直接转身离开。
“表妹你想诬陷我,是决然不可能!我会把你与这马奴的事情如实告诉姨丈,即便退婚了,表妹你也别妄想抹黑我的清誉!”
玉娇全然不把沈宏敬气急败坏的坏诬当一回事。但她觉着,也是时候该和父亲说一说这退婚与梦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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