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支线5 是你的话,我可以

    再次见到玄机塔, 是明执今登基那日。

    无心治国的他被簇拥着穿了光鲜亮丽的皇袍,推上至高的王座。

    大典上, 玄机塔受万人膜拜, 驾驭狻猊出现人前。

    他脸色差了许多,直到他起身, 一瘸一拐拖着鲜血淋漓的腿站到面前, 明执今才看到那刺入他左膝,足有一指粗的长钉。

    “你……”

    “嘘,什么都别说。老老实实完成这该死的仪式,我送你件大礼……”

    风择欢理顺了鎏金冠冕上坠下的每颗珠玉, 毕恭毕敬戴在明执今头上。

    “从今日起,你将被剥夺名字, 继承长明氏之姓, 被赋予至高无上的荣耀, 成为万民俯首的王者。所谓牺牲,不过是一时之痛,快意却是一辈子的。”

    “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明执今刻意压低声音, 这声质问也让风择欢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打了响指, 随他而来的地网杀手便送上一人。

    “作为继位的贺礼, 我为你争取到了一个奖励。”

    墨发如瀑,白衣胜雪。

    站在人群中的那人,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顾轻舟?

    明执今当即走下王位,难以置信抚着那人颊上与唇角的淤青, 又惊喜,又心疼。

    “不怕了,不怕了,从今往后留在我这里,我……我好好待你,再不让人欺你。”

    他迫不及待解去顾轻舟腕间的锁链,想将他拥入怀中,可看了那人眼底浮现出的惊恐,还是犹豫了。

    “我没想吓你的,抱歉。”

    风择欢坐回狻猊背上,气虚的喃喃自语:“也许这就是情种吧……”

    新皇登基之日,歌舞升平,四海同庆。

    欢歌笑语中,人人脸上都挂着喜色,唯有自今日起便登于凡界权力巅峰的人闷闷不乐。

    明执今心事复杂,见席间觥筹交错,更是坐立不安。

    他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场合,却被一人阻止。

    那人细长的食指抵着唇,凤眼微眯,唇角上扬,给人莫名的压迫感,正是遵循先皇遗旨而留在他身边侍奉的大监岁尘月。

    “吾皇切不可急躁,被人知晓他是您的弱点,反而对他不利。”

    这话有理,明执今如坐针毡,也只能硬着头皮做这骨子里厌烦透顶的事。

    借着三分醉意,他大胆说出内心不安,“我怕我做不成人们心中的好皇帝。”

    “吾皇,您该自称寡人才是。奴才会尽心尽力帮您,不负先皇所托,不负天乡羽民。”

    这话实在引人遐想。

    注视岁尘月的神情,明执今很想深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兄长?

    转念一想,又或许只是知遇之恩,世上的感情可不止情爱一种。

    知他无心赴宴,岁尘月很快为他处理残局,遣人将他送回寝宫,那时顾轻舟已等候好几个时辰了。

    他婉拒了宫人们的侍候,默默给伤处涂着药膏,见人进门立刻穿好衣裳,背身系好衣带,跪地对明执今行了大礼。

    如此举动让长明氏更是心疼,忙扶起他,端着他的下巴,去看他脸上的伤。

    “他们虐待你了,对不对?”

    顾轻舟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你别怕,其实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声抱歉。”

    提到愧疚,顾轻舟眼中满是不解,或许是想问,他为何会认为愧对自己吧。

    “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再度落入危险之中,也没能救你,让你受人欺压,抬不起头来。”

    明执今永远不会以天乡羽民该承担的恶果来逃避自己的罪过,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就算成为天子,成为王者,还是远远不够。

    顾轻舟主动拉住他的手,冰凉的十指与他相扣,更让明执今心里不是滋味。

    “我不敢见你,是怕你知道我是湮族人,会嫌弃我,厌恶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喉间的伤还没痊愈,说的每一字都很痛苦。

    “那段日子很开心,越是珍视,就越是害怕失去,所以我……我不敢……”

    明执今抚着他的唇,让他吞下了后面的话。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便能一直护你,绝不再让人犯你欺你了,我说到做到!”

    殊不知这话被门外的岁尘月听在耳里,无奈道一声:“天真……”

    之后,新皇继位的各项事宜都在陆续进行,或许岁尘月的确想帮他一把,于是着手准备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妃纳嫔,充盈后宫。

    从雪霭城选出的闺秀碧玉们无不美色动人,或贤淑大方,或乖巧伶俐,总之足以令某人感受到危机。

    岁尘月特意将顾轻舟的住处安置在临近后宫的偏殿,既远离外界的喧嚣,又能将后宫暗潮尽收眼底。

    于是各种流言蜚语都钻进了顾轻舟耳里。

    新来的小主说:“皇上虽未给我位分,但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只要见了我,一定会让我住进最大的宫殿,穿最美的衣服。”

    小姑娘十几岁,还没成-人,对未来抱有幻想再天真不过。

    年纪稍大的嫔妃笑话她:“进了宫可就是迈进了炼狱,就算你长得美若天仙,也未必能得到皇上宠爱,况且人心易变,待你年老色衰不复当初容颜,皇上可还会宠你?”

