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冉的话一说出来, 周围憋了许久的看客们都忍不住了, 全笑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们低着脸站在一边笑, 那些男人则在起哄:
“再坐一会儿嘛!”
陆明冉真怕下一刻哪个男人会干脆把毛驴一牵, 将驴子和杰克一起牵回他家里去。
“昀归。”陆明冉戳了一下程昀归的胳膊,“我看你这次来不仅是要嫁表妹, 还是要嫁外甥啊。”
程昀归反应极快地回他道:
“要是再多嘴,我把你也给嫁出去。”
这时杰克的脸上总算是挂不住了,第一次顺从地遵循了别人家的民俗,翻身下来,临走前他还要摸一把小毛驴的脑袋。
最后五叔也听见动静, 他走过来, 看到小毛驴后有些不解地停下脚步。
“等下, 这谁家的毛驴啊?”五叔伸着脖子来来回回地望,“我记得程家的驴不长这样啊。”
陆明冉很佩服五叔, 他居然能看出驴和驴的长相不一样。
而在小说里, 如果杰克没有骑这头驴,不久后待嫁的程家姑娘会鬼使神差地走出来, 自己坐到这头小毛驴上。
小毛驴载着程家姑娘, 会绕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转,直到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呆滞为止。
四年前,程家的这个姑娘生了一场大病。
那次是真的病得厉害,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后来他们不去医院了,把姑娘接回家里养,说生死由命, 看天吧。
这时邻村方家的人找了过来。他们当着姑娘的面,说我早死的儿子需要一个媳妇儿,我看你姑娘就挺不错的,不如提前定亲吧。
阴婚,这是鬼故事里一个常见的题材。而惦记着活人的,还真是少见。
方家自然是被这家人拿棍子给打了出去,不过方家的人走前还在嚷嚷:
“我们家这么有钱,把你姑娘卖给我们,等她死了你们好歹能收回养孩子的本钱。”
中国有些人很信奉一句话,那就是不要笑话别人家,你越笑话,别人家反而会过得很好。自从方家这么一闹以后,程家姑娘竟然一天天地好起来了,现如今还要嫁人,拥有自己的小家庭。
按理来说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两家人各走各的路。
可是方家人怀恨在心。
他们买了女尸来给儿子结阴亲,还特地把日子选在和程家同一天,为的就是恶心程家。
一场阳间的婚礼,一场阴间的婚礼,同一天,还是在同一个村子里。
除了恶心以外,他们还要炫耀,炫耀自己家会给女方很多的东西,很多的钱。
“你们当初不卖闺女,那就是亏了一个亿。”
于是方家开始了作死的第一步。
陆明冉望着那头小毛驴,心里涌起一丝寒意。
杰克这是替别人挡了一灾。
话说回来,这要是程家准备给新娘子的驴,怎么就随随便便地让外人骑了呢?
围观的人也想起这茬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要从身边的人中找出驴的主人。而在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的婆婆拄着拐杖,嗒嗒地从村子那头走来了:
“我家的,是我家的,我们明天也嫁闺女呢。”
这次,周围真正地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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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闺女,嫁什么闺女?她一生有五个孩子,四个夭折,剩下的一个是失明的儿子。
但也不是不能嫁,在回去的路上,五叔告诉他们,在他们村里,像这样的人家,向来是帮人认闺女嫁闺女的。
“比方说女孩子是外地的,娘家太远,就从他们家里出门。但是陈老太家里那么邪气,愿意从他们家里出门的,咳,咳——”
五叔突然不说话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程昀归那个表妹的家里,今晚,他们要在这里吃饭。
家里在准备着明天嫁姑娘的事,很忙。新娘子还在屋里忙活着各种事情,屋外,一大家子亲戚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
席间程昀归作为从国外回来的亲戚,受到了不少关注,被拉到一边强行喝酒去了。只剩下陆明冉坐在小板凳上,警惕地看着杰克的手。
杰克在捏着两根筷子当棍子使。
眼看着他拿着一根筷子,就要直直地插进米饭里的时候,陆明冉拿着筷子使劲地在他的手背上一敲。
“干嘛啊你,”杰克吃痛,筷子随之落在桌上,“好好的,不让人吃饭。”
“你这是吃饭吗,你这是在……”
陆明冉想说上坟,又碍于不吉利,说不出口。他盯着杰克,说要么你好好用筷子,要么就别吃了。
杰克也很崩溃:“为什么这个世界里的破规矩这么多?”
陆明冉等的就是这句话。
周围人声嘈杂,无人注意到他们这里。陆明冉低下头去,压低了声音地问杰克道:
“因为什么?杰克,你晚上想不想看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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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前几次的事件之后,陆明冉发现,如果不让杰克真正地意识到做事的后果,他怕是永远不知道撞到南墙的滋味。
因此陆明冉晚上摇醒杰克,和他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屋子。
乡下的夜空很是干净,月色也更加明亮。陆明冉和杰克猫着腰站在一堵矮墙后面,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土路。
杰克抱怨起来:“不是说要看新娘子嘛……”
“是啊,新娘子。”
陆明冉拍拍他,让他向外面看:“你瞧,那是谁?”
