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 皇上高居上首,正在明亮的灯光下批着奏折,头一直低着,没有抬起来。
太子坐在下首, 他在回东宫的路上忽然被父皇叫到了这里, 但父皇叫来他之后,只随便与他说了几句话就接着批改奏折去了, 连一点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
太子在皇上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蹙了蹙眉,父皇有些异常的行为让他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总觉得,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联想到白日里皇上派人喊来皇后的那件事,以及后来四皇子被皇后叫到宫里的情况,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一环扣一环, 被串通好了的。
这时,久未发声的皇上抬起了脸,看向太子, 难得语声轻松和蔼地对他道:“阿漾,朕和你父子俩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说过话了,恰好朕今天的奏折比较少,得以提前批完,不如我们现在出去一起走走如何。”
太子心中闪过一丝惊疑, 他并不是很相信父皇今日突然转了性儿,但此时也想不出他的意图是什么,就只好先将计就计应下他的话来。
于是太子说道:“儿臣谨遵父皇谕旨。”
“什么谕旨不谕旨的,只不过是我们父子俩间的对话罢了,你这么说,生分了。”皇上从案前站起了身,走到太子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是温和。
然后太子就和皇上一起,走出了勤政殿,来到了殿外的宫道上。
太监在前面为他们开道,还有许多宫侍举着灯,簇拥在他们的前后左右,隔老远的人看到了,都知道这必定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正出行。
太子走在皇上的侧后方,和皇上一来一回地交谈着。
今夜,皇上的话出奇地多,也罕见地与太子说了很多话。
甚至还与太子聊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时光。
“朕打娘胎里出来,便带有先天性的腿疾,走路时看起来一瘸一拐不说,甚至连踩镫骑马也不行。”皇上缓缓地说道。
“因为朕年轻时在众皇子中不太出挑,又有着腿疾这个毛病,所以朕虽然身为先帝的嫡长子,却迟迟没有被立为太子。”皇上毫不顾忌地谈起了自己的往事,话语间带着感叹。
“后来朕年纪渐长,然后,遇到了你的母后,她年轻时是名动京城的贵女,而朕,只是个不受宠爱的普通皇子。”皇上话语一转,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了几分。
“朕爱上了她,却因为自卑,而不敢说明自己的心意。直到后来,先帝的其他皇子都莫名遭遇了各种意外,朕被立为了太子,才敢求娶她。”皇上的话语中带上了追忆,以及对过往的怀念。
太子听到这里,低下了头,脸埋在了夜色的黑暗之中。
“再后来呀,朕果真娶到了她,也有了你,你出生的那天,朕是真的很欢喜,朕想着,要把朕拥有的一切都在未来传给你,朕让你周岁时成了大燕的储君,就是不希望你走了朕的老路,总是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
“而驱使朕这么做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你是朕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对过往回不去的时光的留恋,温柔,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太子却在此时沉默不语,皇上今日对他说了一堆平日藏在内心的话语,他的心此刻在激烈碰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他的心跳才渐渐平复,血液也恢复到正常的流速。
他抬头,望向皇上露在光线中的右半侧脸,很想将自己憋在心里多年的话问出来。
——既然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肯彻查她当年的死因,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等死。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父皇这么多年的逃避和冷漠已经耗尽了他的最后一点念想。
于是,太子只是用一种平淡的,平常向皇上汇报政务的语气回答道:“母后九泉之下知道父皇的心意后,也会欣慰的。”
他只提了母后,并没有提及自己听到皇上的话后的想法。
因为,他的想法,父皇大概……也不在乎吧。
皇上听了他的话后,眉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太子的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恭敬礼貌,进退有度。
却让他听了,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太子与他的关系不像寻常父子那般和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快放弃了接下来的话,想起了今日要做的正事。
也是他先叫走太子又约太子出来走的目的。
此时,父子俩已经走了不短的时间,早就偏离了宫中的主道。
太子眼看着越走越偏僻,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他对皇上说道:“父皇,此时夜色已深,这附近都是些废弃的宫苑,也没什么好逛的,不如您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免劳累了身子。”
皇上却说道:“今日难得有空,这里,朕好多年没来了,今夜来此,也是别有一番意趣,你就权当是陪父皇说几句话吧。”
然后皇上又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宫苑:“朕看那前面有一座宫苑,不如我们走到那里进去歇息一番,再返程?”
