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香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弗拉德三世的手死死的扣着他的喉咙,并不是试图掐死他,更多像是在激动之下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他勉强朝着一边浑身紧绷的加拉哈德使了个眼色,紧紧握着拳头,对上了妹妹的眼睛。
爱花皱着眉头,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他背后的弗拉德三世——不、不不,尽管披着弗拉德三世的外衣,但他实际上应该是魔术师达尼克·普雷斯通·尤格多米雷尼亚!
这就是赛米拉米斯要提醒她的事!抱着不甘的怒火,身躯早已死去的魔术师,终究还是借着和弗拉德三世融合的机会得到了一丝机会,圣杯战争后期,英灵被吸收进大圣杯之后,会暂时停留在那里,直到圣杯战争结束,或许,也就是那个时候,圣杯读取到了达尼克的愿望吧。
机关算尽,费尽心机,却还是败于天草四郎时贞之手的达尼克,在死去的那一刻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呢?但可以肯定的是,正是他的执念,促使了这个特异点的诞生!
“你想要圣杯?”爱花招了招手,诗格洛丝连忙取出心口的圣杯,捧在手中。
“圣杯!”达尼克果然两眼放光,死死的盯着她的双手。“我胜利了!我取得了胜利,难道你不该把圣杯给我吗,Ruler?!”
“那你应该放开立香啊,他又不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 ,你怎么可以伤害他?”诗格洛丝愤愤不平,但她还是主动上前,把圣杯交到了达尼克手中——在魔术师激动的伸出手接触圣杯的刹那,藤丸立香忽然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腿弯,并且借着这股力气,在他手指放松又收拢的刹那合身一扑,整个人连同诗格洛丝一起飞了出去,瞬间重心不稳的滑倒在地。
他下意识的以手撑地,想要稳住身体,但有人比他更快——加拉哈德和莫德雷德一左一右蹲下身,一把拦住了他。诗格洛丝呆呆的,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拿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侧,担心的问他:“立香,你没事吧?”
“别担心,我没事。”藤丸立香借着加拉哈德的手站起身,一边不动声色的拨了拨自己的衣领,遮住他自己的脖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内侧一阵剧烈的刺痛,想必是最后被弗拉德三世的指甲刺伤了,但这件事,就不用让小妹妹知道了。
而见他已回到安全区域,爱花松了口气,看着达尼克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她正要上前,然而,还是提着剑的尼禄拦住了她。
“唔姆……虽然拦住你报仇是余的不对,但是——”尼禄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冰冷。“那边的家伙!你居然敢对余的人动手,是谁给你的胆子!弗拉德可是罗马的、也是余的!他所痛恨的一切,余不会让任何人胁迫他!”
“不过是区区圣杯,不过是那种令余头痛的无用之物,就算你拿到手了又怎么样,余照样会在此打倒你!”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埃尔梅罗二世使了个眼神。“喂,你,虽然是别人的臣子,但既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必也不介意帮助余吧!”
“当然。”埃尔梅罗二世熄灭了烟,自觉往她身边一站——反正他辅助这个形态的罗马暴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如说他们甚至已经是一个很固定的组合了。
“哼哼哼,可惜那只讨厌的狐狸不在这儿,虽然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完美无缺的!”尼禄这样说着,将爱剑往地上一拄,随后展开的,自然是开满了白玫瑰的华丽殿堂!
而这个时候,爱花也笑盈盈的凑过来,站在了她的另一边,一手握拳用力砸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哎呀,既然玉藻前不在,不如就由我来代替吧,虽然辅助是不可能辅助的,但是,我也想让他尝尝我的拳头!”
于是,直到被尼禄的长剑狠狠的压在地上,达尼克仍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我怎么会输?我已经拿到了圣杯!我怎么会输……”
“还没完……我……我还能再战……我绝不放弃……”
“哇哦,真是可怕的执念。”爱花有些无语,但因为在场唯有她没有资格指责对方,也不好对此多说。“圣杯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啊,完全分不清愿望和怨念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其实也算是一样的吧。”埃尔梅罗二世插口道。“反正都是人类的欲望,圣杯又何必分辨那么多呢,它不过是个没有思想的许愿机罢了。”
尼禄却没心情关心这些,她压着达尼克,只是愤怒的喝问他:“弗拉德呢?把他的意识还给我!”
然后,她看到弗拉德三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对方忽然停下了絮絮叨叨的呢喃,随后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不,已经结束了。睡梦走到尽头,人类步入死亡,英雄陷入长眠。已经结束了,达尼克。”
这分明是弗拉德三世自己的意识。尼禄顿时有些惊喜的低下头,期望下一刻就能看到他漂亮的蓝色眼睛:“弗拉德!”
