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落霞山弟子, 和自家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萧子垣暗自琢磨。先有一个纪羡鱼, 现在又来一个谢尧, 夫人的桃花还真不少。
萧鎏霜对谢尧的反应堪称冷淡:“劳阁下关心, 与尔无关。”
谢尧眼神有些黯然:“梧桐,你又何必如此。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我向你道歉。”
正是因为那一份愧疚, 在听闻叶家倾覆之后,他这些年常常暗中帮助叶家暗卫。这次听说叶栖凰归来,特意赶来,就怕是抓捕叶家暗卫的圈套。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和十七年前, 全然不同。
十七年前。
叶怀虚院落中, 还是个少年的谢尧嘴里叼着一根草叶, 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远远看见屋中师傅和骓阳君相对而坐,像是在谈话, 谢尧眼珠一转,蹑手蹑脚走到窗边, 竖起耳朵靠近窗户,悄悄偷听。
“叶兄这是何意?” 这是他师傅的声音。
骓阳君轻笑一声:“这些时日, 你师徒住在此处,我实在欣赏令徒,想与你做门亲。”
“做亲?”他师傅听起来有些惊讶。“不知贵府哪位女郎,看得上我这劣徒?”
被提起亲事的谢尧瞪圆了眼睛, 做亲?难道是…他脑中浮现出叶家长女叶栖凰艳若桃李的容颜。
少年慕艾,叶栖凰是京都无数儿郎心中的白月光,谢尧也不例外。她精通琴棋书画,举止端庄,温柔和善,又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谢尧在落霞山中,身边都是一个比一个大大咧咧的师妹,哪里见过这样的世家贵女。是以不过见了几面,心中就对她暗生情愫。
“自然是我家三娘。”骓阳君回答。“几年前我大兄为梧桐与那纪二郎定下婚事,谁知那小子不识趣,竟敢嫌弃梧桐。我家梧桐,不能嫁一个不喜欢她的郎君。”
“这些时日,令徒与梧桐在一处玩得极好,我想着,这倒是极好的一对,不知你意下如何?”
“能与叶家结亲,乃是我落霞山的荣幸,只要谢尧这小子不反对…”
偷听的谢尧咬着牙,气红了脸。他根本不喜欢叶栖梧!这些日子在一起习武练字,只把她当做妹妹,从没有别的心思!
叶栖梧哪里能和叶栖凰比?这是所有人的看法,谢尧也是其中之一。先前希望多大,如今就有多失望。况且,凭什么纪羡鱼不喜欢的人就要塞给他?!
谢尧头脑一热,闯进了叶栖凰在花园中办的春宴。
“叶栖梧,我告诉你,纪羡鱼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别想把他不要的人塞给我!”他不管不顾,冲着坐在叶栖凰身边的叶栖梧叫嚷道。
他知道,在师傅和叶怀虚面前,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对叶栖梧说出这些话,让她放弃嫁给自己才有用。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叶栖梧身上,当时她不过十三岁,莫名受了这般屈辱,她根本不知道叶怀虚想将她许配给谢尧的想法。
“喂,纪二郎,你的小未婚妻红杏出墙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恰好纪羡鱼也在场,取笑道。
纪羡鱼涨红了脸:“就她那样子,身份低微,长得也不好看,半点比不上栖凰姐,谁喜欢就拿去好了!”
哄笑声响起,作为被嘲笑的对象,叶栖梧静静地看向谢尧,目光变得异常冷淡。
谢尧话说出口,也突然感到后悔,相处这些日子,他们还是有情分在的,看叶栖梧这般被嘲笑,谢尧心中也不好受。
“我…”他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补救才好。
叶栖凰站起身,将叶栖梧护在身后:“够了!”
场上笑声顿息。
“谢郎君没头没脑地跑到此处大放厥词,是否太过失礼。”叶栖凰看着谢尧。“我叶家女郎何时愁嫁,谢郎君不要听了几句下人的胡言就自以为是!”
谢尧狼狈地后退一步。
这时候,叶怀虚和谢尧师傅也赶到了。
谢尧师傅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躬身向叶怀虚行礼:“劣徒无状,请骓阳君见谅!”
叶怀虚冰冷的目光在谢尧身上扫过:“阁下从此还是要好好管教一番令徒,否则往后冒犯了别人,可就没有本君这般好说话了。”
谢尧的师傅姿态恭敬,心中叹道,今日之后,他与叶怀虚的情谊,恐怕就十不存一了。
“诸位对我家三娘,有什么不满么?!”叶怀虚压抑着怒气问。
所有人闭口不言,纷纷低下了头,再不复方才猖狂玩笑的模样。
叶怀虚冷笑一声,走到叶栖梧身边,拉她到怀里拍着背安抚。叶栖梧强撑出的冷静终于崩塌,静静落下两滴泪。
叶怀虚感觉到湿意,恼怒地看向纪羡鱼:“纪二郎若是不满这门亲事,尽管叫你家长辈来退亲!我叶家的女郎从不愁嫁,轮不到你们挑三拣四!”
“若是再让本君听见什么流言蜚语,少不得要上诸位的门讨个说法!”
见他发怒,在场众人噤若寒蝉,方才嘲笑叶栖梧的人顿时都没了声息,一个赛一个安静。京都最不能得罪的人,首当其冲便是骓阳君叶怀虚。
纪羡鱼不敢出声,这门亲事是他父亲定下的,哪有他置喙的余地?何况,他也不是不喜欢叶栖梧…只是方才被人一激,这才说出那句话来。
谢尧师傅拽着他离开,他忍不住回头,只看见叶栖梧瘦弱的背影。那日之后,他们就离开叶家回落霞山。
后来的许多年里,谢尧都总是会梦到那道伶仃的背影。心中的愧疚,一日日地加深。两年后,叶家因骓阳君私通敌国覆灭,一场大火将一切繁华化为灰烬。
那个他年少时无心伤害的姑娘,也永远留在了十五岁。或许是为了心中一份安宁,谢尧离开落霞山到京都,暗中帮助幸存的叶族暗卫,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心中的愧疚。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想,以叶家当年声势,说不定会保下她。但清醒过来,他又明白,皇族将叶氏上下一百六十七口的尸首游街示众,哪里会有漏网之鱼。
更重要的是,就算能保,保下的也该是叶家女君叶栖凰,而不是一个小小庶女。
那道背影,渐渐成了他的梦魇。
谢尧没有想到,十五年后,京都之中,他竟然还能见到当年的小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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