太子只有道:“好,都听父皇的。”
他们向着前方的宫苑走过去,走到了附近,太子才发现,这竟然是他平素偶尔会来的兰苑。
皇上看到了兰苑里的楼阁,满意地对薛顺道:“你进去看看里面能不能坐人,若是可以,就收拾布置一番,朕和太子随后就来。”
薛顺应道,很快就带着宫人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薛顺小跑着回来,见到皇上时,他的脸色有些古怪,支支吾吾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朕交代你的事,办好了没有?”皇上轻皱眉头,问道。
“皇上,奴才有事要报,里……里面……”薛顺的话说得结结巴巴。
“里面有什么?”皇上的语气看似不耐烦,但他的眼眸深处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
“里面有人行淫/乱之事。”薛顺抛出了一个惊天炸雷。
现场的人均沉默了一瞬,包括皇上。
然后皇上的脸上染上了浓重的怒色:“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闱之中偷偷摸摸行这苟且之事!”
周围的宫侍们均在一瞬间跪下,一起说道:“皇上息怒!”
皇上冷笑一声,重重说道:“朕倒要亲自看看,是哪对不要脸的淫男□□。”
说罢,他大步朝前面的楼阁而去。
所有的宫人均战战兢兢地跪在皇上走过的道路两侧,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身影。
太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着皇上向前走去了。
薛顺亲自提着灯,在皇上的面前为他引路,皇上阴沉着一张脸,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进了楼阁的门,又接着往里走。
直到走到又一个门前,薛顺才停下了脚步,弯腰向皇上指了指门,低声道:“皇上,就是这里面了。”
皇上沉着脸,推开了门,门一开,他就闻到了一股淫/靡的气息,过来人都知道这是男女欢好后会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
到这时,他已经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将门猛地踢开,发出“啪啦”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房间里的一男一女。
“你们还不快穿好衣服,速速出来认罪,难道想继续当着朕的面行此淫/秽之事吗?”皇上寒声道。
他的话一出口,床榻纱幔里的动静就停歇了下来,然后听到传来沙沙的衣服摩擦声。
很快,床榻里扑通跳下来一个男子,看到是皇上后,他的脸上露出慌张与震惊之色,然后迅速地跪在地上,求饶道:“父皇,是我。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臣宴后脑袋就一直晕晕乎乎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啊。”
“父皇,您就原谅儿臣吧,儿臣真的知错了。”四皇子哭求道。
太子此时也走到了房门口,看到是四皇子跪在地上哭泣,他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他将目光移到了床榻上那个朦胧的身影上,手指下意识地捏得很紧。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太子的眼中不自觉染上了一层血色,如果是她,那四皇子今日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他看向了皇上,知晓了这一切大概就是他的好父皇设下的一个局。
刚刚谈话间他给予他丝微的温情和触动一下子全然湮灭,无影无踪。
太子的心重新冷硬似铁,是他天真了,这么多年了,都在内心深处存着对他的一丝侥幸的希望,如今,却再次被他将这微末的希望生生打碎。
如果他真的爱他,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对他下手,甚至连他深爱的女人都不放过。
这时,皇上对四皇子道:“那个女人是谁?”
四皇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里满是犹豫之色:“父皇,我……我不敢说出来。”
“有何不敢的,你是朕的儿子,难道还有哪个女子的身份高过你去?”
“莫非是……”皇上正要说出口,床榻上突然爬下来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衣衫凌乱,看得出来衣服是匆匆忙忙之下穿上去的,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有着很多红痕,可以借此窥见刚才的战况之激烈。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些被汗水浸湿了,不少头发随意地搭在她的上半张脸上,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的容貌。
直到她抬起了脸,人们才看清楚了她是谁。
此时屋内灯火通明,不再像之前那样黑乎乎一片。
四皇子一回头,就看清了她的脸,脸上一时僵住了,僵了半晌,才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皇上看到这个女子是徐沁琴时,欲说出口的话硬是给生生憋了回去,他的脸上同样短暂地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却又很快地掩饰了下去。
整个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四皇子此时反应了过来,大声对徐沁琴叫道:“怎么会是你,你是什么时候爬到本皇子的床上来的?怎么会是你!”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怎么不能是徐小姐呢?四皇子希望她是谁?”
