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小说:小国师 作者:鲸久
    “先生还没消息吗?”

    大礼毕, 观礼的命妇妃嫔陆续散了, 定安乘着轿撵回到了含章殿,由着静竹在镜前替她摘下沉重繁丽冠冕后, 才是问了这样一句。

    静竹将九翚四凤冠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回道:“小公子还没有回来,许是有事耽搁住了罢。”

    定安不说话了。她转头望向檐下挂着的那串玉钲铎。正是黄昏, 天际血染一样的红色,艳丽无边。那光衬在钲铎上,经由玉质光泽一转, 映满了血光。

    定安没由来地心悸了一下。静竹见她脸色发白,关切道:“殿下怎么了?难不成是先前在坤宁宫凉着了?”

    “无碍。”定安仍是盯着铁马,心神定下来, 渐渐归于平静,“我也不知怎么了, 可能今日站得太久了吧, 现下已是无事了。”

    静竹紧张她:“当真?”

    “自是当真。”定安收回了视线。

    将用晚上前, 外头狂风大作, 暮色压到了最边角, 留有几分火烧余光在,可想而知明日绝不会是个晴天。

    定安坐在檐下看日落。静竹拿着披风出来寻她:“殿下怎么跑这边来了, 变了天, 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说着将披风给她穿上。

    定安仰着头,只看得最后的一丝光没了,才问:“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定安眼中的光也一并隐去了。她站起身, 随着静竹没走两步,许是风太大,檐下的玉钲铎毫无征兆被刮得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转眼四分五裂。

    定安与静竹都朝着看去。定安一怔,忙是过去。她捧着碎片,一时回不过神来,怔怔的:“怎么就碎了呢?”

    静竹看着很是于心不忍,劝慰道:“这玉做的东西本来就是易碎的,殿下不也曾说过,为着就是听个声响,既然听过了,碎了就碎了,大不了赶明儿再让人买一副进来。”

    定安摇了摇头,手一用力,攥紧了那碎片:“只有一副,碎了就碎了,再没有第二个。”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静竹哄着她,“殿下别拿这些玩意儿了,免得扎到手。”

    定安却不肯听,她弯下腰,一样一样地拾起来,静竹生怕她弄伤自己,眼皮子跳了跳,赶忙让人去拿了盒子来,好给她放在里面,不必总是用手兜着。

    定安将碎片一一收拾起来,她盯着盒中再也拼不起的玉片,这才惊觉自己做的无用功。碎片怎么能拼凑到一起呢?怪不得她总是徒劳无获。

    静竹见定安又不说话了,小心翼翼道:“殿下?”

    定安又是那句:“好好的,怎么就碎了?”但语气听着与方才已是不大一样。

    静竹更加不敢劝导,以为她怎么了,一时心急如焚。

    “罢了。”定安索然无味。她将那锦盒丢开手,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

    静竹一怔:“这盒子……”

    “找个地方葬了吧。”定安垂下眼,“姑姑说得对,本来是听声的东西,既然听不了了,可不就要撒开手。”

    “殿下……”

    定安这一次却没再回头。

    *

    马车行在官道上,夜色苍茫,将近了右安门,墙沿打着灯,亮亮堂堂,远远就照得见城墙的轮廓。

    “师兄,马上就进京了。”谢九砚说这话时是难得地忐忑。谢司白半条手臂染着血,尽管做了应急措施,还是不见多少。

    谢司白嗯了声,相比于旁人的紧张,自己反是风轻云淡,全然不当回事。

    终于是近了城关,还不等人来询问,在前头驾车的冬雪就先递了牌子。这一日当值的守卫是参将徐猛的手下,见是青云轩的人,没敢盘问,直接放了进去。

    入了城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冬雪才问道:“公子,要去临府吗?”

    “不必,先回城北。”

    城北另有一处青云轩的宅子。冬雪直驾车往城北去。已是宵禁时分,路上没有一个人。到了宅子,秋韵一早是候着了。九砚先下了马车,谢司白跟在他身后,在暗处还不明显,等进了屋里,秋韵方才瞥见谢司白衣袖沾满的血迹。

    秋韵大惊:“公子……”不过以往再有什么凶险的时候,谢司白也不曾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九砚满脸的愧疚:“都是我行事不周,才累得师兄替我挨了一剑。”

    秋韵不及说旁的,忙是让人去找了常年替青云轩处理这些事的王颜渊大夫,就是住在前院。这大半夜被叫醒,王颜渊甚是不情不愿,等进了内堂,见这一次生事的是谢司白,才是来了精神:“哟,稀客啊。”

    谢司白淡淡瞥他一眼。王颜渊年方二十七八,素有神医的称号,也算是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前几年神隐此地,是谢赞给谢司白留下来的人手。王颜渊并不像秋韵春日那样怕他,仍是笑道:“伸出手臂来给我瞧瞧,怎么着就伤得这样严重。”

    他伤口血肉模糊的,秋韵只能用剪子剪开。这一剑虽是躲过了要害,却是伤得不轻。王颜渊稍稍认真了些,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量的模样。

    秋韵看着心惊胆战,忙问:“公子他这伤……王先生救不得?”

    王颜渊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不过……”他说话只说三分。

    秋韵心下咯噔一声:“不过什么?”

