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小说:小国师 作者:鲸久
    定安听罢怔了怔, 这事她倒没听林璟说起过, 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定安道:“不管是不是静妃动的手,你好歹自己留心些, 若是那位许太医迟迟不回, 你不如趁早去见父皇,让他另指一位给你就是。”

    徐湘对永平帝没什么感情在, 争宠的心思也不大,有孕后除了顾着邵皇后筹谋见了他几面,旁的时候均是能避则避。因而她眨眨眼, 问说:“这事去找皇后娘娘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怕就怕她不会上心去管。”定安道,“对她有用的是你这个人罢了, 肚子里的那一位可有可无,皇后自己有儿有女, 何须再用孩子来稳固君心。”

    徐湘想了想也是, 拿定主意, 道了谢。

    定安陪着徐湘待了片刻, 走时徐湘极力挽留她:“这番薯就要烤好了的, 殿下尝一尝再走也不迟。”

    定安瞥了眼暖炉上被烤的焦黑一片的番薯,静默片刻, 道:“还是不必了。”

    徐湘略有点失望, 劝她道:“殿下别看这玩意儿长得难看,味道其实不错。”

    定安还是满脸嫌弃,徐湘无奈, 只好让她走了。

    徐湘身子不便,是含烟送着定安主仆出去。走时定安道:“你们家娘娘心太大,有些事她自己看不到,你多帮衬着些提点着。若有什么旁的事没办法周转,就来含章殿寻我。”说着她将自己的牙牌给了含烟,又略略叮嘱她几句。含烟一一记下,道了谢,定安方才是离去。

    含烟回去后眼泪汪汪道:“小殿下人真好。”

    徐湘看她手里拿着十六的牙牌,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叹口气:“若我也能帮到小殿下就好了,她比我小几岁,总不该全让她照顾。”

    “娘娘?”

    徐湘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招呼着含烟过来。她将烫手的番薯掰成两半分给含烟,两个人分吃着,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爹娘都在的时候。

    *

    除夕过后,各宫各院俱是忙碌,京中命妇进宫朝见,一时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少见的热闹。

    定安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同谢司白一道南下。她担忧多,瞻前顾后,好像怎么选都无可避免会有错漏之处。

    正在犹豫间,宫中传出一件事,使得南下之行被推迟到一月后。原是太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想要去普济寺进香养歇,其实就是为自己身后事开始做打算,永平帝再怎么说还顶着个孝子的名头,再加上他虽不是邵太后亲生,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自然要去陪上一程,邵皇后不必说,这样的大事自也是要跟着同去。这一变故猝不及防,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就是谢司白也不曾料到。

    定安得知消息时正在书房习字,她已及笄,照理说不必再去国礼院习课,这习惯不过是跟着谢司白学来的。听到这话,定安手微微一颤,笔下字就此错了形。

    静竹见状很是担忧:“殿下?”

    定安回过些神来,勉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去探望邵太后,邵太后着实不大好,眼见着行将就木,都是迟早的事。可即便早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等这一天真的到来,还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定安胸口堵得发闷。她垂着眸,将笔搁在笔架上,慢慢道:“我去见见皇祖母。”

    定安到寿康宫时,邵太后才用过药。长日里缠绵病榻,且浑身发疼,邵太后能睡着的时候不多,因而她一听定安来了,已是转醒。习秋将定安引过去,体贴地把旁人都支走,留她们祖孙二人好好说说话。

    邵太后苍老好些,比年前还要枯瘦,仿佛除夕宴上的那个她仅仅只是幻觉,又或许是回光返照,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来维持体面,此后便是一蹶不振。

    定安坐在床榻旁的锦杌上,邵太后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握住她,可惜没什么力气。定安看得难过,先是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邵太后握紧了她的手,才稍稍安下心来,她睁着眼打量定安,一点也不意外:“定安,听到消息了?”

