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了,郑仁心反倒一下没了话说。
边随的手机在床边亮了好几下, 大概都是对于季前赛鞭尸的事情微信问过来的各种老朋友,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里面还夹杂着顾潮的两条信息。
在哪
三个月工资扣我的。
郑仁心扫了眼微信屏幕, 再看看边随的一张棺材脸, 忍不住劝起来“他对你好像没有那种意思吧”
边随没反驳。
不管是送表还扣工资, 顾潮都表现的像是不亏不欠,没有一点暧昧和界限不明的意思。再加上他只有十六岁, 也没谈过恋爱,估计连男人和男人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想劈叉都想不到这条道上。
郑仁心说话毫不客气,准备一棍子打醒边随“他对你最多就是感激,再加一点崇拜, 然后你天天接了送送了接的, 估计再能弥补一下残缺的父爱。就这点了, 你知道吗”
作为舅舅, 他自然不想看到外甥在这种没有结果的爱情上耽误什么。郑仁心又啰啰嗦嗦的举例,连自己也搭进去了“舅舅怎么也混了这些年,你告诉舅舅,你是不是寂寞太久了需要个”
“滚。”
“他现在没有就没有吧。”
边随按灭手机“等两年再说,也不久。”
郑仁心“”
季前赛到春季赛之间夹着一个春节。
因为边随鞭尸宋镜是最季前赛决赛的最后一场, 对方并没有机会把这份火发泄出去, crh和ban18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郑仁心作为一条咸鱼, 亲自注册了两三个小号, 没事还要上微博batte一下, 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很快感觉有个id很眼熟那个叫xjbss的小号也很活跃,经常能在喷脏现场撞见。
xjbss为什么用个青训吊车尾还不简单吗不舍得花钱呗。宋神正儿八经首尔杯杀人王,贵啊,你随哥买不起
xjbss瞎猫撞上死耗子,新人还算四肢健全,不然crh早翻车了,春季赛肯定被ban18打的毛都不剩。
xjbss宋神第一次c,犯规那是冲动,边随多少次了你们粉丝不是吹他绅士狙,沉默枪吗呵呵,就这种素质
xjbss还一口一个你家是作坊,作坊还能给那个新人买热搜营销都上天了还几把吹电竞foc呢。
郑仁心作为一条百无聊赖的咸鱼,一边开小号上阵,一边问“过年大家怎么过”
这会儿是早上,因为顾潮还在放假,四个人罕见的九点多坐在餐厅里吃葱油饼喝稀饭,桌上还有几杯豆浆,郑仁心拿起一杯吸了几口,吸完之后低头看了眼店名。
“嚯,小顾,你怎么跟你随哥一样,喜欢这家,甜的齁人。”
早上的早饭是顾潮点的,他睫毛颤了一下,端起稀饭喝了两口,咕哝一句“只知道这家。”
余小葱一块饼咽完,说“得回山东,我妈念叨呢,下礼拜走吧,等年过完了我早几天回来练,行吗随哥”
“嗯。”边随拿了杯豆浆。
马李奥则是嘿嘿一笑“我也差不多,过年业务有些繁忙。”
大伙儿看他一眼,一脸心知肚明你要去相亲的表情。司潭倒是不急,说可以年二十八再走,郑仁心问边随“你跟我留在上海过还是回北京”
留在上海就是去郑忠霖家,回北京就是见他爸。郑仁心估摸着他也是要留,又把外甥往自家拽了拽“现在票难买,你开车回去路也太远,要不就留在这过年,等老爷子生日过完吧,怎么样”
边随没说话,他先看向顾潮“你怎么过年”
老段要带着段子文回老家,这他是知道的。那顾潮就只能留在基地,不然就得回顾曲玫那里,和顾曲玫两个人单独相处。
“回家吧。”顾潮拨弄着粥里的小萝卜。
顾曲玫从那天没接到他之后,到现在都很安生。没再来提一些固执的要求,只是偶尔在他手机上发几条嘘寒问暖的消息,像是消停了。
平心而论,顾曲玫这两年虽然性上还是改不了,但确实没再动过手,毕竟是春节,他狠不下心只把顾曲玫一个女人留在家里,至少除夕和初一初二这几天,得回一趟家。
边随看他一眼,然后对郑仁心说“嗯,我留上海。晚点跟你回去看老爷子,先在基地呆着。”
郑仁心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实在没忍住,给外甥发送了一条高墙警告。
没有心十六岁他妈可以送你去坐牢的你知道吗
rando
他心说,那怕是他先把顾曲玫送进去。
当然他不能这么回,边随反手一个雷扔过去。
rando你要赖到什么时候才去dor吃软饭
没有心
没有心发现了你的少男心情就赶舅舅走
没有心炒鱿鱼灭口
因为不用上课,这段时间crh开始加训,年后就是春季赛,谁也不敢怠慢,顾潮是除夕早上才回的家。
顾曲玫在上海的房子很多,除了他们经常住的别墅,还有个市中心的三层小洋房,是顾曲玫长大的地方。顾潮的外公外婆去世后,他和顾曲玫只有过年才来这里吃顿饭。
不像那种正儿八经的小区,这一片也就两三栋房子,都是红墙圆顶的欧式风,邻居也只有几个人,不是坐着数钱的七浦路包租婆就是富得流油的小老板。
顾曲玫勉强属于前者。
然后顾潮就在刚回院子的时候,看见了后者。
不是他眼尖,而是对方穿着有些眼熟的蓝白相间dor队服,身材高大,一头黑发在早晨的阳光下很扎眼,当然比这些更扎眼的是正在跟他说话的人。
顾潮看见郑仁心站在离他家十米远的院子里,正在和穿着dor队服的男人说些什么。
