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失去人身自由和外界联络方式的状况下,胁迫者看似危险,却往往是非常好的信息源。戴娅既然提出了条件,就必有其因。在被绑架这件事情上颇有理论及实际经验的小殿下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可能价值。
既然绑架她又不泄露出一点消息,就证明艾洛威特不想为皇女的消失负责,而是单纯的想把她交给另外一方。
想来她是被当成某种交易的筹码来使用了。格林威尔恨极了戴娅这个Omega,目前只有瑞德普尔的嫌疑最大:和南方自由联盟的关系很好不说,还有相当长期的军火交易历史。
然而,上述说法都建立在赫尔因希家后院不着火的前提下。
自赫尔因希的父皇洛伦三世继位以来,自由党和元老院的矛盾逐渐激化。洛伦之前的维洛列特家族一度亲近元老院,支持并且代表贵族Alpha的统治利益。然而,自洛伦三世开始,皇室逐渐向代表AO平等主义及自由主义的自由党伸出橄榄枝。
洛伦继位之后的三十余年里,通过了大大小小的推进AO平等权益的法案和修正案,也获得了大多数年轻维洛列特人的支持。
四年前,在维洛列特建国六十多代的历史里,第一次成功将一位Omega自由党议员推上首相的宝座。而十年前通过的《抑制剂使用平等法案》,更是将不为Omega提供抑制剂列为帝国的十大重罪之一。任何形式的强迫或诱拐标记Omega,或在对方没有受到抑制剂影响的情况下试图标记Omega,都可以被处以极刑。
这条法令一经发布,元老院中支持大贵族的几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威胁。而御前会议的骂战就没有消停过,洛伦也开始光明正大的试图架空元老院。
事实是,大贵族们的手腕极硬,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有多深。即使是眼高手低极度自负的Alpha贵族,也都会对未来的形式留个后手。在有绝对的把握之前,皇族和自由党不敢出手掀翻元老院,只能百般尝试离间大贵族,同时也防备元老院狗急跳墙乱咬一番。
一周之前,赫尔因希收到洛伦的智脑联结讯息,告诉她他怀疑有大贵族在暗中向南方联盟出售军火,南方联盟长期最匮乏的物资。
假如交换军火的条件是她,元老院将躲过通敌叛国的罪名,使赫尔因希成为他们和皇帝讨价还价的筹码,两家也将彻底撕破脸皮。
综合这场绑架发生的时间来看,元老院终于出手的概率非常高,但赫尔因希仍需要更多信息来确定她的推断。如果她想的没有错,戴娅就可能被她说服——戴娅作为一个Omega会和大贵族合作,很可能不知道元老院Alpha至上主义下的龌龊真相。一旦赫尔因希将事情解释清楚,戴娅转而和她合作的可能性很高。
有什么元老院能给的皇族和自由党不能给呢,小殿下忿忿地想,戴娅虽然对她像个混账,到底是个明理又好看的人。
她的眼睛又不可控制一样从戴娅正在说话的红唇往下瞟了一眼,勾勒出锁骨秀丽的弧线和颈边缠绕的几缕黑发之后又转回她脸上,没想到正正窥进她那双浅金色的摄人双眸。
戴娅正觑着她。
小殿下耳根有点红,脸上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可以写,但是我有个条件。”
戴娅没说什么,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想要阁下的智脑终端——威廉的网络连接权,”赫尔因希解释,把姿态放的很低,“您对我能够看到的所有信息有绝对控制权,我相信威廉也会及时报备给您。我只是不想在艾洛威特的日子那么无聊。相信您也理解,星际网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质来说有多重要。”
“看到维洛列特国内政局的动向怕是更重要吧?”舰长阁下嗤笑一声,用反问回答她。
赫尔因希稍微后仰,也靠在软垫上开口,“作为一国皇子我当然关心自己的国家,但是阁下,重点是……”
她的声音被戴娅截断了。坐在沙发靠垫上的慵懒女人摆了摆手,“你看吧,威廉会给你授权的。不重要的事情,我不在乎,也不想管你。”
接着她坐起来,轻笑着递给赫尔因希纸和笔,“现在写信。这封信会用星际跃迁以最快的速度投递到御前会议的案桌上。”
赫尔因希不是傻子。思虑再三,她想起人质给家人常用的写信方法。
在信中罗列出可能的疑点,让熟悉自己的人提出异议,即使不能给紫罗兰堡的亲人朋友提示她在何处,至少可以让她们知道她是受人胁迫离开的而非真的“出去旅行逃避生活的重负”,自己也免于因此受到非议。
她摊开纸面下笔。
“敬爱的洛伦陛下,
“这几天紫罗兰堡的天气怎么样?您和母后、皇弟和安卡还好吗?我很抱歉突然间失去联络,事实上,我只是去休假了。