路上传来小毛驴哒哒地走路的声音。
在陆明冉眼里,那小毛驴身上驮着的是一个色彩艳丽的纸扎人,可能是因为见过公交车上那位纸扎人,陆明冉已经不太怕了,还觉得这个纸扎人做得挺好看。
但杰克就不一样了。
他看见小毛驴的背上斜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粉花袄,脑袋后面拖着大姑娘扎的辫子,嘴唇点着红胭脂。
太红了,太艳了,愈发地衬出她的脸色死一般的白。
姑娘是一直歪着头看着前面的,一双小小的脚垂在毛驴身侧,时不时地翘一下。杰克以为她就要这样过去了。
然而,就在他这么以为的时候,那女人侧过了头来看他。
准确地说,女人,小毛驴,还有那前面戴着瓜皮帽的男人一起转过了头来看他,他们都在笑,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唔……嗯,嗯!”
杰克刚叫出了第一声就被陆明冉捂住了嘴。他知道,杰克肯定是看见了很可怕的事,但这真的是他自找的,你不骑毛驴,那就完全不会有事啊少年。
“怎样?好看吗?漂亮吗?有意思吗?”
陆明冉按着杰克死活不撒手,笑眯眯地站在他身边俯视着他。
最后杰克躺在地上一直摇头,眼神可怜巴巴的,他这才终于松开了手。一得到自由,杰克赶紧呼吸了一大口的新鲜空气。
只可惜陆明冉还是心软了一点,或者说作者给杰克的作死属性太强,杰克喘过气来了就用自己的额头猛地往陆明冉的额头上一撞,在陆明冉晕圈的时候跑回去。
晚上,陆明冉躺在炕上摸着自己青了的额头,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咚地一声把拳头砸在身旁程昀归的腿上。
程昀归差点被他砸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干什么?”
“把锤子借我用用。”陆明冉说话时气鼓鼓的。
程昀归睁着眼迷茫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他是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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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杰克另找了一个空房子,打算在那里蹲一晚上,他试图联络伯爵,但却失败了。
在和陆明冉撕扯一番后,现在的他很狼狈,扎好的头发都被弄散了,胡乱地披在他的肩上,乍一看挺像女孩子的。
杰克烦躁地站起来,随手捞起屋里的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盆子,想拿出去接点水,洗洗脸。
事情坏就坏在这盆水上,井水,是让人下了咒的,而且他还骑过小毛驴。
杰克把水端回去。他哼哼着撩起水,舒舒服服地洗着,洗着洗着困倦起来,头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的女人。
杰克定定地看着。那女人背对着他,正坐在梳妆台前,纤细的手正抚摸着一个梳妆匣。
与此同时,杰克隐约地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是老的,一个是小的。
小的说:“师父不对啊,程家的姑娘长这样吗?这是个外国人吧。”
老的说:“我看还挺漂亮的。嗨,不是说他们家有个什么外国亲戚嘛,没准这姑娘是混血的。”
在这很小的议论声中,旁的小女孩的声音穿进来:
“阿姐,方家六郎送你了定亲的首饰,你倒是看一看呀。”
于是女人低一下头,杰克看不见她的脸,但感觉出了女人羞涩的情绪。
她摸着梳妆匣,缓缓地将它打开,从里面取出来第一件首饰。
一支金凤钗。
若杰克是个懂行的,或者若说他是个女人,这会儿看着这件精美绝伦的金凤钗,他眼睛一定都直了。
可惜的是杰克的反应是:“哦。”
耳环,玉镯,同心锁……后来一样样可以说是艺术品的东西被摆在桌上,杰克的反应只有一个:
“哦。”
他哪里知道,对面那个女人是在炫耀。
“快看,我要嫁人了,我陪嫁的首饰超多的,每件都漂亮,每件都值钱!”
杰克的反应:“哦。”
到了最后,匣子空了,里面没有东西了。
女人的手尴尬地在匣子里划拉了两下。
杰克在想她会不会把所有东西放进去,然后再来一遍。
这时女人终于说话了,是有些尖细但又有些温柔的大姐姐的声音:“你不羡慕吗?”
杰克:“哦。”
……
最终,打破了尴尬空气的是锤子砸在脸盆上的声音。
陆明冉提着那还滴着血的杀人血浆锤大步走进来,一进屋就看见杰克失了魂一样站在脸盆前面,而且他还弯着腰,马上就要把头埋到水里去了。
看到这情景,陆明冉二话不说,扒着杰克的脸先把他拉起来推到一边去,接着陆明冉就拎起锤子,哐哐地对准脸盆砸。
那锤子砸起东西来声音是真好听,陆明冉在砸着的时候,还听见了那一老一小惊慌的声音:
“嗨,嗨,羡慕别人姑娘东西多就羡慕嘛,砸脸盆干什么!”
小的说:
“师父,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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