隔着一堵院墙,顾潮在砖路上有些踟蹰。他有些犹豫该不该上去打招呼,给郑仁心拜个年什么的,本想等到他们谈话结束再过去,下一秒,步子却陡然顿住。
顾潮有些发怔。
因为他看见郑仁心往对方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大清早十分清脆。
鸡飞鸟叫。
“”
直觉告诉他,这时候不适合出现表演拜年。
他回到家里,顾曲玫正在和阿姨一起煮罗宋汤,番茄和胡萝卜的酸甜飘的满屋子都是,顾曲玫久违见他,很开心,嘘寒问暖了好一阵,仿佛没有之前的不愉快。
两个人中午喝汤吃完点心,顾曲玫下午要去打一会儿麻将,顾潮索性回房间单排。他只要和顾曲玫相安无事过完这个除夕和明天的年初一,就算是交了差。
阿姨的手艺是很好的,到傍晚的时候小洋房里已经饭香满溢,门上还贴了两个“福”字,虽然人少,但也喜庆不少。
顾曲玫给了阿姨一个不薄的红包,母子俩刚在饭桌上坐定,门铃便响了。
开门的是顾潮,他看到门口的人,有一瞬的愣神。
顾曲玫镀着步子跟出来,语气很柔美“潮潮,是谁来了”
她看到边随,神情很意外。
不请自来的人倒是很自然,边随两手拎着价不菲的红酒和空运草莓,修长的大衣穿在身上却将将只到膝盖,没了平日在俱乐部的懒散,倒是多了一分成熟。
边随伸手举了一下东西“之前问过他,说你们在这过年,刚好今晚有空,想来拜个年。”
“”顾潮看鬼一样看着他。
哪有除夕夜拜年的。
顾曲玫也像是没反应过来“小随,你家里不用吃饭吗”
“家里没什么人,老头子出去吃了。”边随敷衍着说了两句,往里挤一步“我第一次留在上海过年,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想起您之前说要请我吃饭,就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顾曲玫自然不可能拦着。
于是原本的两人年夜饭又多了一个人,变成三个。菜自然是有一大桌子的,顾潮给他添了一副碗筷,又盛了一碗饭,捧到饭桌上掇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热闹了不少。
顾曲玫兴许是上次碰了钉子,这次没再提要回家住和郑随宁的事,只是如常的唠了些家长里短,饭桌上气氛很和谐。
只不过到了晚上,顾曲玫显得有些为难,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小随,你晚上要住的吧阿姨一会儿去给你收拾房间,有点麻烦你稍等等。”
顾潮睃了她一眼,顾曲玫的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除夕夜,阿姨已经回家过年了,这个洋房不常住,只收拾了两间屋子,如果边随要睡客房,从铺床到打扫到通风都得收拾一遍,这显然不是顾曲玫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愿意干的。
她这么说,便是在问边随什么时候走。
可惜对面的人今晚脸皮仿佛十米厚,边随一笑“那就麻烦您了。”
顾曲玫“”
顾潮眼看着顾曲玫就要掏手机使唤阿姨回来,干脆说“他晚上要用电脑,睡我那就行。”
顾曲玫瞬下松了口气“那也好那也好,本来我也想让你多陪小随聊聊天,那我去抱一床被子去你房间。”她说完礼貌性的看看边随“可以吗潮潮那里床很大的。”
桌边的人眼神有一瞬的闪躲,边随半晌才说“嗯,麻烦了。”好像十米厚的脸皮瞬间弹回去了一样,有那么点不确信。
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本来没什么。顾潮看他一眼,一边在心里怀疑这人是不是睡相奇差,一边继续低头啃排骨。
洋房里空调开得很足。
到了十一点多,顾曲玫便要上去睡,她走的时候给两个人一人发了个红包,里面厚厚的一沓分量很重。
顾家有除夕不灭灯的习惯,所以即便快到十二点,两个人都躺上床,顾潮房间也是灯火通明。
边随换了一套顾潮没拆的睡衣,黑色裤子略微短了一截,顾潮穿的白色套头卫衣,底下一条蓝色睡裤。kgsize的大床,两个人一人卷了一条被子占着一半,像两条巨型毛毛虫。
边随微微侧头,还能看到顾潮颈间的小红痣。
市区的窗外没有烟花炮竹声,只有几声狗吠和电视里的载歌载舞。
两个人都毫无睡意,先开口的是顾潮,他只剩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扭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边随“”
怕你被打。
当然不能这么说。
其实这可能只占一半,老段的话绕在耳边,他只是有些不太放心顾潮和她独处。至于剩下一半是什么,那就有些不该想。
“我家冷清,郑仁心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喝醉了一躺不起来。老爷子干脆去活动中心过年了,估计是看上哪个漂亮大妈了。”
“我是真一个人。”
倒也是真话。
边随顿了一下又说“咳,这不是他们几个都不在这儿吗,不然我就去找余小葱唠嗑了。”
顾潮把头扭回去,靠在被子里点了点。
果然,这话说完两个人就安静下来,顾潮不接话,就没什么可说。
