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关晏清, 却是全然不同了,朕只要一想到,因为腿疾的原因,她会在内心对朕避之不及, 朕就感到一种难言的无力与心痛。
就像朕自幼便让命运捉弄一般, 命运再一次地捉弄了朕,让朕在这种尴尬的, 残缺的情态下与心爱的女子相遇。
在长达半月的辗转难眠以后,朕还是忘不了她,忘不了那日在湖畔的惊鸿一瞥。
朕的心中,第一次燃起了一股火焰, 里面包含着对爱情的向往以及与命运斗争的炽烈情感。
朕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朕一定要成为一个在方方面面都配得上她的人。
从这以后,朕开始捡起了以往惫懒的功课, 开始苦读诗书,研究兵法,积极寻找名医治疗腿疾, 努力矫正行走的仪态,甚至还尝试着上马跨鞍。
朕的变化是微末的,但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后,也是惊人的。
就连平日里沉迷于佛经的母后也发现了朕与以往的不同。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如今的你看起来真的同从前不一样了,倒不是外表方面, 而是这股精气神,看起来自信从容了不少。”
母后问朕最近身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朕淡笑不语。
心里却亮如明镜,爱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让他的眼中都溢满光彩,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两年过后,朕十八了,经过这些岁月的努力,朕的腿疾已经有了大大的改善。
寻常走路的时候,有宽大的衣袍作为掩饰,若是不专门盯着细看,朕行走的姿态和常人无异。
在其他方面,朕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朕听闻晏清喜琴喜兵家著论,便苦练琴技,研究兵道,只求能得她青眼。
刚好这年,晏清也十六了,朕便想着在什么恰当的时机里,让母后派人去晏府做媒提亲。
但往日里平缓无奇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朕的六位弟弟,在草场围猎的途中,被忽然燃起来的大火给围住了,等到侍卫们扑灭火时,已经无一人幸存。
而朕,因为有腿疾,不会骑马,故而没有去参加围猎活动。
这个意外恐怕谁都没有想到,那天,忽然兴起一阵大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火星子。
秋季天干物燥,干草一点就着。小小的火花借着风势,越燃越旺,等到被人发现不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六位皇子同时殒身,国朝震动,父皇大恸之下倒了下去,昏迷了几天才幽幽转醒。
太医诊治,委婉地表示,父皇从前便有旧疾,时常有头痛眩晕耳鸣之症,这次被重重地刺激了以后,身体更是远远不如从前,为了大燕的稳定,建议父皇早早立储。
朕听懂了太医的言外之意,父皇怕是寿数不多了,即使还活着,在剩下的日子里应该也很难处理朝政了。
自从朕十岁以后,父皇生育子女的速度就放缓了不少,大多皇子都与朕年龄差不了多少,却在这次围猎中一同丧生,少数一两个年幼的弟弟未满八岁,根本就难当大任。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合适的继承人,似乎只有朕一个。
父皇在昏沉的思维中考虑了几天,最终还是下了立储的诏书。
当朕将那象征着皇太子的册宝接过来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动,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朕是大燕的嫡长皇子,这一切,本该是朕的,如今只不过是让它到了它命定的主人手中。
朕被立为皇太子后,父皇的病还没好几天,便再次加重了,常常昏睡十日才醒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朕便全方位担任起了监国之责。
一开始,朕对此事颇有些生疏,但一来二去,便也熟练了,学会了不少处理朝政,驾驭臣下的方法。
大权在握,身份尊贵,在朝中如鱼得水,一系列的变化,让朕生出了许多自信,朕想着,是该到朕去向晏清表明心意的时候了。
一天傍晚,朕早早地处理好朝政,微服出宫,只带了一二侍从,便悄悄来到了晏府外。
朕站在离晏府大门不远处的地方,内心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
正在这时,朕看到晏府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甚至于茶饭不思的少女。
朕看她的脸上带着笑,走到门槛那里,欢快地轻轻一跳,跳出了府门,然后在地面上轻快地转过了一个圈儿,面朝着门内而立。
朕也忍不住随她而露出笑容,少见她这样活泼的样子,朕看她这样,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但也只好了一瞬,下一刻,一个玄衣少年从府门中走出,到了晏清面前与她说着话儿。
那少年年岁与朕相仿,剑眉星目,容貌英俊,微微一笑时就好像烈日当空时不可直视的骄阳,有着逼人的光华。
他身子挺拔结实,腰间悬着一把宝剑,更衬得他腰背挺立,威仪赫赫。
朕站在他背后的位置,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看到晏清的脸上始终维持着灿烂明媚的笑意。