“我身体状况很好,并没有受伤,请您放心。我所在的岛屿上,每天海滩的日出都非常美丽。我住在当地的一间旅馆里,居室舒适,餐食也合意。今天中午的汤特别有心,是番茄牛肉浓汤;做甜点的苹果派也烤的恰到好处……
“……我知道紫罗兰堡的大家都很担心我,我不日就会回去,还请不要多心。”
戴娅在边上看她一笔一划写字,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来,而赫尔因希写的认真,没有察觉到。
小殿下写完,一丝不苟折起信纸,对戴娅说,“您难道觉得一封信能够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么?您可别忘了,托被您彻彻底底地打晕过去的福,我已经完全失联三天整了。”
“在国内看来,这信完全不像是我在自由意愿下写的。”
她一边说一边就打算把信纸塞到信封里去。
“停一下。”戴娅截住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把信封连着信纸从她手里抽走展开细读。
“阁下是不是觉得我很会编故事?” 赫尔因希笑问。
她能看到戴娅的目光从那张纸的开头扫到结尾,最后又集中到她身上,嗯了一声,右手支腮看着她。
赫尔因希心里重重一跳。
“小殿下,你的确很会编故事,”戴娅从她手上把笔拿过来,“可是这个故事和我想要的不大一样,还得麻烦小殿下修改一下。”
赫尔因希看着她用横线几乎从头画到尾,才把那张纸还给她。
戴娅把她所有有暗示意味的词和句子都删掉了。剩下的寥寥几句话,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张通知。
小殿下咬牙。
这个女人是魔鬼么,好气啊。
“您就让我写这个?”她挣扎着问。
“就写这些。”戴娅不容质疑地回答她,“有的时候,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还没有几个简单的字好用。”
“您说是不是,小殿下?”
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可疑的表情,赫尔因希只得拿起一张新纸按要求抄写。
我没受伤。
我离开去度假了。
我会回来的。
戴娅这回看着她写完,满意地笑笑,摸摸她的头发才起身拿信出门。
与此同时,紫罗兰堡议政大厅,气氛凝重又沉默。这是御前会议第三次就赫尔因希失踪提出讨论,而第三次陷入僵局。
皇族和自由党对小殿下的失踪提出了若干点异议,自由党党魁兼首相安卡甚至隐晦地提到这件事恐怕和元老院的某些人有关。元老院的所有代表一致对外,试图搬出大大小小的证据把指责推回自由党和依附自由党的其他党派身上。
负责直播的记者们无聊到打哈欠——看来今天和前两天一样,又是争争吵吵但是毫无结论。
就在这时,帝星邮政局的跃迁通道被打开,一封署名皇帝陛下签收、赫尔因希殿下寄出的白色信件仅耗时十分钟就通过安检来到了议政大厅的案桌上,洛伦的面前。
不管是议员,贵族还是记者,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陛下亲手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洛伦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陛下,信上说了什么?”安卡低声问。她的位置在皇帝偏左手下方,不使用麦克风也可以和洛伦说话。
洛伦看她一眼,向她微微点头,才打开麦克风说:“以我对赫尔因希的了解,这是她写字的方式,却不是她说话的语气。我会把信纸做一个立体投影发到各位的邮箱。各位如果看到后觉得有异议的,可以现在就提出来。”他把信纸交给副官进行立体投影输入。
邮件陆陆续续发到在场人的邮箱里,立体投影在议政大厅的桌旁逐渐亮起,从党魁的角度看下去就像一片蓝莹莹的海洋。记者也同时向直播投影展示了这封信件。
议政大厅里既有哂笑也有严肃的讨论。在场的人很多都对皇族有或正或负的偏见,此时自然而然有了不同的判断。
在大厅内嘈杂的声音达到顶峰时,突然有人旋开麦克风说话:
“各位,请安静一下。我有话想说。”
人们停下争吵,抬眼看向安卡。白发挽起,戴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上去端庄肃穆的Omega举着立体投影站起来,
“就如同陛下所说,我确定这是赫尔因希殿下的字迹。”
元老院一派发出一阵小小的笑声,看到仍然站着的安卡,几个人又住了嘴。
安卡瞥他们一眼,继续说,
“但是,我也很肯定,这封信是殿下在受到胁迫的状态下写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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