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行止, 恐怕那个老鬼从无间地狱爬回人间根本不是上天眷顾!虞行止,他是个魔物!魔物啊!!”
玄难比虞扶尘矮了半头, 腿短跑得也快, 后者不及深思他话中深意,眼前光亮一闪, 秃头便径直冲出门去, 直奔风长欢所在的禅房。
“玄难!住手!!”
虞扶尘紧随其上,见玄难恍惚变了个人似的,急于拦人。
可他实战经验不比那人,在起落间又落于下风, 使得身形小了许多了玄难借机从他臂下溜走,横身隔在他与风长欢之间。
“虞行止, 你醒醒!风知难被利用了, 你也是一样!别执迷不悟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修士也是人!不可长生不老, 亦不可死而复生,你以为凭什么风知难能跳出轮回?”
人活在世无非死生,若他已死,安然归来定有蹊跷。
“玄难, 师尊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你想说是小僧没发觉他气息尚存, 便将他葬于无相了?醒醒吧虞行止,你以为他为何重回人间时会生就一双血眸?”
“玄难,我是自昆仑仙境将他带回,在此之前他以罪人的身份被关押凌霄塔十年之久, 倘若当时他真的死了,又怎会被九梦君关押这些年?”
他的话令玄难陷入沉思。
并非思索接下来如何圆谎,而是犹豫是否该将实情道出。
是啊……怎么就忘了他已经恢复记忆,事发前后的矛盾之处不解释清楚,将来也是祸事一桩。
真该毫无保留吗?现实太过残酷,要是风知难这会儿清醒着,一定也是不愿他被过往煎熬的。
“如果今日小僧执意除掉他,你会不会……”
不待说完,鸾刀直指玄难胸口。
距离之近,只要他踏出半步,就会被刺个对穿。
妖僧苦笑道:“真没想到,你竟会有与小僧刀剑相向的一天。”
“看看你想害的人是谁。”
“一个渴望解脱的老鬼?”
“他是我师尊。”
虞扶尘平静作答。
他清楚玄难有贼心没贼胆,狠不下心对那人出手。
此刻风长欢阖目而眠,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不愿扰了他的安宁,虞扶尘收回直逼玄难的凶刃,喟叹一声。
“药要糊锅了,你去看看。”
这是在给玄难台阶下,后者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临出门还不忘回望一眼并无异状的风长欢。
难道真是他敏感了?
他不情不愿悻悻离开,听着脚步声渐远,虞扶尘才揉一把发僵的脸,抚着那人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背,柔声道:“好了师尊,该醒醒了。”
风长欢毫无反应。
“……我都看见你睁眼了,别装了。”
“嘘,没醒!”
其实虞扶尘对此不抱希望,只是看到玄难离去时,那人指尖若有若无的抽动一下,还不敢确认。
诈他一次,没想到抓了个正着!
风长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在二人吵嚷着令人不得安生时,亦或是更早。
他心中对狼崽子有所亏欠,不知如何说明一切,索性装死到底。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耐性,信心满满隐瞒到底,终是在听到那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师尊后土崩瓦解。
急切的爱意令他欲-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拆吃入腹。
“多日不见,师尊就不想睁开眼来看看我?”
“嗯……想。”
带着些孩子气,风长欢睁开一只眼来,眨巴几下才让视线聚焦,模糊中定格了熟悉身影。
他愣愣看了多久,虞扶尘便含笑与他对视多久。
半晌,他才以沙哑的嗓音道:“你好像……长大了。”
面上稚气尽褪,眼中饱含炙热。
“当年生离死别,师尊一缕幽魂握着我所有记忆独自逃到幽冥鬼域,我本想随你一同赴死,却被无情推回人间,继续忍受凄苦煎熬,独自守着我们看过日升月落的茫茫天地。这种绝望经历一次都是足以烙入魂灵的痛楚,我不准……不准你再离开我,师尊!”
