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声在暗夜中突兀地响起,来人手中的火把将昏暗的夜照亮。
人数远胜过山匪的兵士将破庙团团围住,远处指挥人进攻的头领想跑,却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人截断,他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
“纪羡鱼!”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骑在马上的将领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命人将他擒下。
陆景昭死死握着兵刃的手终于松开,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纪羡鱼仍旧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一切好像都在他掌握之中。闲庭漫步一般走过被血染红的土地,他停在萧鎏霜的马车前,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念秋手里的匕首上还滴着鲜血,她目光冷冽地看向这个男人,姿态戒备。
“站住。”她握着匕首指向纪羡鱼,威胁的意味明显。
纪羡鱼轻佻地笑了笑:“小女郎这么紧张作甚,我不过是想认识认识你家主人罢了。”
这侍女分明是哪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死士,招招致命,而她追随的人,身份显然不同寻常。
这样的人,出现在偏远的吴郡,究竟想做什么?纪羡鱼不得不深思。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贯风流的笑,念秋拦住他不让他上前,他便扬声道:“这位女郎,不知你要往何处去?”
明知故问。
马车中的萧鎏霜轻笑一声:“萍水相逢,阁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要去何处,同你有什么关系。”
纪羡鱼听着这声音,不禁有一瞬的失神,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声音耳熟?
这失神也不过刹那,没有叫任何人看出来。
“我不过是觉得和女郎有缘,想认识认识而已,难道女郎不愿给我这个机会么?”纪羡鱼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萧鎏霜淡淡道:“我便是不肯,又如何?”
纪羡鱼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拒绝。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么干脆地拒绝过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领兵的将领却已经来到他身旁。
“卑下见过二郎君!”将领下马,俯身行礼。
纪羡鱼抬手让他起身,语气中带了三分赞赏:“做得不错。”
将领低头以示恭敬:“是郎君谋略得当,才能将这一干人等尽数擒下。”
纪羡鱼勾了勾唇角,又看了眼萧鎏霜的马车,心知今日恐怕无法见到这个神秘的女人。不过他觉得,他们不久后应该还会再见。
希望下次,他心中的困惑能得到解答。
将领护送着纪羡鱼要离开,上马之前,纪羡鱼扫了一眼陆家折损不少的人手,向陆景昭扔出一块玉佩。
“今日是我连累你们了。看你们这方向,也是要往京都去。到了京都,若有难事,便拿着这玉佩去纪氏,自有人会接待你们。”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好像陆家的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高傲得理所当然。说完这话,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一众人浩浩荡荡,骑着马呼啸而去,除了地上的尸首,再没留下其他。
陆景昭低头看着手中玉佩,怔住了。
“六哥?”白着脸的陆璎珞被侍女扶着走下马车,来到陆景昭身边。
陆景昭抬头,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安慰道:“不必害怕,已经安全了。”
陆璎珞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纪家二郎——纪羡鱼!”陆景昭沉声回答。
他张开手,掌中玉佩有着特殊的纹饰,这是孔雀台下十大家族之一纪家的族徽。
方才带兵来的将领称呼那人二郎君,前后一联系,陆景昭便轻松猜出了纪羡鱼的身份。
“你我此番虽受此劫,却结识了纪家二郎,或许也算祸福相依。”陆景昭冷声说,表情却十分冷淡。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用这样多人的性命来换所谓的结交机会。之前还与他嬉笑的人,此刻却化作冰凉的尸体。
“纪家二郎...”陆璎珞喃喃道。“京都纪氏?”
陆景昭颔首。
陆璎珞的眼神有些灼热:“六哥——”
不用她直白地说出来,陆景昭也能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能嫁给纪二郎,他这个妹妹也算得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是世家水深,想嫁入世家绝非易事。
只是这些话在腹中转了几转,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道:“若你能嫁入纪氏,父亲想必会很高兴。”
这既然是他们所求,他又何必多话,叫人觉得碍了他们的青云路。
之后,车队平平稳稳,再没遇见什么险情。纵使有一二匪徒,瞧见陆氏护卫众多,也不敢上前冒险。十余日后,陆氏的车队终于到了京都。
城门高耸,车队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
陈国京都城门处,正是一片热闹景象。
玉白的手掀开车帘,十指纤长,她虎口处生了一层薄茧。萧鎏霜远远望着城门,眼神不悲不喜。
陈国——
京都——
她,回来了!
