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只是转瞬即逝, 岁尘月很快命人将顾轻舟带回宫里安置,这一次限制了他更多的自由, 甚至不准他再出门一步。
就连前来送膳的宫女都是守口如瓶, 膳食是愈发的好了,消息也是愈发的少了。
约莫过了半月, 明执今才到他宫里探望, 满脸喜色,全然不似得知他所作所为的样子。
“轻舟,听闻那事,我是又惊又喜, 此前一直不敢,只有那一次, 但我想, 既然得了这机会就是天意, 我日后,定、定会好好待你……呸,看我都说了什么傻话,其实我早就发誓要好好待你了……”
他脸红的样子就像个初经人事的少年, 让顾轻舟起疑, 莫非他早就想除去良嫔, 只是不巧自己代他做了这事?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我当然知道了!大监得知这事立刻通报了我,我高兴的三顿没吃了,这不一处理完国事就来见你了?”
“是吗……那还真是恭喜你啊。”
顾轻舟心事复杂, 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结识了一个怎样的人。
看他脸色不大好看,明执今忙去嘘寒问暖,“你怎如此苍白,是不是他们没照顾好你?谁若是惹你不快,我定不会轻饶了他。你切记要让自己身心愉悦,千万别亏待了自己。”
“你真的认为这是好事吗?”
他如此沉重的问了,明执今也端正了态度。
“也许不是。我从来不想因自私而害了你,也一直为此担忧,很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让我碰上了。大监说既然你并非血统纯正的湮族人,那另一半凡民血统也许能在关键时救你性命,使你不必再走族人的老路。所以我……还是有喜的。”
他试探着抱住顾轻舟,轻轻吻着那人。
“轻舟,从前不敢独占,是不想你因为我的感情被囚困一处,所以不敢表白。事到如今,还请你给我个机会,我定会好好待你,所以你……能不能也试着喜欢上我?”
顾轻舟蹙着眉头,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而明执今误将他的反应当作拒绝,又道:“如果不能,我也不勉强,你不愿留在我身边,我便放你离开,但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我会担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明执今有些伤感的垂下眼睑,抚着顾轻舟平坦的小腹。
“你别瞒我了,大监都说他探了你的脉象,是喜脉。”
听了这话,顾轻舟从他掌心抽出手来,退了好几步,靠在墙上还不敢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都快死了,怎能连累他……”
“轻舟!你说什么胡话!”
“皇上还不知吧,是我杀了良嫔,该是我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你见过哪家的皇子被拖到菜市口斩了的!”
听他这话,明执今也急了,把他拉在怀里便不撒手了。
“你别怕,我答应你会彻查到底,就不会让贵人永远蒙冤。大监的调查才刚有眉目就发生这事,良嫔死的蹊跷,云嫔的举动也别有深意,只怕是你被算计了。”
换了别人说这话,顾轻舟定是不信的。
但靠在明执今怀里,他的话便似有魔力能宁人心神,以至于连日来夜夜被梦魇折磨的他在那人怀中沉沉睡去,在他的陪伴下总算安稳度过一夜。
岁尘月见明执今抱着顾轻舟,手里还捻着串散发微光的金丝玉念珠,不由感叹,“吾皇将本就不多的灵力耗费在此,是否暴殄天物?”