    王颜渊慢条斯理笑道:“不过是好奇,他流了这么血,怎么能硬撑到现在还没晕过去。”

    秋韵这才后知后觉被王颜渊骗了,一时无言。旁边的九砚却不是个好性子,见他磨磨唧唧语带讥讽,当即拔剑出鞘,但那剑气还没触及到王颜渊的衣角,谢司白已然皱眉:“九砚。”

    谢九砚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冷冷望着王颜渊:“要治就治,哪来那么多废话。”

    刀剑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王颜渊却半点不带怕的。他笑吟吟用两指夹着剑尖撇到一旁,方是道:“小伙子耐心不好,沉不住气,得多练练。”说罢他才慢悠悠地看向谢司白:“公子这伤死不了,不用怕。”

    谢司白懒得理他,淡漠道:“我知道。”

    王颜渊笑嘻嘻的,这才让药僮将东西备好,替着谢司白上了药。谢司白伤口深,药又用的烈性,王颜渊本来做好了要看他痛哭流涕的打算,哪想得这一位真是个狠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是见王颜渊一直盯着自己看,抬眼问道:“王先生有事?”

    王颜渊悻悻移开眼:“无事,无事。”他虽然不怕谢司白,却也知道这一位小公子不是个好惹的。别看这小子平日里清清淡淡的模样,实则计较的很,被他盯上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王颜渊处理完伤口,他手法精准,细布也比旁人绑得齐整,不免自得:“公子不必担心,有我的手艺在,断然留不下疤的。”

    然而在场的没一个肯捧场。秋韵忙着端茶倒水,九砚紧盯着他师兄伤口检查有无异样,冬雪则眼观鼻鼻观心的,木愣愣立于一侧。

    王颜渊:“……”

    所谓明珠暗投大抵如此。

    等将王颜渊好生送走,秋韵才问道:“怎么一回事?公子如何就能挨了刀。”

    谢司白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着林咸的一桩案子。消息是当年从中山王那处得来的,但这事性命攸关,一旦被拿住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林咸自然防着好几手,因而这几年虽大费周折,实则始终在门外打转。谢司白前段日子假意与林咸交好,与其周转,也不过为着这一样。他原本是不报多少希望,谁想得倒是真的查出了些什么。这几日他不在京中,就是带着九砚出城暗访去了。

    一提起这事,九砚止不住地懊恼:“师兄查到的那地方我们是进去了的,可惜我一时不察……被人拆穿了身份。”

    九砚想着,至今是后怕。他是不世出的高手,江湖百晓生十大剑客排行榜上有名,自来没有过千钧一发的时候,独独这一次,那一剑离他仅差分毫,躲不了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谢司白替他受了这一下,他只怕早已是一具干尸。

    这是他们离真相最近的一刻,却还是功败垂成。九砚又是自责又是惭愧,眼见着谢司白为了自己伤成这样,直恨不得那一剑是挨在自己身上。

    谢司白让九砚先下去休息,九砚愧疚得很,哪有那个心思。谢司白道:“明日自还有明日的事,你现在不肯养精蓄锐,明日如何能帮得上我。”

    九砚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再三确认并无大碍后才是离开了。

    屋里终于是清静下来。谢司白闭目养神,静等着药效过去。秋韵替他上了盏茶,不觉是叹道:“其实这事交给冬雪去做也不是不可以,他武艺高强,又有九砚少爷从旁帮着,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谢司白淡然道:“我要的东西只有我能找得到,他们帮不了太大的忙。”

    秋韵闻言不说话了。

    倒是谢司白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今日是定安行笄礼的日子?”

    秋韵道:“可不是,殿下一早就派人来问,问过了好几遍,我又不能说公子的去处,只能用旁的借口搪塞过。毕竟是这样的大日子,你不在,殿下不定有多伤心。”

    谢司白皱了下眉头,不说话了。

    秋韵端看着谢司白的神色,揣摩他心思道:“不如明天一早就备车进宫?公子好好说一说,小殿下应当不会介怀。”

    “不妥。”谢司白垂下眸,眸中平静,无悲无喜,“我受了伤,这几日断然是不能露面的。”

    秋韵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毕竟如今的局势,牵一发动全身,若真的被林咸发现这些年暗中打主意的一直是青云轩,他们连唯一的优势亦将不复存在。

    “那公子这几日先寻个由头离京吧,京中自有我和春日在,若有什么意外,再派人寻你。”秋韵甚是体恤谢司白的心思。

    但是谢司白却没有直接同意。他轻蹙着眉。

    “公子?”

    “不必这样急,等我伤好些见她一面再做旁的打算。”说着,谢司白微微一顿,长睫垂下,掩去眸中极为罕见的温柔,不想被旁人察觉了去,“她若不见着我,只怕安不下心来。”

    秋韵点了点头,只问说:“那我服侍着公子就寝?”

    “不用,你且去歇下,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秋韵应了是,走前替他将昏暗的灯芯挑亮,又备足了茶水。

    等他离开之后,谢司白才是将一样裹着绸布的东西从怀中拿出。那绸布上浸了血,血迹暗沉下来,在烛火摇曳下未免可怖。他将绸布挑开,里面静躺着一顶珠花,同先前送给定安的那副是一对的,他原想着她及笄时再送出另外一支,却不想还是错过了。

    谢司白盯着那珠花,半晌几不可闻轻叹一声,方是错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真·挨刀

    虽然你们觉得虐,但是一定得有这个转折的,暗恋破壁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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