沉睡的十年,受尽折磨的十年,于风长欢而言,寒泉冻结他的身体、他的寿命、他的一切,死时只有二十二岁的他,如今重返人间,仍是二十二岁。
反倒是未及弱冠的徒弟成熟许多,心性被人世百态打磨掉棱角,少了从前的蛮横无理,翩翩少年已成俊逸青年,独独他驻足原地,荒废时光。
“不想做师尊了……早知道为人师表这么难,当初就不该收你……”
“现在想甩掉我可晚了。”
“没,不过是想发展一下……比师徒更深入的感情。”
从前的风长欢断不会说出这等荒谬之言,现在想来也觉着不可思议。
在意识到他这张脸皮早已荡然无存时,老鬼有些后悔,想到他隐瞒多年的秘密终将大白于天下越发的不安。
虞扶尘握着他的手,感受到有一瞬间那人是想逃离的,奈何狼崽子已成小野狼,现实逃避不得,只能认命。
“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不值得。”
风长欢抬手,遮住紧闭的右眼,左侧血眸泛着寒光,是他复生后的常态。
“这个人,是对世间百态怀有莫大暴性,满心戾气,痛恨人神的风长欢。他荒淫无道,他嗜血成性,他杀心高于一切,总有一天会被磨灭所有良知,忘却从前所有的美好。”
他又将手移至左眼,缓缓睁开右侧紧阖的眼睑。
虞扶尘心弦随之扣紧,所见并非预料中的血光,遇见的竟是一片暗色,深不见底,望不入心。
这只曾溢满柔情与爱意的眼眸,他再熟悉不过……
“师尊……”
“而这个人,是风知难。十年前遭九州伏诛,因白得一双鬼瞳拥有超凡灵力,被九幽花海以禁术复生,只为再见爱徒一面,本打算在意识尽数丧失前自我了结,哪怕与你缘尽于此,也不愿化身恶鬼为祸人间。可是行止,师父后悔了。”
意识的恢复使得风长欢挣脱鬼瞳魔性的压制,即使只有一半,仍是他拼命的结果。
如今的风长欢神识混乱,被心魔支配时他痛恨世人,恨不能将所承之痛百倍奉还。
作为风知难,抑或是他的本性时,又在自私与大义间难以取舍,贪恋人世温情,不愿再回到凄寒而孤苦的无间炼狱。
“行止,好冷……”
虞扶尘把人拥在怀里,抚着他遍布伤疤的脖颈:“师尊,很疼吧?”
从前就是断骨之痛,风长欢也会隐忍着闭口不言。而此刻他只想靠在亲手养大的小野狼怀里,顺遂心意:“疼啊,疼死了。还不快抱抱我。”
从前禁欲疏远的师尊,如今缩在他怀里索取暖意,这反差谁受的住啊……
虽是未经人事,可在《鸡尾七十二式》的引导下,虞扶尘在心中设想无数次颠鸾倒凤的情景,要不是看在他身负重伤的份儿上,失而复得的这天就让他尝尝久别数年的厉害!
“师尊,说件你不会想听的事。”
“不听,不准说。”
“你该换药了,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
一门之隔外,玄难端着药碗摸着油光锃亮的秃头,表情难看。
怎么办?完全找不到机会进去啊,守在外面听墙根也不是那么回事,可进去了会不会被打出来也是个问题。
不知所措的妖僧风中凌乱……
老人家上年纪了,受不得这刺激啊!
不论死而复生那个,还是重拾记忆的那个都是性情大变,佯出一副颓废不振的假象,实则只想夜夜笙歌尽享缠绵,还真是……天生一对的下流!
玄难痛心疾首,但棒打鸳鸳这事他做不出来。
思虑再三,索性坐在门前石阶上给人望起风来。
说起来,他这样的老骨头已经吃不消了,羡慕属实是有那么一点儿……
玄难意难平,怀着偷窥的私心,特意加重脚步咳了几声,顺势推门而入。
他克制着不让眼神到处乱瞟,大咧咧道:“补血汤,喂他喝了再换药也不迟,需要帮忙吗?”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师徒俩的交情都好到睡在一张床上了,哪儿还需要他多事?真是不识好歹!
“小僧的意思是,需要小僧……嗯,滚出去吗?”
气氛甚是尴尬,瞧着两人近在咫尺,脸都快贴在一起的德行,应是身在上位的虞扶尘平生第一次主动索吻。
看着长大的娃终于有了情爱的心思本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惜被他中途打断兴致大败,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一身骨头都咬碎了去。
见此情形,风长欢一脸好笑,又是深有感触。
余生还长,从前是他护崽儿,往后便是崽儿护食。
他曾坠入深渊,深渊无底,永远在下坠的惊惶中挣扎不得。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现在,他的曙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人格分裂的特性彻底表现出来了,现在有一个脑洞就是师尊一边唱着:“我是精神病,打架不要命”然后干掉正派,如果写出来了一定会被奶尘当场掐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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