    “就是,深宫之中无人情,没点家世要如何立足,你爹不过是个小小县令,竟妄想与本小姐争宠?我爹可是刑部尚书!”

    “一个小小尚书郎又算什么?云姐姐可是丞相之女呢。”

    小姑娘被其他主子推搡着奚落,很快美梦破灭,伤心的哭了出来。

    可深宫之中,苦水都快把人淹死了,又有谁在乎眼泪?

    顾轻舟叹了口气,走到人群之间,拉出那个哭的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擦去她的泪水,柔声安慰:“别哭了,让人看了很心疼。”

    “可是……我家世不好,爹就是想我光宗耀祖才把我送进宫里,哪成想,这里也是如此残酷。”

    “不想便回去吧,一生都要被锁在这里,你会想家的。”

    “但是……”

    “没什么但是,至少你还有家可想,不像我……早就无家可归,无处安身了。”

    这话辗转经过岁尘月的口传进明执今耳里,他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总想着去见见他,安慰他。

    可岁尘月是个擅长欲擒故纵的人,不止不让他立刻如愿,还以各种事务缠他的身,以至于那根名为担忧的丝线被越扯越长,折磨的他抓心挠肝。

    明执今从不关心后宫琐事,好似对情爱一窍不通。

    他能来探望自是好的,那会儿顾轻舟也不懂传宗接代对天乡羽民意味着什么,两人依旧像初遇时那般相处,纵然身份已是云泥之别,情分却未曾改变。

    看着天子无心宠爱嫔妃,整天往一个男人那儿跑,有心人看在眼里总要出些幺蛾子。

    那段日子,养伤的顾轻舟与那新晋的小主走得很近,许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便时常请她到偏殿小坐,说些这宫城萧墙内听不到的故事。

    可没过多久,这位小主突然不再探望他,连派来请安的宫女也没再来过,顾轻舟有些不安,想出门去拜访,却被偏殿侍卫阻拦。

    “大监命我等好生照料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只是这门,还是不出为好。”

    原是以照顾为名的软禁,顾轻舟虽不情愿,却明白自己的身份能留得命在已是不易,哪敢奢求更多?

    不过就算隔绝宫里,他还是很快听到了流言。

    “听说了嘛,关雎宫的那位小主好像是投水自戕了,今早被人捞上来的,啧啧……可惨了。”

    “啊?那位小主,不是才被良嫔娘娘……”

    “嘘!快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前来送膳的宫女多嘴,顾轻舟哪还坐得住,忙追问发生何事,那些怕惹祸上身的宫女却是一言不发。

    无计可施,顾轻舟情急之下冲出门去寻人,意外的是这次守门侍卫竟没有拦他,相互对视一眼,就去给岁尘月报信了。

    顾轻舟忧心而不敢言,默默祈祷老天莫要夺去他在意的人。

    然而锦鲤池边,当看到那被白布盖起的人时,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上天抛弃了。

    他木然走到死去的小姑娘身旁,看着白布下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只白玉镯子。

    她曾说过,这是母亲过世时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很珍惜。

    可是现在……

    顾轻舟仍不敢相信事实,他颤抖的手想去掀开白布,好看看那人是不是近来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女孩。

    可他的手被无情推开,姑娘身边寸步不离的宫女跪在他面前不停叩首,磕得额上鲜血淋漓,声声恳求刺耳。

    “公子,求您开恩,给小主留下个好名声吧,求求您了!”

    名声?……真可笑,人都死了,还要名声做什么?

    顾轻舟狠心掀开裹尸的白布,在看到少女熟悉的面孔时呼吸一滞,心好似被人生生剖开了的疼。

    “为什么……”

    他将手伸向那女孩,想去触碰她颈子上的淤青指印,在被拉回来的一刻突然情绪崩溃。

    “她是被杀的!你们难道看不到她是被杀的吗!!”

    在场的宫人个个表情麻木,只有迟来的岁尘月朝他摇头。

    “在宫里,没有是非黑白。”

    “可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笑的是你,倘若天地间真有所谓的正义,你又怎会是现在这般落魄!”

    岁尘月一巴掌打醒顾轻舟,看着他方才质问着撕裂了脖颈的旧伤,此刻绷带上再次透出血迹,有些心疼,亦有些不忍,语气有了些许缓和。

    “深宫就是如此,做不到视而不见,下一个被沉塘的就是你!”

    看似无情,可岁尘月还是留了心,猜到顾轻舟会因此一蹶不振,遣了许多能说会道的宫女去为他解闷。

    可任凭这些宫人再怎么伶牙俐齿,顾轻舟反复问的也只有一句。

    “她为什么而死,是谁害了她?”