看到她的眼神,朕的心在一瞬间如坠冰窖,没有人比朕更清楚,那眼神中的含义。
那是看着心上人的眼神,正如朕在想起晏清时眼中泛起的柔光一样。
朕不想再留在原地看下去,便打道回宫,让人查起了那个少年的身份。
看到手下人呈上来的信息,朕心中一沉。
他的名字叫萧潜,年仅十三时就承袭了父亲的勇毅侯爵位,自幼智勇双全,文武双通,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春闺梦中人。最近一两年,萧潜已经在战场上崭露头角,随着朝廷大军在西部边境的战场上屡立大功。
萧潜有着不输于朕的相貌,更是有着一股少女们都崇拜喜爱的英雄志气,他虽为武夫却并不粗鲁,吟诗作赋一样信手拈来,不乏高雅情趣。
与他一比,朕相形见绌,也不外乎晏清喜欢他了。
不过,朕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想了两年的女子就这样拱手让人。
在矛盾中挣扎了几天后,朕终于下定了决心,朕要以父皇的名义下旨将晏清赐给朕做太子妃,旁的事朕都不想管了,朕也不想去考虑她喜不喜欢朕,愿不愿意,朕只想她永远地留在朕身边。
促使朕做出此决定的还有近日朝中大臣的上书,他们催促着朕尽快大婚,为皇朝绵延子嗣。
朕知道,朕在近期是无论如何也要娶一位太子妃回来了,与其娶一位不爱的女子,害她到冷清的皇宫中待一生,还不如娶一个朕喜爱的女子。
这样,朕至少可以疼爱她,用尽一切地去宠她,让她永远感受不到深宫的寂寥。
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婚礼很顺利地进入了筹备期,在这个期间里,朕的妹妹,漪儿,也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真命天子。
看着妹妹一脸娇羞地与朕说她的心上人如何如何好,朕失笑道:“真有这样好么,下次让我瞧瞧?”
漪儿不服气地撇起了嘴:“瞧就瞧,下次我就把他带给你看,你就知道他的好了。”
当朕在母后的宫中看到漪儿的心上人时,朕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
竟然是他!那个成了朕无数夜晚心魔的男人,竟然要成为朕的妹夫了。
那天在母后宫中用膳的时候,他们三个都是言笑晏晏,唯独朕一个人低头吃着饭,嘴中毫无滋味。
“阿盛,你在想什么呢,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方才本宫说要给漪儿和小萧择日赐婚你可有听到?”耳边传来母后的声音。
朕连忙抬眼,胡乱地点了一下头,又匆忙地扒了两口饭来掩盖自己的不对劲。
朕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既然如今他要娶自己的妹妹了,阿清又要嫁给自己了,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朕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很多,也就暂且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全力筹备大婚起来。
但朕不知道,这是朕随后几年痛苦与猜疑的开始。
大婚后的第二天,朕叫东宫中的姬妾给阿清敬茶,顺便带来了朕年仅一岁多的长子改口叫她母妃。
这一切都是为了向整个东宫昭示她女主人的地位,让姬妾和奴婢们都谨慎侍奉于她。
朕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还是皇子的时候,府中便只有父皇赐下的两名通房负责教导人事,一来二去,一名通房便怀了身孕,并在不久后生下了朕的长子。
朕年纪还轻,还不太清楚男女情爱之事,便在懵懂中做了父亲。
但与阿清认识后,朕再没去过姬妾那里,事实上,朕怎么也没想到,在湖心亭遇见阿清的半月后,通房被诊出了身孕。
朕自认为朕算是个不错的丈夫,即使是通房生了皇孙,也只是将她升为东宫妃嫔体制中最末的一等——奉仪,而另一个通房,两年过后,也仅是通房而已,又因为朕再没有去她那儿,通房之名更是有名无实。
朕贵为皇储,后院却是如此冷清,当朝许多高门世家的公子,姬妾的数量都只会是朕的几倍。
朕想着,如果她嫁的不是朕,是别人,后院纷杂之事,只会更令她心烦。本以为她会因朕对她在大婚第二日的尊重而感化,却没想到,她只是清冷地看了看在场的人一眼,低头喝了茶,连礼仪规定之外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朕晚上去找她,发现她眉目里比昨日更多了几分淡冷。
朕搂着她,不顾手中僵硬的身躯,在她耳边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大郎吧,是不是很是可爱,我们日后的孩子会更加得人喜爱。”
朕本以为自己说的是讨巧的话,却感觉到,手下揽着的腰肢更加僵硬了,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一样,直直地硌在朕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皇后喜欢萧潜的一个优点就是他比较“洁身自好”,结果皇上一大婚就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分(当然她本来也不喜欢皇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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