太子听到这道声音,立马转头,向门外望去,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萧樱草,脸上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神色,还有那一丝丝的后怕。
四皇子愣了一愣,也看到了萧樱草,见她面上露出淡淡的嘲讽的笑容,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清河郡主,你怎么能这么说。”
徐沁琴也是才知道方才与自己缠/绵的男人是四皇子而不是太子。
她的内心在一瞬间涌起了无数惊涛骇浪,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或者有什么心情。
但听到四皇子的质问之后,她的内心涌上了一丝屈辱,也不甘落后地反问四皇子道:“我还想问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对四皇子冷笑道:“本小姐还记得,不久前,是四皇子抱着我不放,还给我说着绵绵情话,非要对我动手动脚。”
“怎么,如今事情干了,反而敢做不敢当了?”
徐沁琴才不会让四皇子将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让她担下所有的罪责。
“你,你胡说,”四皇子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她道,“我叫的明明不是你,是……”
“是谁,殿下您倒是说出来呀,也好让皇上来评评理。”徐沁琴知道他喊的人是萧樱草,也谅他不敢说出来,于是有恃无恐地逼问着他。
四皇子的话语一下子梗到了喉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敢说自己叫的人是萧樱草,是他未来的二嫂。
他恼恨地瞪着徐沁琴,眼底的恨意恨不得把她撕碎。
太子在这时走到了前面,他看了四皇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四弟啊四弟,你要为兄怎么说你?今天才定下了婚事,晚上就出了这茬子事,本宫那准四弟妹知道了可得怎么想。”
四皇子一声不吭。
太子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他敛下眼睫,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既然做了,你身为男儿就要勇于去承担,怎可随便推诿责任,徐小姐的这事,你总得对她负责吧。”
四皇子看到太子眼底的讥讽之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是在落井下石!想把徐沁琴这个心机女推给他。
四皇子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气愤出口:“你少在这装假仁义……”
“闭嘴!”皇上突然怒吼道。
四皇子马上止住了话。
皇上将视线扫向了徐沁琴和四皇子,目光寒凉冰冷。
真是两个蠢货,生生地坏了他的计划,既然如此,就只能将怒气撒到他们身上了。
皇上冷沉开口:“既然你们已经干下了此等不光彩之事,那朕就只能将徐氏赐给老四你了。”
“徐氏淫/乱禁宫,犯下了大错,再加上四皇子侧妃之位已满,便将她赐做四皇子府上的孺人。”
徐沁琴听到自己要被赐给四皇子做小妾,甚至连个侧妃之位都捞不到,顿时脸色苍白,又想到四皇子对自己恨意已深,往后怕是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绝望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皇上在此,还没有说完话,因此谁都不敢上前去看她情况如何,于是她就只能晕在那里,无人关照。
皇上接着说道:“四皇子身为皇子,知法犯法,违反宫禁,今日过后,闭门思过一月,期间不准任何人去探视。”后面这句话是为了防止皇后去探望。
然后他用着一种冷酷的眼光看着四皇子:“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你母后也是,教子无方,朕会罚去她一个月的俸金,广而告之后宫朝堂。朕本来还想在你大婚后封你亲王爵位的,现在看来,德不配位。”
四皇子跪在地上,手指撑在地面上,指尖已经用力得发白,在场的人只有他才能明白皇上第一句话的真实含义。
看来这次父皇发火不是因为自己和徐沁琴行了男女之事,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执行好他的计划。
只是,父皇也太狠了,竟然连母后也一起罚,一个月的俸金不算什么,关键是有损母后在宫中说一不二的威严和面子。
父皇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罚过母后的啊。
他有些暗暗的心惊,心里想着太子到底与父皇有什么仇,以致遭到此等忌惮。
皇上处理完现场的事宜之后,挥袖转身,离去前,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看太子,太子投以一如往常的平静目光。
然后太子突然拉住了一旁萧樱草的胳膊,扯着她一起给皇上行礼,似笑非笑地说:“儿臣和樱娘一起恭送父皇。”
皇上凝视了他和萧樱草片刻后,默不作声地走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话。
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太子嘴角的笑意更盛,心中却越发冷硬似铁。
若说他往常对皇上的心是冰川中流动着一股细细的泉水,今日过后,怕是那股泉水也要永远地封冻,成为无坚不摧的茫茫冰原。
太子拉着萧樱草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四皇子,眼中闪过了厌恶等情绪,却在最终都归于怜悯。
一个被那无情的帝王利用了的人,事情过后就像是一枚被抛弃了的棋子,可以随意地践踏,能不可怜么?