“利用后宫排除异己的是你,劝我放弃的人还是你。王位可弃,轻舟却不可弃,希望你明白我的取舍。”
“奴才懂了,接下来会将他安置在最合适的位置,吾皇大可放心,他是个聪明人,该清楚自己如何去做。”
他笑笑,两手拢在袖里出了门,走时还喃喃低语:“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傲性了……
岁尘月为顾轻舟安排的人生,是让他远离后宫,踏入朝堂。
起初明执今不解,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并不少于宫里的勾心斗角,他离开一个地狱,不过是又跳进另一个火坑,多此一举并无意义。
但没多久,当他看到顾轻舟由心而发的笑容时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那人从未说过自己想要什么,好似无欲无求,只要有一处安身之地就心满意足,实则不然。
他也是人,是个男人,有一腔抱负,不甘心永远作为玩物,或是容器被关在囚笼里直到死去。
明执今很喜欢那人不含一丝虚假的笑,想让他脱离身为湮族人的阴影,所以一次次提拔顾轻舟,不知不觉就让他升到了足以被人眼红的官位。
新皇还年轻,对官场的了解并不透彻,只觉着这是顾轻舟想要的便一味给他,全然不知这样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恶果。
顾轻舟第一次被人报复,是被封为中书令后不久。
他的身份在朝堂上一直是个谜,没人知晓他从何而来,亦无人知道他立足官场的缘由,因此惹来许多恶意揣测,三两天就有弹劾他的折子交在明执今手里。
可折子进多了,万岁爷不见反应,反而有愈加看重他意思,就不免让人猜测这顾中书令是否与皇上关系不凡。
众人心中都有猜测,只是没人明说,直到某天后宫传出消息,说那顾轻舟根本是皇上的男宠。
一日之间,文武百官都进谏天子,劝皇上莫被一个男人迷了心智,新帝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不及时留下子嗣恐会落人话柄。
明执今气的直翻白眼,将折子一本本扔出御书房,朝人大吼:“别一天到晚惦记寡人□□里那点事,管好你们自己!!”
吓得一众朝臣屁滚尿流的逃了。
顾轻舟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子,掸去上面的灰土,看了“脔宠”这不堪入目的一词后便什么都懂了。
他一言不发进了御书房,将捡回的折子端端正正放在桌沿,明执今头也不抬又挥落在地。
“别来烦寡人,都滚出去听不懂吗?”
“何必动怒呢,跟他们不值得,跟我更不值得。”
一听是顾轻舟,明执今立刻软了,抱住那人的腰身,话有些支支吾吾。
“你别误会,我不是对你……这气我忍了许久,不发这一次火,只怕他们还会想着怎么暗地里捅你刀子。”
“还好,我乐得快活。”
顾轻舟不着痕迹从奏折中抽出几本藏在背后,掖进袖里。
他安慰半天才让明执今心情见好,而后照常回了偏殿,关起大门研读奏折里的内容,发现一个事实。
最先指出他身为脔宠的人竟是身份尊贵的当朝丞相,按理说这事就算猜到了,也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写在折子上递给皇帝的,既然他如此笃定……
必定是宫中有人与他通了消息。
他给侍奉后宫的太监塞了些银子,轻而易举套出话来,原来那嚣张跋扈的云嫔就是这位丞相的独女,家世如此显赫,在宫里不横着走路才是奇怪。
让他查明这些也是岁尘月的失误,他小看了顾轻舟的多疑与细心,短短半月就顺藤摸瓜查出婉贵人之死虽是良嫔所为,但良嫔之后还有更大的势力在迫使她做这一切。
论后宫位分,一个嫔位自是要对贵嫔俯首帖耳,论家世,良嫔的父亲也只是刑部尚书,如此想来,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人。
顾轻舟行事谨慎,没有打草惊蛇,他仔细回忆了自己“杀害”良嫔那日的细节,将其中诸多疑点列了出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对岁尘月坦白:“人不是我杀的。”
当日被顾轻舟质问时,良嫔显出莫名的惊慌,就算被指出杀人嫌疑也不该如此慌张,况且她浑身冒着冷汗,并伴有冷颤迹象,这是中毒的反应。
“所以你,是在良嫔毒发死后缠上了白绫,为何?”
“因为你不会告知我真相,只有当我涉身其中,你才会帮我。”
岁尘月勃然大怒,“你以为这能改变什么?是你能绊倒相爷,还是把云嫔关进冷宫不见天日?别太天真了!!”
顾轻舟平静的答:“我都要。”
“呵,皇上根基未稳,你却想着如何横生枝节?脑子不好用了就在宫里安心养胎,别想着到处惹事!”