陆氏虽然地处偏远,在朝中权势不显,家财却是颇丰的。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之中,陆氏也有好几处产业,更是早早置下了宅子。
陆家的车队将将入了城,萧鎏霜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陆景昭皱了皱眉,驭马上前问道:“女郎有何吩咐?”
车厢中的萧鎏霜没有言语,被叫来车中的叶栖渔缩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
驾车的念秋表情冷淡:“我家女郎说了,承蒙陆氏一路照顾,如今已到京都,我主仆三人便不多叨扰。”
她要走?陆景昭实在觉得诧异,他以为,不管这女郎要做什么,复仇或是其他,少不了要借陆家的势力,如今,她却说要离开?
叶氏当年,难道还留下什么倚仗?
陆景昭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陆家虽然能力有限,在这京都之中为女郎提供一席之地还是足矣。”
萧鎏霜扬声道:“不必了。倒是小郎,若是将来无容身之处,便来绛雪楼寻我吧。”
陆景昭怔住了。
等他回过神,念秋已经驾着马车离开。
“这主仆好生无礼,在咱们陆氏白吃白喝这些日子,姿态还如此倨傲,真是不知所谓!若不是家主仁善,那女郎的妹妹早就没命了!”陆景昭身后的家仆忍不住抱怨。“如今竟还敢说郎君你未来无容身之处,果真是狼心狗肺!”
陆景昭淡淡道:“噤声。”
家仆讪讪地闭了嘴,默默跟上他。
“阿…阿姐,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终于,对前路未卜的惶恐战胜了她对萧鎏霜的惧怕,叶栖渔开口问道。
“安心吧,”萧鎏霜看了她一眼,“总不会将你带去卖了。”
叶栖渔咬着下唇,不敢再说什么。
见她如此,萧鎏霜心内哂笑。
“主子既然对那陆六郎另眼相待,为何不带他一道走?”念秋在马车外问道。
萧鎏霜摇了摇头:“这世上,来得太轻易的东西,总是不让人珍惜的。若非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他如何能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说着,她看了叶栖渔一眼。
叶栖渔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她不喜欢这个阿姐。
不喜欢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说这话的样子,就和当日她还是阿圆的时候,三夫人的举止一般。
可她必须依附于她,无论如何,她让她摆脱了侍女的身份。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叶栖渔轻轻咬住下唇。
绛雪楼是京都中颇为有名的一处乐坊,到此处听曲赏舞的多是京中权贵。
马车停在绛雪楼后门,念秋纵身跳下马车,抬手敲门,三长一短。
片刻之后,便有少女前来开了门。
念秋轻声说了句什么,少女赶忙行礼,同她一道迎下了萧鎏霜。
“卑下见过主子!”少女恭敬道。“朱砂姑娘已经等您许久了。”
萧鎏霜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空灵的琴音从楼上传来,她猛地抬头看向楼上。
“你先带她前去安置。”她指了指叶栖渔,吩咐道。
叶栖渔想说些什么,萧鎏霜却完全没有功夫再理会她,带着念秋往乐坊内行去。
少女轻声对叶栖渔道:“女郎,请随我来。”
叶栖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惴惴不安地跟上她。
再说萧鎏霜这边。
绛雪楼作为京都贵人常来的乐坊,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萧鎏霜这一路走来,只觉得处处都脱不开一个雅字。
“朱砂这些年在这儿倒是经营得不错。”她如是评论道。
念秋点点头。
萧鎏霜笑了笑,姿态优雅,脚下步子却一点也不慢。
二楼雅阁。
男人的手指在古琴上拨弄,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竟会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他瞧上去不过二十余,生得一副好眉眼,温雅疏朗,便说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郎君也是有人信的。
可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师。雅间里的少女在心里暗暗遗憾。
琴音如流水般倾泻,他嘴边噙着淡笑,低垂的眼眸里却带着三分戏谑。
一旁,那年华正好的少女一脸痴迷地看着他,半分也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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