虽然自幼享受着那人给予的一切,但却做不了自己人生的主,只能随波逐流,迷茫无助。
至于徐沁琴,太子连目光都没有给她。
倒是萧樱草,被太子拉着走出门外之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徐沁琴。
才发现她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正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看到萧樱草投来的目光也只是机械地转动了一下她那无神的眼珠。
萧樱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日的闹剧竟以此收场。
出了兰苑后,太子问道:“你为何叹气?”
萧樱草轻轻地说道:“只是感叹命运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天翻地覆,变化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然后萧樱草将今日她经历过的所有事以及自己之前的猜测都一一说给了太子。
“樱娘,你做得很好。”听到萧樱草这么说以后,太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真不知道,我在看到房间里景象的那一幕,心脏都快停跳了。”
太子想起此事,还是心有余悸,他伸出了一只胳膊,从萧樱草的背后绕过去,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即使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但是我只要一假设这件事中的女主角是你而不是徐沁琴,我就想发疯。”
“往日里我就知道了你对我的重要性,可直到今天晚上,我才发现,才明白,我真的承受不了你受到丝毫伤害。”
太子看着萧樱草恬静的侧脸,絮絮地说着自己的心语。
“你说的很对,命运无常,尤其在皇宫之中,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所以,我想尽早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这样我才能安心,也可以防止夜长梦多。”
萧樱草对太子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有所觉,她偏过头,望进了太子漆黑幽深的眼眸。
“所以樱娘,我们提前婚期好吗?”
今日的事情发生后,让太子深深地意识道,他们的婚事已经定下,但很难保证在成婚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不会出什么差错,还有一点就是,让萧樱草早日住进东宫,他才能全方位地保护她的安全。
因为今日父皇的表现,让太子隐约觉得他的目的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感觉父皇,并不是仅仅针对自己,害怕自己娶了萧樱草之后会得到萧家军的势力。
而是只是纯粹地想阻止他们的婚事,甚至这件事还有点只冲着萧樱草而来。
所以他才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他们今天才被赐婚,婚期还未决定,但太子估算,依照钦天监算的吉日,应当会在半年之后,因为大婚前需要准备很多物什,这些都需要时间。
若是婚期太近,会有很多方面准备不足。
但是太子并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因为自从他回宫以来,他就一直暗中吩咐人准备大婚所需的物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月之久,即使提前了婚期,时间也绰绰有余。
萧樱草看着他那双幽黑的眼眸,其中只有自己的倒影,她仿佛在一瞬间被蛊惑了一样,轻声道:“好的,都听你的,阿漾。”
太子心脏一缩,她轻轻的一个称呼就触动了他浑身的神经,让他全身上下都闪过了一阵酥麻。
“再叫一声。”太子紧盯着萧樱草,哑声道。
“什么?”萧樱草睁大无辜的眼睛,对他轻轻眨了一眨。
“就是你方才怎么叫我的,再叫一声。”太子步步紧逼,不让她装傻。
“阿漾。”萧樱草将她闪亮的眼睛看向太子,里面闪烁着熠熠的光芒,“阿漾阿漾阿漾……”
太子看着萧樱草轻轻眨动的大眼睛,看着她纤长乌黑的睫毛,看着她如星月一般璀璨的眼眸,深深地吻了上去。
却又在快要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停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最柔,就像是在呵护这天下最罕见的珍宝一样,将羽毛一样的吻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萧樱草在他接近自己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此时,只感觉一个轻柔温软的物体落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那个温软的物体在自己的眼皮上轻轻颤动,连带着她的心也遵循着同样的频率,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过了半晌,太子才将他的唇从萧樱草的眼睛上移开,然后用右手拉过她的右手,和她十指相扣,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就选在九月,好吗?”九月时,正是秋高气爽,不冷不热之时,选在那时大婚,沉重的婚服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负担。
脸侧刮来一阵清风,太子只听得萧樱草的声音和清风一起送到他的耳边,是那么的清新悦耳:“好。”
“谢谢你,樱娘。”太子心中大喜之际,直接侧过了身子,伸出右臂,和之前揽着她的背的左臂一起,将萧樱草合围抱在了怀里。
萧樱草也伸手揽住了他的背,说道:“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恬静温柔的微笑,太子看见后,胸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滚动,即将溢出。
他不自觉地将胳膊收得更紧,萧樱草整个人都快完全陷进了他的怀里。
“会的。”自此以后,我对外界永远哪怕再怎么坚硬冷酷,再怎么狠厉无情,也会在心里留一个独属于你的角落,里面住着我此生全部的温柔缱绻,缠/绵爱意。
在别人眼里,我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尊贵无匹的皇太子,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一个爱着你的男人,有些时候,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卑微。
万般柔情皆付予你,只盼你对我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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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子告诉太后希望将婚期提前时,太后很是吃惊:“就在两月之后?这么快?”