但弗拉德三世没有理会她,只是集中精神,继续和体内达尼克的意识说话。对方发出了不解的咆哮:“Lancer!怎么可能?我明明压制了你的意识!”
“你也不过只是残留的愿望而已,我不至于抓不住半点机会。再说,战火早已经远去,梦也已然破灭,你也应该放弃了吧,吾的御主……以及仇敌啊。”
“哼……你一直留有记忆,居然眼睁睁看着一切故事的重演,真是难看啊,Lancer!”达尼克嗤笑了一声。“怎么,作为曾经输了的那个人,接下来你要对我说什么?”
“没什么好阻止的,一切俱在余眼前。余曾经有过怒火,那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被原以为志同道合的同伴从背后刺杀什么的,余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衣领下隐藏着伤口。
那是被属下背叛、被从背后砍下头颅的证明。那伤疤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从此再也没有改变,因为他的时间,已经永远停止在了那一刻。
“但余要讨伐你,绝非出于复仇亦或者是愤怒,而是作为英雄的义务,以及身为你从者的……慈悲。”弗拉德三世这样说道。
“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达尼克发出轻蔑的笑声。“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恨我!我可是践踏了你身为英雄的荣耀,强迫你染上鲜血和污秽,让你难看的落败了啊!Lancer!”
“所以,你看,你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吗,达尼克。”弗拉德三世却十分平静的反问了他。“你明白的,此处已经是梦的尽头,你心中的怨恨其实也已经消失了吧,只是,我们都是明明心里已经放弃了,却还是要去做的人。”
“哪怕被称作有八根舌头,恶魔,杀人,穿刺,玩弄尸体,被所有人憎恨。不是出于喜好,也不是出于憎恨,只是要让敌人感觉到恐惧,这是必要的牺牲,就那样去做了,所以,余从来没有畏惧过污名!”
“但也到此为止了,你也一样,到此为止了。为了美丽的梦想欺诈、蒙骗甚至背叛,都不必感到羞愧,但是继续下去的话,你就会连这个梦想都背叛了,哪怕勉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梦想,其中也没有任何光彩可言了,难道你想落得那样的地步吗?”
达尼克沉默了一阵。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回想起了从前,圣杯战争开始之前,尽管自己虚以委蛇,一直披着恭敬的假面,但弗拉德三世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从者。许多时候,他甚至乐于敞开心扉,不是将他视为御主和臣下,而是当做朋友一样畅所欲言。
“是吗,你觉得我的理想十分美丽啊……难怪是你回应了召唤,弗拉德三世……”
说完,他的意识逐渐消散,最后归于一片虚无。圣杯从弗拉德三世的手中掉落下来,咕噜噜滚到了齐格脚边。
“到最后了啊。”弗拉德三世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尼禄放松身体,喜气洋洋的趴在了他的怀里,弗拉德三世张开手臂半搂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真是抱歉,让你看到余的这副姿态。”
他的眼睛仍然猩红,獠牙和指甲也没有收回,比起平日里俊美的模样平添几分扭曲,但尼禄却没有流露出恐惧的神色,而是抚摸着他的脸说道:“唔姆,余早就想对你说了!没什么可怕的,哪怕你生前就遭到主的厌弃,成为吸血鬼也无所谓,因为余最不怕的就是冒险!就算是那样,说不定也会和你来一场美女与野兽的邂逅哦!”
弗拉德三世:“……真是高度的赞誉啊,陛下。”也只有尼禄这样还保留着些许孩子气的家伙说得出这种话了,毕竟换他想自己活在尼禄生前会发生什么事,就只能想到,自己会为了瓦拉几亚的独立向身为统治者的她举起长|枪吧。
而诗格洛丝也来到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尼禄旁边蹲了下来。弗拉德三世抬头看了看她,不由朝她伸出了手。
“小玫瑰,吾主,吾爱啊,余对你的爱是何等的卑劣……”
“父王。”但诗格洛丝只是拉住他宽大的手掌,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她虽然还是小姑娘的外形,但此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神态,却好似圣母一般充满了温暖的慈悲。
“没关系哦,我明白你的意思,爱总是平等的。我也爱你。我爱你。”
“啊啊……”弗拉德三世闭上了眼睛。
曾经,他的友人曾告诉他,他的信仰迟早会让他陷入疯狂。
但他始终坚信,当愤怒让他变得疯狂的时候,是主的光辉为他指引了前行的道路,让他回归正轨,控制住自己。
——直至如今,主的光辉,仍然温暖的环绕在他的周身。
他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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