房间里只剩偌大的曲屏电视在高歌,他莫名的害怕边随觉得太无聊,脑海里搜索了一阵,最后终于想起一个可以说的话题。
顾潮“郑哥喝醉了呃我今天还看见他了。”
边随挑眉“你看见他”
顾潮大概把早上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咱们跟dor,是有什么过节吗”
旁边没声音。
顾潮扭头,看旁边那一条被子,边随神情有些发怔,随后又有些想笑,问“他打了一巴掌的人长什么样”
“黑色头发的挺好看,个子很高。”顾潮回忆说。
边随“黑色头发挺好看”
“嗯。”
顾潮被他吊的有点好奇“到底怎么了”
边随看他这个猴儿挠的样子,干脆直接把郑仁心卖了。
“跟俱乐部没关系,那是他的私事。”边随顿了一下说“那个是dor的小老板,他们本来是一对,这段时间闹的有些不愉快,再加上我爷爷一直逼他结婚,所以才躲在我这。”
“”
顾潮愣了一下。
快到十二点,窗外不知道是谁家小孩耐不住,偷偷点了两根放着玩的小烟花棒,“滋滋拉拉”的火星和笑声传进来,好像让谈话的声音变小了点。
顾潮在被子里挪了一下脑袋“一对”
“嗯。”
“就是”
“就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那种。”边随侧头,看着他说。
两个人这么对躺着,刘海落在额上。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顾潮好看的眉眼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面清澈又干净,并没有什么厌恶或者鄙夷,以及恶心。
顾潮只是微微怔住,然后点了点头,缩回去又问“那在一起,为什么会不愉快”
“”
边随静了三秒没说话。
如果说刚才是投机取巧的试探,那现在他就有点把自己带到沟里,还是良心不的那种。
窗外几个小孩玩的开心,声音又大了几分,掩过本就不大的晚会歌声。
顾潮连耳侧人的话都听的不是特别真切,边随的声音好像忽大忽小。
“就是,他们不太合的来。”
“在一些方面,很难融合。虽然喜欢,但是,”
也就是那么一两秒,几个小孩的声音又突然消失,像是被父母发现,直接扔了棒子,整个空气都安静下来。
“但是谈恋爱,总得有个人在下面。”
“”
顾潮也是上过生物课的,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红了两只耳朵,闭嘴没再继续问什么。
新年的声音外琐碎而吵嚷。
顾潮躺在被窝里久了便有些困,他记得自己和边随又聊了一阵春季赛的打法,还有边随跟他说新年快乐。
这中间顾曲玫好像下来开过一次门,但他没再像平常一样惊醒,而是闭着眼心里很踏实。
只是房间的灯太亮,他睡的有些迷糊。
亮灯是顾曲玫的习惯,他从小就被要求这样做。光打在眼睛上,人总是下意识的伸手去遮,顾潮的胳膊在眼睛上挡了一阵,就像每年除夕的时候一样。
也许是睡着了,接着他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寻找黑色的梦里,人不停的往前挪动,只是为了让光线再暗一点。
终于,他翻来覆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块又大又暖又黑的石头,把头埋了进去。
灯光不再刺眼。
他依稀记得梦的最后,这块大石头突然变成了一只大章鱼,黏糊糊的伸出八只触手想要把他整个人包进去。他一抬头,章鱼冷冰冰的说“我要保持手感。”
顾潮一下惊醒了。
睁开眼,面前是黑色的毛绒睡衣,均匀而有力的呼吸着,鼻尖有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他发现自己整个脑袋都钻在边随怀里,后脑勺被边随的两只手臂抱住,以一种遮光的姿势。
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他被抱着。
顾潮愣了一秒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那只章鱼。
“”
窗外天光微亮。
边随还没醒,顾潮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双腿。
一瞬的凝滞。
然后像是触电一般,他没再管会不会吵醒边随,直接两步半滚半蹦着下床,洗手间的门“咣”的一声关上,在大清早掀起一阵巨动。
几只趴在窗台上的麻雀被声音惊走,顾潮“咔嚓”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锁。
他跑的太急,没穿拖鞋也没有袜子,脚趾在冰凉的地上缩了一下,余光瞥到浴缸边,好在顾曲玫以为他昨天回来要洗澡,提前让阿姨在旁边放了换洗的衣物。
顾潮有些发怔。
他只希望边随睡得沉,什么都没注意到。
而床上的人也确实没睁眼。
只不过刚才的关门声动静太大,他的手下意识摸向怀里还有些温热的被单,然后在触碰到那一点点湿凉的时候,手指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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