太子回道:“孙儿觉得不算快。”
太后佯装带着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自然是不觉得快,男人的心思,哀家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你是只顾着自己能早点称心如意了,可有顾及到樱娘的想法。”
“表妹也同意了。”太子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
“你不是在诳哀家吧?”太后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赐婚的那天可以看出,萧樱草虽然答应了婚事,但是对于即将踏入的人生新旅程还是有几分犹疑不决和担忧害羞。
怎么短短几日,她就改变了主意,同意了提前婚期。
但看着太子那副带着明显得意笑容的面容,太后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她微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婚期提前倒是没什么,钦天监那边说一下就可以了,只是,按照国朝惯例,太子大婚,琐事繁多,仪式复杂,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也多,这短短两个月,你如何将一切安排好?”
太子从容地说道:“皇祖母放心,大婚所需物品,孙儿已经将七七八八都准备好了。”
然后,他补充说道:“若您不信,可以派人去东宫库房查证。”
见太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太子微笑着道:“都说寻常女儿家要提前准备嫁妆,孙儿便也效防这种做法,提前准备了娶妻所需之物。”
现在想来,他真是高瞻远瞩,不愧是大燕开国以来最优秀的储君之一。
太后:……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哀家再不同意,反倒显得像棒打鸳鸯的罪人了。”太后开玩笑般地说道。
“那你们就在九月大婚吧,别的哀家不管了,不过,你可要记得,提前了婚期,可不要因此委屈了樱娘,但凡所需的物品,一切都按最好的来,若是一时寻不到的,你直接找哀家要。”太后嘱咐道。
“还请皇祖母放心,孙儿在这事上一定会做的尽善尽美,不出差错,给她一个最美好的大婚体验。”太子保证道。
随后,他又故意幽怨地说道:“孙儿发现,自从我和樱娘的婚事定下后,皇祖母的心是越来越偏了,都快偏到天边去了。”
“您也不对您的亲孙子好一点,毕竟,没有孙儿,您可不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天天见到樱娘。”
听到太子这么说,太后气笑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樱娘难道不是你未来的妻子吗,你们俩对哀家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她是女子,在现实中到底比男子弱势一点,又从小不在哀家身边长大,哀家多心疼她几分不是正常的么?”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你的太子妃不是她,哀家未必有多喜欢自己的孙媳妇,现在樱娘恰好是哀家最疼爱的外孙女,以后不仅没有‘婆媳问题’,在宫里哀家还可以护着她,替你省下了多少麻烦。你就不要在这贫了。”
太子笑了:“有皇祖母这些话,孙儿放心了。”
太后这才明白过来,太子哪里是想表达对她偏心的不满,分明就是想得她一个允诺。
“你这死孩子,算计到你皇祖母的头上来了。”太后笑骂道。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太后的心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感到了一丝欣慰。
阿漾这么在乎樱娘,处处为她打算,把樱娘交到阿漾的手里,她也算是放了心。
太子接过太后之前的话头,在太后面前郑重许诺道:“皇祖母,您放心,孙儿以后会把幼时您对我的爱,在以后的生活中,转移到樱娘身上去,这样,就等于您并没有缺席樱娘年幼的时光,她也并没有缺失一点一滴的爱,只不过,爱,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太后听了这句话以后,深深地凝视着太子,她看到了太子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
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她握住了太子的手,在太子长大以后,第一次伸手拍着他的背,将他半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说道:“好,哀家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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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钦天监的测算,九月初十是九月中最好的吉日,于是皇太子的婚期便定在了那一天。
婚期已定,就要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了。
有些事,可以交给下人去做,有些事,却要当事人亲自做。
比如,现在,萧樱草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块布料,觉得无比地头疼。
前几日,太后将她叫到了宫里,交给了她一些红色的布料。
