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回归躯体后的屿民大多神情呆滞, 还没从身在幻境十多年的混沌中清醒,腐化的身体令他们行动困难, 在尸鬼的阴霾散去后, 他们又迈入了活死人的炼狱。
“师尊,他们的身体还能恢复吗?”
走在遍布鬼哭狼嚎的阡陌之中, 虞扶尘动了恻隐之心。
虽说九重天降恶咒天罚一事与他们无关, 但凤仙与幼子的死却与这些屿民难脱干系,在怜悯这些“无辜者”的同时,深深体会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
风长欢垂眸,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反问:“如果不能恢复,你会漠视他们的痛苦吗?”
“如果是从前的我, 在知晓凤仙为他们所害时便不会再相救, 这是他们应有的惩罚。”
“那现在的你呢?”
虞扶尘叹了口气, 不着痕迹凑近了些,轻声道:“现在的我知道师尊不会忍心,于情而谈,他们也的确是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 如果不知者无罪这句话用在这里合适, 他们也算是无辜, 所以我只想找出迫害凤仙的元凶。”
难得他能有如此觉悟,选择的路也与风长欢更近一步,后者不免开心,眉间褶皱淡去几分。
“不忍心是一回事, 需要付出代价则是另一回事,二者并不冲突。”
说着,他上前俯身询问瑟缩在暗处发抖的屿民:“魂魄归体后状态如何,可有不适?”
虞扶尘盯了半天才发现那眼中光彩恢复些许,肤色却依旧显出死气沉沉的青灰,连头上枯糙的毛发也不剩下几根的“尸鬼”是名女子。
“回……回公子,疼……浑身都疼,生不如死,求求您……给我个痛快吧……”
二人都是一怔,谁都没想到脱离诅咒后的屿民会是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余下的话哽在喉里,不忍再言。
“师尊,这可如何是好……”
风长欢抬手遮住灼眼的阳光,心知这些屿民就算脱离死亡的危险,也无法在短期内恢复成常人模样,强行让他们适应环境外的世界无疑是害了他们。
他脱下外衫盖在那女屿民身上,隔绝阳光带来的炽热,见对方好受了些,才问道:“姑娘,请问你可认识一位叫做凤仙的姑娘?”
“认得,她是邻家姊姊,是个很好的人,可惜……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做弑父杀母这种大逆不道又匪夷所思的事,实在让人不解,又遗憾……”
虞扶尘追问:“在事发之前,你们可曾发现她有什么异状,或者是与她亲近的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凤仙姊姊一向正常,倒是她隔壁的大哥,时常会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凤仙姊姊,我还提醒过她几次,可她从来没有挂心。后来她们一家突然没了消息,下了暴雨也没人看顾田里的苗子,屿民觉着蹊跷去到她家查探,发现伯婶的尸体都长了蛆虫……”
“凤仙的父母被杀,而她不知所踪?”
“是……起初大哥说此事是凤仙姊姊所为,屿民还都不信,可孤屿巴掌大的地方,她又藏到哪里?有人说她是勾搭了陆上的男人,想跟着渔船出海回到神州,伯婶不同意这事才……后来姊姊带着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出现在娘娘庙,又有人说是她与人私通被抛弃,加上杀害父母的罪行一起清算,活活烧死了她,那个孩子也没能幸免……”
再次听到这个令人咂舌的故事,虞扶尘还是觉着心绪难安,见风长欢的脸色愈加难看,便知他是由此想到从前自己被传为魔童的谣言,相信没人能比他更了解人言可畏这四字的意义。
“师尊,你还好吧?”
“无碍。姑娘,我再问你,那位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女屿民急忙摇头撇清关系,身子颤抖的更加剧烈,满眼惊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和他没有关系的……只听说他脾气暴躁,时常会殴打妻儿,孤屿的女子们都不敢靠近他的。”
越是急于撇清干系,越是让人觉着蹊跷。
不过虞扶尘没有深入,只问了那户人家的位置,道过谢后便随风长欢一并去了。
途中沉默许久,他才哑着嗓子问道:“师尊,那个姑娘……也是受害者吧?”
