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很冷,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她手脚冰凉地从床榻上醒来。嗓子干得发紧, 她起身到桌边, 茶壶里的水却是冰凉。
她觉得头脑昏沉, 喝了两口冰冷的茶水,又上床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些好吃懒做的死丫头, 一个两个都跑出去看热闹, 叫我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有人在外厅骂骂咧咧,她知道,是她奶母回来了。
必定是赌钱又输了,才回来。
她看见妇人从她的妆奁中抓出最后几根金簪,嘴里念叨着要翻盘。
她没有阻止, 这是奶过她的奶母, 总是在她面前摆着长辈的谱, 因她年纪小,从不把她放在眼里。而她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没人会为她做主。
可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绣房送来的冬衣比份例少了一半,而剩下那一半, 被她的奶母偷偷昧下不少衣服中絮的棉花,打算为自己的小女儿做一件保暖的冬衣。
她忍得够久了。
那年叶府年宴上, 叶氏的女郎都配着代表身份的玉佩,唯有她身上没有。
这样明显的事自然逃不过主母的眼睛。她怯怯地站在一边,看侍女们被叫来盘问。
几个女孩儿本还想搪塞,被主母打了几板子终于老实了。
“一定是于妈妈!她老是偷女郎的首饰去赌钱, 听说她这回输了一大笔,定是想变卖玉佩去抵债!”
奶母被人绑来,家仆在她房中寻到了那块玉佩,叶家主母冷声吩咐将其杖毙。
她一点也不害怕,更不觉得不忍心,只觉得痛快。她的分例,从小到大,被这位奶母昧下七八分,叶氏的女郎,活得还不如主母身边得脸的婢女。
可在屏退下人之后,她的父亲却让她跪下。
“叶氏女郎,却行此鬼蜮手段,简直玷污了叶氏的门楣!”
她才明白,她的手段实在太过粗浅,被人看得明明白白。
奶母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偷象征她身份的玉佩。
“那是你的奶母,便是有错,终究奶过你一场,你却设局陷害,简直是狼心狗肺!你可知错!”
她跪在地上,没有出声。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这样的态度让她的父亲气得不轻。
“果真是贱婢所出,心思何其恶毒!”
这就是她的父亲。
贱婢所出...心思恶毒...
她低着头,看似恭顺,却不肯说出一句认错的话。
“你既然不肯悔改,那就跪到你知错为止!”
天寒地冻,青石板上的寒气从膝盖侵袭全身,她冻得浑身发抖,却始终不肯服软。那一年,她大概六岁。
实在是太冷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连血都要冷了。
“这脾气,真是倔得紧。我带她走了,大哥问起,只管推到我身上。”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她抱起,进了温暖的室内。
男人掀起她的裤褪,只见膝盖已经是一片青紫,有侍女不忍道:“若是再跪一会儿,这腿便要废了,家主好狠的心肠。”
男人叹息一声,吩咐侍女取来伤药,亲自为她涂上。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声,只是警惕地看着这个人。
她名义上的小叔叔,陈国双璧之中的骓阳君。从前她只有在每年年宴的时候见他一面。
“别怕。”男人安抚道,“我是你小叔叔。我记得你是三娘吧,名字好像是栖梧。以后,我就叫你梧桐吧。”
以后,我就叫你梧桐吧。
他好像一束光,照亮了她阴霾的幼时。
有了小叔叔庇护,她的日子好过不少。
年岁渐长,她该跟着长姐出去交际。为此,小叔叔特意送来了京中最流行的新衣和珍贵的环佩。
她对镜梳妆,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好看的。
“这是三娘子?哟,还是头一回见呢,这长得可真像女君!”
站在旁边的生母顿时变了脸色。
宴会结束后,她被自己的生母带到房中,关上门,藤条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叫她整个人都懵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女君相提并论!”
这是她的生母。
“你以为自己得了三郎君几分厚待,就敢同女君相比?!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东西!”
藤条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只能蜷缩成一团护住头脸。
从那日起,她不着锦衣华裳,梳起厚厚的刘海,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跟在叶栖凰身后,不抢她一丝一毫的风头。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做主为她定下了纪家二郎。
“喂,你就是叶三娘?我看你分明像个侍女啊。你姐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你…”少年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嫌弃。
“我告诉你啊,咱们的婚约都是大人们乱点鸳鸯谱,我才不会娶你呢!我要娶,就娶自己喜欢的人!你可别缠着我。”
她白了少年一眼,转身走了。
自觉很没面子的少年在她身后咋咋呼呼道:“你什么意思啊,难道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少年追在她身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
有人抱起年幼的她,往天上一抛,吓得她脸都白了。
男人接住她,爽朗大笑:“小梧桐,你想什么呢!”
“堂堂一国陛下,还欺负一个小姑娘,真真是不要脸。”小叔叔笑着从屋中走了出来,从男人怀里抢过她,摸头安抚。
“你家这小梧桐,小小年纪,偏偏喜欢做出苦大深仇的样子,哪像个小姑娘,难得吓她一吓,可算有个孩子样了。”
小叔叔踹了男人一脚:“幼稚。”
男人嬉笑着躲开:“别气别气,我请你们叔侄俩去吃好的。”
“你又寻摸到什么好吃食了?”
“淮河便新开了一家食铺,汤品可是一绝,一定要去尝尝。”
小叔叔无奈摇头:“一国之君,天天出宫就为了口舌之欲,你可真是出息。”
男人半点也不在意,脸上神情更显出几分自豪来。
“小叔叔…”
眼前的画面忽然化为泡沫,她回头看见男人阴沉的脸,火焰冲天而起,将一切焚尽。
“梧桐,活下去。”
“不——”
萧鎏霜惊醒,只见自己靠在榻上,手中的书卷滚落在地,竟是不小心睡着了。
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木窗撒在她身上,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霾。
叶栖梧,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唤她一声梧桐。
“主子,宫里有使者前来。”失神之间,门外有侍女通禀。
宫里?宫里来人做什么?
萧鎏霜不解。她起身,将滚落在地上的书卷捡起放在桌案上,抬步上前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么么哒~
蠢作者要发红包骗评论了O(∩_∩)O
换了个文名,接地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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