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长年幽居王府的兴宁王妃以思念已逝的兴宁王为借口,坐上了去往云门寺的马车,而陆摇摇直到王妃出了门才知晓这回事。
她虽然知道近期肯定有这么一回事,但具体日期却是不清楚,更没想过兴宁王妃会挑六月初六这一日出门。
她不由皱了眉:“真走了?”
打听消息回来的绣橘点头道:“真走了,听闻是王妃昨夜做了梦,今日一早就说要去云门寺为王爷祈福。郡主您当时还睡着,王妃就说不必吵醒您。”
陆摇摇垂眸淡笑:“母妃向来慈和。”明明就是故意避着她,甚至还因为知道今日有事还故意挑了今日。这位王妃,有时真是任性过头了。
宫里一个月前就透出消息来,让几位王妃带着郡主入宫小聚。兴宁王府又和其他几个王府不一样,兴宁王并非皇室成员,而是祖上有功,成了唯一一个异姓王。这般背景下,兴宁王府的地位自然低了其他几个王府一等。而兴宁王十六年前就已过世,还没可传王位的儿子,兴宁王府已然没落。
若不是王府中还有陆摇摇这一个颇得太后青眼的郡主,恐怕在京中连二流世家都比不过。
“郡主,您今日可怎么办?”绣橘忧心忡忡,“就您独自一人,那几位王妃可都不是善茬。”
陆摇摇半点不担心:“我就是一晚辈,王妃们问什么就说什么就是,她们还为难我不成?”事实上,那几位王妃确实不是善茬,但主要针对兴宁王妃,对于陆摇摇倒挺怜惜,陆摇摇与她们膝下的郡主关系都还不错。
在兴宁王妃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在京中建立了属于她自己的人脉网。这一张人脉网上至太后,下到各个世家的姑娘,就算陆摇摇日后被兴宁王妃逐出家门,她也能迅速站稳脚跟。
“那就走吧,晚辈不好到得太晚。”陆摇摇站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今日着装适宜,便让两个侍女提着装好的礼盒出了门。
陆摇摇手中有太后亲赐的入宫玉牌,在宫门前一点没耽搁,到了太后所居的太泉宫才发现她是第一个到的。相熟的宫女立马上前引路,笑着问好:“郡主每回都是第一个,太后娘娘刚刚还在念叨您呢。”
话音未落,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便迎了出来,满脸带笑:“郡主可来了,太后娘娘还叫奴婢去宫门口看看呢。”
陆摇摇弯唇笑得开心:“来了来了,就知道你们日日盼着我,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她几步入了内殿,就见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招手让她过去:“乖阿囡,总算来了,怎么看着瘦了些?”
陆摇摇颇不要脸道:“因为我正二次抽条呢,过些日子就该有小蛮腰了。”
一屋子的宫女被她逗得忍俊不禁,连太后也笑出声来:“胡说,现在腰就细细一截,哪还要什么小蛮腰。乖,多吃点饭,午间想吃什么,叫她们做去。”
她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为何没见兴宁王妃的问题,一老一少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宫女们偶尔凑趣说上一两句,太泉宫的笑声甚至传到了墙外。
安静的宫道上,御辇缓缓而行,年轻的帝王低着头,冠上垂下的珠串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巴。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他半转过头,见是太泉宫的方向,漫不经心问道:“太泉宫今日有客?”
一旁的内侍立马回道:“陛下,应是兴宁王府的安宜郡主。今日是几位王妃携郡主入宫拜见太后的日子,安宜郡主总是到得最早。”更重要的是,只有安宜郡主能让太泉宫那位笑这么开心。
程晃恍惚了一下,似是看见姑娘笑靥如花,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印象中是个笑起来很软的小姑娘。他转回头,似是不经意问:“兴宁王妃也来了?”