这些布料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那种,通体上下,无比顺滑,泛着隐隐的光亮。
她正不明白太后的用意时,只听太后对她说:“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闺中女子出嫁前,都会亲手缝制嫁衣,然后在新婚那日穿上,这便是最好的陪嫁。”
萧樱草隐约知道太后要说什么了。
果真,太后接着说道:“你把这些布料拿回去,自己缝制一套嫁衣出来,若是有不会的可以向有经验的人请教,但是大部分还是得你亲自动手完成。”
萧樱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她向太后撒着娇:“外祖母,孙女真的不会啊,能让绣娘代劳吗?”要不然能不能按时缝完不说,到时候缝一件奇丑无比的嫁衣出来,穿出去也尴尬。
太后却在这件事上十分坚决:“不行,嫁衣必须要当事人亲手缝制,才能寄托对这段婚姻的美好祝愿,旁人缝的,是没用的。”
萧樱草在心里偷偷嘀咕道:天下那么多给自己缝了嫁衣的女子,也没看到每个人婚姻都幸福啊。
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说出来,要不然,太后非得给她一个爆栗。
于是最后,萧樱草只好头秃地捧着布料回去了。
在那之后过了好几天,她手上的这块布料只有一点点进展。
看着眼前那个绣得像野鸡的凤凰,她在心里默默想到,如果这也算是进展的话。
越看越烦,她干脆将拿着的那块布直接一揉,丢在了一旁,然后往床榻上直接一躺,彻底放飞自己。
算了,爱咋咋地,嫁衣自己是真不想缝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今日刚好太子有闲暇,便微服出了宫,来到了华阳公主府上。
他来到了萧樱草的寝房,看到她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关切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可有遇到什么困难,与我说,我可以帮你。嗯?”太子坐在床侧,问道她。
萧樱草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事你真帮不了我,不,是谁都帮不了我。”
太子挪动身体,侧身半躺在了床上,用一只手撑着头,靠在她的身边,轻笑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帮你。”
犹豫了片刻后,萧樱草还是将最近几天自己头疼的事和之前与太后的那一番经过告诉了他。
“嫁衣?”太子微微挑起了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其实这件事不用你费心。”
萧樱草一下子找到了希望,眼睛都瞬间发亮了,她从床上半撑起身子,正面对着太子,问道:“你可以帮我?”
太子见她一下子恢复了活力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愉悦地说道:“自然,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你这些日子只管高高兴兴无忧无虑地等待出嫁。”
他看着萧樱草眼睛底下隐约的黑眼圈,心疼道:“你看看你这几天,都熬坏了身体,为了一件嫁衣,实在不值得。”
萧樱草知道自己的烦心事解决了之后,高兴得一头栽进了太子的怀里,她搂着他的腰哼唧道:“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不过,外祖母那边怎么过关呀,如果你叫绣娘偷偷帮我缝的话。”萧樱草还是有一点担心。
太子回揽住她,柔声说道:“你是我的新嫁娘,这是我们的大婚,何谈帮忙一说?”
“至于皇祖母那边,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太子给了萧樱草一颗定心丸。
萧樱草闻言,又是和太子一番甜言蜜语,就差抱着他在床上打滚了。
自从嫁衣之事不再时常萦绕在萧樱草的心头之后,她很快就淡忘了它。
直到十日之后,太子来到了府上。
一见到萧樱草,太子就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待会你来换一件衣服。”
然后她看着有两个太监抬着一个箱匣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慢慢地打开。
箱子里的景象让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里面躺着一件火红的嫁衣,鲜活的颜色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跳跃出来,嫁衣上绣着织锦云霞凤纹,凤凰展翅飞翔在祥云之上,姿态昳丽,华贵无双。
嫁衣的裙摆处,绣着许多金色的鸳鸯纹,每个鸳鸯纹为一雌一雄的鸳鸯合抱而成,寓意着夫妻双方比翼双飞,恩爱不改。
肩颈和其下方的一段位置,则绣着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石榴,看上去极为讨喜,有着多子多福的含义。
萧樱草看得入了迷,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过去,摸上了嫁衣的布料,发现触手温凉,极为贴合人体的体温。
她将嫁衣轻轻拿起,捧在了手里,却感觉像一团轻云一样,又滑又轻,仿佛要从她的指间流泻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养肥的小可爱不用再养肥了鸭,摸摸自己圆滚的小肚子,我已经很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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