    终于一个小太监不忍再隐瞒对此一无所知的他,借着侍候他换药的机会对他说了宫里的传言。

    “奴才听说,关雎宫的小主是因为与您走得太近,被良嫔娘娘以惑乱后宫的罪名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皇上没信这话,但传出去小主声名受损,家中亲人也送信进宫指责她德行不端,一时想不开才……”

    “她是被杀的。”

    顾轻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会为这个小太监引来杀身之祸,想嘱咐他近来不要乱走,就留在自己身边,但……

    但祸事真的来了,他保得住别人吗?

    顾轻舟自嘲的笑笑,塞了些明执今赏的稀奇玩意儿给那小太监便让他走了,待明执今忙完国事来见他,看他伤势丝毫没有好转,身子也日渐虚弱,深问之下才得知后宫发生的这些。

    他质问岁尘月:“如此大事为何不说!私情什么全是一派胡言,他是什么样的人,寡人会不清楚?!何须旁人问责!!”

    岁尘月毫不退让,字字在理:“若把这些琐事一一禀告吾皇才是不识大局,皇上当务之急是充盈子嗣,充盈子嗣,充盈子嗣!!您驳回礼部的折子装看不见也是无济于事,只要奴才还服侍天乡一天,就要敦促您为羽民留下后代!!”

    这话看似在逼明执今做出决断,实则却是说给顾轻舟听,要他想起九重天留他一命的生存价值,更要他明白自己使命所在。

    明执今从未想过利用顾轻舟生下灵力充沛的子嗣,听了这话,以为岁尘月单纯是在替礼部说情,待他走了,瘫在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国事政事,纳妃生子,早知皇帝这么难当,倒不如在山野里乐得快活。不过那样的话,也许就不能再见到你了,这样想想,结果总还是好的。”

    明执今就是个大条的男人,就算听闻素未谋面的女子死在后宫,心中也没有太大波澜。

    而看着这样的他,顾轻舟心中百感交集。

    他相信明执今从未对他有过下流的心思,可他能够留在明执今身边,就是因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不善加利用,只怕这一场美梦很快就会破灭。

    他试探着拉住明执今,咬着唇,在纠结如何开口。

    “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明执今愣了愣,回头看他的眼神充满不解,“你在说什么?”

    “我是湮族人,可、可以……”

    “不可以,你是人,不是繁衍后代的工具!”

    明执今一喝又让顾轻舟怔了去。

    知道语气重了些,明执今忙缓和态度,“你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利用你,包括那些被揽至后宫的妃嫔,她们若非真心想与我在一起,我断不会强迫她们,随时可放她们回去。”

    他叹了口气,抚着袖口的龙纹,心中百感交集。

    “本以为做了皇帝,就是君临天下随心所欲,没想到也是千般万般的不如意。我知道你很在乎那个女孩,我没保护好她,对不起她的父母亲人,也对不起你,但生死之事已成定局,无法扭转,我只能承诺还她一个公道。”

    “起先我还埋怨你对后宫不管不顾,放她们自生自灭,是我错了,还需对你说声抱歉。”

    “你没说错,的确是我逃避责任才酿成悲剧,理应由我承担恶果,但比起别人,我更担心你。”

    他解下顾轻舟颈子上的绷带,擦去干涸的血迹,伤势依旧不容乐观,那人还能发声简直就是奇迹。

    他一言不发为顾轻舟上药包扎,想着要那人好生歇息便要离开,又被那人抢先一步开口留了下来。

    “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关心那个女孩?”

    “不知。”

    “在此之前,我见了任何人都是漠不关心,也曾看过受苦受难的流民,却不曾动过恻隐之心,因为湮族人被赶尽杀绝是凡人一手造成,他们蔑视,欺辱,甚至杀戮我的族人,论惨,没人比我更甚。可那个女孩……他让我看到了从前不知愁苦的自己,我想护着她,想让她一辈子都远离世间的残酷,但是我……我还是没能帮她。”

    不同于竹简的记载,顾轻舟口中最真实的湮族,其实是一个柔弱而无力的民族。

    在九重天统一三界以前,他们就像天乡羽民一样聚居在一处,时常与周遭凡人的村落交流,一来二去便沟通了感情。

    起初他们不知自己异于常人的天赋,只因族人不论男女都有着凡人难及的美貌而受到爱慕,但除去以通婚为目的的爱情之外,也有些人对湮族有着不轨的企图。

    第一个受孕男子的出现让湮族人误以为族中出现了恶神诅咒的后代,他们毫不留情处死自己的同胞,甚至不曾过问他是否受到伤害,遭受了不堪提及的对待。

    而对自己人的心狠手辣助长了恶人的底气,受害的族人越来越多,终于让他们意识到因为作恶而被诅咒的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民族。

    “这是报应,千百年都无法摆脱的恶果,是他们咎由自取。”

    对先人的评价,只有简短一句。

    顾轻舟长长叹了口气,“沦落至今,也是我们罪有应得。须得谢谢你的疼惜与珍视,让我意识到你……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他垂首靠近明执今,额头抵着他的肩,犹豫许久,才说出心声。

    “是你的话,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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