“回陛下,兴宁王妃一早就出门了,听人说是去了城外的云门寺。”
“云门寺?”程晃语气嘲讽,食指轻敲了下扶手,“让人看着她。”过了会儿,他又道:“朕有几日没给太后请安了,去太泉宫。”
内侍连忙应下,命抬步辇的宫人转道去太泉宫,心中却不由腹诽,陛下您昨日才见了太后呢,哪用得着现在去太泉宫请安。
陆摇摇还没待一会,就听宫女说陛下前来向太后请安。她有些惊讶,正要按礼回避,却被太后按住了手:“不必躲着。”
她只好站到一旁,脑中思绪乱飞。当今陛下与太后并非亲母子,关系隔了一层之后,感情就不太热络,所以她虽然很得太后喜爱,时常来太泉宫,但与陛下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每次见到还得垂头,不得直面圣颜。
原文中对这位陛下也没多少描写,只知道他在位期间杀伐果断,不喜与人交流,性格甚至有些孤僻。因为兴宁王府与皇家的尴尬关系,原文对皇室着墨较少,因而陆摇摇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也十分之少。
听见脚步声时,她没忍住,偷偷抬了眼,视线从衣裳下摆一路逡巡而上,瞥到下巴时还想继续向上,却被珠串挡住,她霎时有些遗憾地移开视线。
程晃刚上朝议事回来,身上还穿着繁复的朝服,头上的冠冕垂下十二条珠串,将他的脸色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声音中听辨他的喜怒哀乐。
但他的情绪向来不显,说什么话都冷硬十足,更不要说透露出什么喜怒哀乐了。太泉宫自他一进来,气氛就隐隐冰封,宫女们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
太后示意他坐,照例问了几句衣食,正想按流程关心一下身体就结束这场母子会面,却不想便宜儿子偏头看向旁边:“这位是安宜郡主?”
陆摇摇精神一凛,立马退后一步行礼:“安宜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程晃眯了眯眼,透过珠帘看向少女的发顶,好像高了许多。
“平身。”他略颔首,语气没起半点波澜,端的是正直威严,“不知兴宁王妃近来可好?”
陆摇摇一顿,总觉得皇帝的问话有些意味深长,斟酌着答:“母妃一切安好,只是昨夜梦见了父王,心中不大安宁,今日一早便去云门寺祈福了。”
据传闻,十六年前先帝与兴宁王不和,后来兴宁王一朝身死,暗地里有流言就说是先帝在背后下的黑手,只是推了当时弄权的丞相出来当背锅侠。
当年朝纲不稳,丞相李维专权独断,李氏一族差不多掌握了半壁江山,连皇室都要受其掣肘。这种情形的转折点出现在兴宁王死之后,有确凿证据表明李丞相下毒谋害兴宁王,众皆哗然。
后边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李维被处斩,李家被清算,兴宁王府得了抚恤却没了继承人,先帝除掉了心腹大患又弄死了看不惯的人,成了最大赢家。
这事态,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个阴谋。
在兴宁王妃眼里,这段历史混杂着血与泪,她的丈夫成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兴宁王妃对皇室的态度才如此矛盾,一方面不得不依附皇室生活,一方面又隐隐憎恶忌惮,暗地里蛊惑女儿报仇,自己却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而顺从安分,只是时不时就要闹一闹脾气,叫明眼人看笑话。
“哦。”程晃压根没仔细听,垂着眼皮,显得克制又内敛。
就这么沉寂了半刻钟,嘉王妃携安和郡主过来,程晃沉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晓他突然来给太后请安是为了什么事,总归不是因为母子情深。
一刻钟内,各王府的王妃都带着府中郡主到了,一时间太泉宫内似是聚了一群鸟雀,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聚在一处,什么话题都敢说。
“摇摇,你母妃又没来啊?”安和郡主程颖小声问,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语带不忿,“她怎么这样?我都听母妃说了,今日来是为了我们的婚事,我还以为今日总该见到的。”
是呀,这本该是由母亲所做的事。陆摇摇拿先前应付皇帝的话应付了过去,她又不是兴宁王妃的女儿,只是这事没人知晓,她也不能说出来。兴宁王妃连面子情儿都懒得装,背后的议论也只能由她自己承受。
剩下几个小姑娘也同仇敌忾,但碍于长辈的坏话不好说,只能别扭着安慰陆摇摇:“没事,待会出宫就去我家,我父王昨日刚送了我一匹小马。”
“不行,摇摇上次就去的你家,这次该和我回家了。”
“不是说好抽签了吗?签子呢?”
一旁伺候的宫女掩着笑去拿花签,拿来后,陆摇摇先接了过去,假模假样地摇着竹筒,嘴里念念有词:“稍安勿躁,注意了啊,看看大宝贝摇摇今日花落谁家。”
小姑娘们闹成一片,一个说“牡丹是我”,另一个说“我是茉莉”,等五支花签分配完毕,陆摇摇才不紧不慢地停下,竹筒里掉下一支签。
程颖眼疾手快,迅速抓了过去,一看就撇了嘴:“是菡萏,谁是菡萏?”
分配到菡萏的是最小的安雅郡主程欣,闻言大喜,乐颠颠地蹭着陆摇摇,把自己另外几个堂姐妹看得眼红,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个最小的堂妹挤了出去,留她在外圈生气叉腰。
另一边太后和几位王妃看得忍俊不禁,大人们心思重,但看着这群正值花龄的小姑娘,心情也松快了许多。
她们年少、单纯、不知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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