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异常,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今天是和艺大高校比赛。
韩子颜抬眸看了眼陈高一, 脸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去到自己的赛点。
谢晓龙问：“准备好了吗？”
艺大的副队长肖陶然看了眼陈高一静默了会，微微朝谢晓龙点头。
谢晓龙眼皮抬都没抬一下：“你呢？”拉长了苍劲的声音，语调愈发的淡漠：“陈高一。”
陈高一眼神如黑洞, 没有温度的黑洞，感觉像沉入了无底绝望。
谢晓龙拉长了苍劲的声音，语调愈发的淡漠，再叫了声：“陈高一。”
“嗯？”陈高一穆然回神：“哦，准备好了。”
谢晓龙不悦地皱眉，“预备, 跑。”
陈高一起步还是那么快的，可起步时他看见了一个人，龙森队长谢倾。
陈高一心中不禁乱想：又来看我的笑话吗？是想说陈高二的弟弟就如此水平吗？
是，我是不如我哥, 因为我压根就不是我哥, 也不是我哥的影子。
陈高一越想越烦躁，越烦躁跑得越快, 毫无章法。
谢晓龙一声大吼：“小心……”
话还没说完, 陈高一直接从高高的扶手栏上摔了下来。
韩子颜蓦然睁大了眼睛，长腿一迈就冲了过去。
陈高一被摔得两眼一黑，胳膊肘传来阵阵刺痛。
韩子颜赶紧将人扶起，把人从上到下都瞧了一遍，确定只有胳膊肘擦伤外并无大碍。
韩子颜脸瞬间显得冷冰而咄咄逼人, 他落字清晰，一字一顿直戳心窝：“你就是这么疾跑的吗？！”
陈高一眼皮一颤，瞳孔微微放大，咬住了唇，不顾手上的伤直接将韩子颜推开。
捂着手臂缓缓站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胸口的心脏，被蓦然之间，狠狠的捏住了。
闭闭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对，我就是这么疾跑的，我压根就不爱疾跑，愿望、梦想这些他妈都不是我的！我一点也不爱疾跑！”
擦伤的皮肤在湿冷的风中微微有些麻木了。
“你厉害，你是天才，那你自己跑，你爱怎么跑就怎么跑，诉我难以奉陪了！”
话落，转身狼狈地想逃跑，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扣住了，阻止了他前进的动作。
韩子颜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
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韩子颜都快后悔死了。
陈高一怒吼：“放手。”
韩子颜摇头，“陈高一你听我说，我……”
我不是要责怪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了？我……
还没等他开口。
陈高一直接甩开他的手，拔腿就跑走了。
心脏生疼得窒息。
只是幸好，眼泪没有在掉下来。
因为不能哭，他连哭的根源都没有。
这么久以来他到底在坚持什么？他为什么疾跑？他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好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
韩子颜看着跑远的身影，颓废的坐在地上。
我不是要责怪你，我是想说你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受伤？为什么跟我伪装？为什么我就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我喜欢了上你？为什么我要被你哥救起来？
韩子颜眼角眉梢都是疼。
一拍地，站起来就追了出去。
这个时候绝不能放他一个人，他最懂痛苦的时候没一人陪的孤寂。
他绝不要让陈高一尝试。
“韩子颜。”东文哲几人想追上去，赵日丰赶紧伸手手臂挡住几人。
邓梓希皱眉：“你干什么？”
赵日丰：“别追去了，让他们好好谈谈吧，他们会好好谈的不会打起来。”
开玩笑，别人两小口独处你们瞎凑什么热闹，真是的。
陈高一跑啊跑啊跑，已经跑出合宿的地方，跑到了一个大草坪，坐在草坪旁的一个长长石梯上。
已是傍晚本来这个地方就偏僻，此时更是凄凉。
“啊！！！——”陈高一发泄般的对着草坪嘶吼。
“啊！！！——”
泪水一再的模糊了视线，抿着唇，还小声的自言自语，声音很低，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声带：“哥哥，哥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们，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滴答滴答眼泪滴在石梯上，滴答滴答……
“哥哥…你为什么要离开？哥哥我想你了……哥哥……”
韩子颜扭头听到喊声，一路就朝那边冲了过去。
喘着粗气，站在陈高一身后不远处巴巴看着他的背影。
听到陈高一所说的话，仿佛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心上。
紧紧咬下唇，呼吸急促，短短的指甲也深深的没入他的掌心，只有以这样清晰的痛楚，才能勉强克制他心头的对自己的怒火。
陈高一的每个字都可能即将淹没他。
是恨的吧？一定是恨的。
韩子颜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
一阵风吹过，不知过了多少。
韩子颜缓缓走了过去，攥紧手缓缓张口：“你跑什么跑，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吗？”
这声音不似以往苍劲得有冷静，犹听得出点颤音，但即便如此，还算够理智。
陈高一突然回首，泪痕已干了，“你怎么来了？”抬手摸了把脸，“我现在没心思和你吵架，你回去吧。”
韩子颜看着陈高一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突然心就又闷又痛。
原来这就是心疼一个人的感觉。
韩子颜走过去，觉得喉咙被人掐住了似的，沙哑得不行：“我刚不是…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到底怎么了？”
说完这句话才找回了自己声音。
“我能怎么，我……”陈高一几乎要将自己的唇咬破，实在压不住了：“我就是不想再跑了，好累啊，好累啊。
陈高一眼睛红肿，抬头看着暗下来的天空：“我想你也知道，我哥哥是陈高二，很厉害很厉害的疾跑运动员，可他……他没有了，我还在……还要背负很多东西……”
陈高一说到这儿哽咽了下，半响，才又很淡道：“我不要疾跑了，我不想再疾跑了。”