虽有自己的小脾气与任性,顾轻舟也不是不考虑明执今的处境,他知道民间百姓甚至是朝堂官员对天乡羽民统治凡界有诸多不满,暂将复仇一事压在心底,没再提起,却也不曾忘记。
感受到顾轻舟的压抑,明执今不论政事多繁忙都会陪他入睡,有时闲谈几句困扰他的麻烦,比如何地出了天灾人祸,又查到几名贪官污吏,顾轻舟总会给他最恰当的处理办法,让明执今越来越坚信他治国的能为。
他夜里抚着那人的小腹,既期待着这个孩子降世,又希望产期一直推迟下去,最好是一辈子……
他宁可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骨肉,也不想那人因此殒命。
明执今的爱护都被顾轻舟看在眼里,他总是装出一副不知不明的样子,却是记在心里,愿为他的大业暂时牺牲自己的仇怨。
他开始觉着,自己也爱上了这个男人。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对他的感情就已经是爱了……只是他没有勇气承认罢了。
一个不知何时将会死去的人,哪有资格去爱别人呢?
相安无事度过数月,临近产期的顾轻舟已经许久没有出门见人,男子的身体本就不适合作为容器繁衍后代,御医也说他骨盆狭窄,很难顺利生产,以至于在孕期的后几个月,他连起身都十分吃力。
朝堂上不见了顾轻舟,对百官而言乃是喜事,没人会刻意去追查他的下落。
可后宫嫔妃本就见不到皇帝,一个个闲的发慌,当属云嫔的妒心最甚,心怀不满的她刻意散出流言,说宫里有个魅惑皇上的公狐狸精怀了龙子,是要夺-权,是要篡-位。
对各方恶意攻击与揣测,明执今一一替他挡下,可顾轻舟怀了龙子是事实,将来也要继承大统,成为北冥天子,成为下一个长明氏,总不能永远上不了台面。
岁尘月提议明执今携顾轻舟二人同上天虞山祭天,这个湮族人是九重天帝尊赏赐给天乡羽民传宗接代的,轮不得凡民不认。
于是临产前几日,明执今与顾轻舟离开雪霭城去往天虞山,看似是为得帝尊祝福,实则只为一个正名的机会。
望着车窗外却逐渐远去的繁华喧嚣,顾轻舟有些惆怅。
“还以为我已经被这世界接纳了,原来,都是一厢情愿……”
“若没什么人能入你的眼,有我接受你便够了。在我这里,你永远最重。”
顾轻舟抚着腹部笑问:“比他还重?”
“自然。”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凡人的野心,丞相因独女不得圣宠早已怀恨在心,而今得知被个男人抢了皇帝宠爱,咽不下这口气竟派遣杀手刺杀顾轻舟。
天子随行的车马才到天虞山脚,就被训练有素的刺客劫杀,情况混乱不堪,双方死伤过半。
岁尘月护在车前挡住重重攻势,可他一人难以□□,当刺客以暗器远攻时明显不敌,其中一支长箭径直穿透隔板,不偏不倚刺在顾轻舟的胸骨窝,虽未刺穿喉管让他当场毙命,却也受到惊吓有了早产迹象。
明执今知道人命关天,不能耽搁分秒,咬牙抱着顾轻舟冲出重围。
他在山野间浪了多年,身手不差,又有岁尘月在后隔挡,很快便上了天虞山,寻到一处人家求援。
顾轻舟奄奄一息,胎动愈加剧烈,本该疼的死去活来,却是因刺在胸骨窝的箭矢发不出声,默默流着泪,抓紧了明执今的手。
“保……他……”
“会化险为夷的,你和他,都给我好好活着!”
奈何天虞的百姓从未见过男人生子这等奇事,连请来的产婆也不敢轻易下手,哪怕顾轻舟已疼的昏厥,仍是没人出手相助。
事已至此,不及时处理,顾轻舟恐有性命之危。
就在明执今决定将金丝玉念珠的灵力传与顾轻舟时,门外忽然走进个白衣少年,挽起衣袖把他推到一边,掀起顾轻舟被鲜血染透的衣摆便道:
“拿刀来。”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个少年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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