风长欢叹道:“小止儿,有时候留一线才是最恰当的做法,深究下去,只怕那位姑娘将会是第二个凤仙。”
“既然如此,她明明可以选择沉默或者避而不谈,为什么非要撕裂自己的伤疤展现给外人?这样的做法,太愚蠢了……”
“她不肯站出来,恶人的罪行不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更不会受到应得的惩罚,就会有更多无辜者受害。她的壮举理应被铭记,却不是被万千旁观民众,而是你我。”
虞扶尘知道,就算死而复生,那人依旧是他的师尊,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善良。
所以他会感叹:“师尊啊师尊,什么时候你才肯把对别人万分之一的好留给自己啊?”
那人笑答:“小没良心的,我对旁人的好,又何及对你的万分之一?”
细思想来,的确如此。
二人一路行至女屿民所指的屋舍,这是一间四壁严丝合缝,密不透光的矮房,还没上前敲门,便听到物什被掀翻在地的巨响。
“废物!你这个废物东西,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老子娶你回家不是养了个祖宗,滚出去!给老子滚!!”
不等二人反应,一团黑影便从门内跌了出来,赫然是个女子。
已然化尸的身体除了腐烂的部分,还有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新旧伤痕,创面不见鲜血,伤口外翻却显得更加骇人。
在虞扶尘迟疑的一刻,风长欢已出手扶起受伤的女子,丝毫不嫌弃她身上腐尸的恶臭与污秽,在乎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还特意以帕巾相隔。
似乎是嫌不够解恨,施暴的男子紧随其后出了门,瘸着骨骼外露的一条腿出来,抬起巴掌还要再打,虞扶尘忙出言阻拦:
“住手!她是你结发妻子,你怎忍心对她下如此重手!!”
“滚开!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家事!老子娶了她,她就是老子的东西,想怎么打骂都随老子开心,不然当初的礼钱岂不是白给了!!”
听听这歪理邪说,竟能振振有词,还算是个人??!
虞扶尘火大得很,扬手就是一拳,打的那男子下颌骨咔吧一声错了位,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许是心中火气没消,又或是想听这恶鬼还有什么辩词,虞扶尘反手又是一拳,硬是把男子歪了的脸打正回来。
“你……你……身为修士竟然对凡民出手!你这个!你这个……”
“凡民?你也算得上凡民?对妻儿窝里横的狗东西,你就是个畜-生!!”
有风长欢护着女子,虞扶尘有恃无恐,一脚踢得家暴男子仰倒在地,指着人怒道:“方才你是如何打她,现在来和我比划比划,我倒要看看你这畜-生有什么能耐?”
“我……你……”
“拳头只敢伸向自己的女人,你才是个废物!”
虞扶尘打的不解气,又嫌下重手未免让他死的太痛快太舒坦,正纠结怎样才能一举两得,就见风长欢咬着水烟杆幽幽起身,清冷的嗓音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嫌修士仗势欺人,便由我来与你公平一战。你若胜我,当场我便给你磕三个响头替徒儿认错,当牛做马任你差遣,可若是我胜了你,你便要立下字据,从今往后再不对妻儿拳脚相向……棍棒也不可以。”
见风长欢身子单薄,看上去一副病弱相,嘴角还留有没拭净的血痕,男子认定做师父的更容易战胜,打着滚从地上爬起,也不招呼一声,便将巴掌打向了风长欢。
虞扶尘这厢正等着看好戏,却见那被家暴的女子拉住他裤脚,哀求道:“小公子,你师父那样瘦弱,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别替我出头了,不值得的……”
“夫人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值得的。”
风长欢微微后仰便轻而易举躲过男子毫无章法的拳头,闪身向后一腿踢得人趔趄着栽倒。
恼羞成怒的人气的大吼一声,猛然扑向不紧不慢吐着烟气的风长欢。
后者不以为然,抬脚踩着男子的脸在空中后翻,没了与之浪费时间的心情,挥手令水烟杆在指间翻飞,倏然出手,从烟杆中刺出的利刃已然横在男子颈上。
眼见胜负已分,片刻前还耀武扬威的男子立刻认怂:“对对对……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二位大爷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对你的仁慈就是对无辜者的残忍,我若放了你,来日如何保证他们母子不被你报复?”
听他此言,女子吓得颤抖着爬向虞扶尘身后,嘤嘤啜泣。
“我、我可以立字据!以后再也不……再也不打他们了,我保证!!”
“可我,不信你。杀人凶手的承诺,我一个字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拒绝家暴,从奶尘做起。
混合双打简直太爽,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是对的,下一章剧情可能过于现实,可以期待一下师尊对渣男的处置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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