韩子颜拧了下眉，声音颇冷的问：“那你刚说的梦想是怎么回事？什么不是你的？”
陈高一脸色难看了几分：“我本来以为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拿到疾风冠军，可现在我突然意识到这压根就是我哥的梦想不是我的，我就是他的一个替代品，不，我连替代品都不如。”
陈高一说着说着便垂下了眼睛，没敢看韩子颜。
韩子颜俯身凑到他的跟前，握紧他肩膀，伸手抚摸着他脸，强行让他看自己，“看着我。”
陈高一缓缓抬起头，与韩子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近距离的对视着。
他们对视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良久，韩子颜低低淡淡的问：“你说你不想疾跑了真心的吗？”
陈高一下意识的想避开视线。
韩子颜厉声：“看着我说。”
“我……”陈高一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把情绪从声音里抚平：“是的，我讨厌疾跑。”
韩子颜静了静，扯了扯唇：“说谎。”
“我说你……”
还没来得及让陈高一反驳，韩子颜就将他一把狠狠揉入怀中，“你喜不喜欢疾跑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你干嘛欺骗自己。”
陈高一脸色又变了，刚刚的硬撑一下了就破了，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是哥哥，我不也不是替代品，这17年来我一直都好累，爸爸妈妈的寄托，教练的期望……我好累……”
“嗯。”韩子颜用力的抱住他，“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不知道。”陈高一抽泣着：“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高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话时鼻息和唇息都喷洒在他的耳廓上，声音越变越低越哑。
韩子颜笑了笑：“你知道吗？你最喜欢疾跑了，一直一直都很喜欢，很小很小就开始喜欢了，无论这个梦想是谁的，但我知道一定有你的份。”
用力又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累了就休息一下，等不累了我们再站起来好吗？”
温热的手掌抚摸上他的脑袋，“别哭了，我衣服都不能要了，鼻涕眼泪都沾我衣服上了，先说我有洁癖的。”
陈高一噗呲一声笑了：“你自己要抱着我的，活该。”
“嗯，我愿意。”韩子颜仍然抚摸着他的短发，像是摸着心爱的宠物。
又过了会儿，两人终于拉开点距离，陈高一抬起红肿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疾跑的？”
韩子颜脸上挂上了一层笑，很浅：“因为我一直都看着你，从看到你的第一天开始，一直一直看着你。”
陈高一看着他，笑了：“难怪呢，每次我空下来你就找我吵架了。”
韩子颜也笑了。
傻瓜。
一阵风刮过，冬天的风是刺骨的，陈高一觉得自己的手都变成冰块了。
全身都很冷。
“回去吧。”韩子颜搓了搓他肩膀。
陈高一声音还很哑：“陪我坐会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好。”韩子颜此时此刻觉得一点也不尴尬，直接将人搂入怀里。
陈高一愣了愣，没反抗也没挣扎，正好两人还能这样取暖挺好。
寒风凛冽，两人坐在石阶上。
“你想说什么？”韩子颜歪了歪头。
陈高一眼睛酸疼，张了张口，最终滚烫的液体又是涌了出来，无声的。
陈高一真的觉得很累，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他快喘不过气了。
他慢慢的向韩子颜身上靠了靠，茫然的看着前方，无声的哭泣。
韩子颜心痛如刀割，但却没说什么。
压抑久了，适当的释放出来才能释怀。
真的累了吧。
韩子颜只是双眸深深的注视着他，哭吧，好好哭一次吧，以后就没机会哭了。
因为我不会让你再流泪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他的身体没有再抽泣了，他的眼睛更红肿了，脸上也还是湿润的。
冷风吹得他脸有些木然。
他低着头，没有看韩子颜，唇上牵出很牵强的弧度，摸了把脸，“好了，我没事，谢谢。”
静了片刻，韩子颜才缓缓出声，“你不是你哥的替代品，你就是你。”
闻言，陈高一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淡淡的扯出一个笑：“嗯。”
陈高一：“我喜欢疾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哥哥，但每次认识我哥的人都会拿我和哥哥做比较，本来一开始我觉得没什么，后来比较多了，我也觉得自己应该要像哥哥才对，但我却永远都做不到像哥哥那么好。”
陈高一声音更哑了：“韩子颜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想哥哥还活着，这样我就不用背负这么多了，可以更加的无忧一点，做好弟弟的角色。不用疾跑也行，可事宜愿为我的哥哥……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必须更加努力……更加努力……让妈妈永远都看着我开心的一面就好，让她知道还有我……”
陈高一又摸了把脸：“好了，不说了，我哥哥也不想看我这样吧。我会好好疾跑的，拿到疾风冠军。”
很努力撑起一个笑：“真是的，疾跑就是这样总有那么几天是烦躁颓丧的，好了我的窘态你都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陈高一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韩子颜看着他心头蔓延着无数的焦灼和绝望，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被无数人踩在脚下。
偏偏，他又无能为力的什么都不能做。
有些事情，过于沉重不能言，不能语，为了减轻他的痛苦，只能什么都不说。
要不是他，或许陈高一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自己把自己写哭了，小高一承受的东西真的很多，可韩子颜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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