    定安点点头,轻声道:“我来见皇祖母,是想求皇祖母带上我一道去。我先前跟着皇祖母在寺里待过,熟悉那里的情况,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邵太后却是不肯,她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前年带你同去,已是耽误你不少,你才及笄,没几年要嫁人,要学的东西不少,不必再同我这老婆子作伴。”

    定安眼眶一红,她抿了抿唇,笑道:“那些东西在皇祖母身边也能学得,不会耽误什么。”

    邵太后没有回答,只温和地笑着。她自年轻时就是个杀伐决断的女人,到老了仍是如此,也是近几年留在定安在身旁,才渐渐地眉目慈祥起来。

    “可是……”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邵太后笑了笑,心意已定:“好孩子,这些年我做过最对的一样事就是把你接到了身边,我们祖孙两个能相顾着走过一程,于你于我都是福分,若是……”说到这里邵太后稍稍一顿,才又接着道,“你且好生顾着自己。”

    她这交代后事的语气说来伤感,定安低下头,强忍着才没落下泪。

    邵太后讲了这些话,已是累得稍有些喘气,她微微侧过些身来:“我的那些体己已经交代了你习秋姑姑,走前都一样样清点出来送到含章殿,日后你出嫁,压箱底的东西也好体面。”

    定安一怔:“可是皇姐她……”

    邵太后知道定安指的是熙宁。说到底熙宁才同她是血脉至亲,且她同熙宁的感情也一向要好,无论是定安还是旁人,都没想到邵太后会这么做。

    “熙宁有她母后在,什么能短的。只有你,定安,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定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邵太后轻轻摸着她的头,不再说话。

    御驾出发前,邵太后只见了定安。熙宁在前一天晚上来送过行,白日里不在,她要忙着为婚事做准备,是分身乏术。原本婚期就不宽裕,现在又得赶在旁的意外前先是定下来,毕竟邵太后此去有个好歹,婚期就不得不往后推迟三年,局时年岁大了,都不凑巧。

    定安在仪门前恭送邵太后。打春时节,寒风萧索,她着月蓝并蒂莲纹小衣,披着件御寒的鹤氅,却仍旧显得身形单薄。车驾远去,定安一动不动。帝姬不起,身边跟着跪的人亦是不敢起身。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边驻足停留,片刻他伸出手去,定安恍惚着抬眼,看到是谢司白。

    “……先生。”定安没留神喊出了这个称呼,反应过来,她往身边看,却发现身边的宫人不知何时已经先退下去了。

    定安跪了好一会儿,腿有些发麻,她将手递给他,起身时险些摔倒。

    谢司白扶住了她。

    定安眼眶微微泛红。邵太后走时对外宣称是到寺里进香,其实极大可能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虽然在最初祖孙两个都抱有其他目的,但是这么些年朝夕相处,定安对邵太后的感情并不亚于静竹。

    定安问道:“……国师大人怎么在这儿?”

    “陛下有旨,青云轩留守宫中,陛下回来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宫。”

    定安哦了一声,心神不宁,完全没领会谢司白话中的意思。永平帝往普济寺小住,南下一行暂且搁置,这件事影响深重。京中大多还沉浸在太平盛世的歌舞升平中,早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说。黄河以南一带遭灾严重,赈灾款虽然下拨,但数目实际是对不上的,赈灾粮有一半换做了谷壳,都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并州早已是怨声载道,知府都被人拦在家门外打死了,不过被镇压着,一时半会儿还没传进京中。永平帝是怕京中生变,才特意留下了谢司白。

    谢司白敛眸,没有就这事多言。

    等着能自己站稳了,定安抽回手,低低道了句谢。

    谢司白心里一空,面上却不显分毫。他错开眼,道:“这里风大,殿下进去歇一歇罢。”

    定安点头应了。谢司白走在前面,定安亦步亦趋。她微垂着头,是有些魂不守舍。和当年送别陈妃不一样,定安是眼见邵太后好好的一个人病入膏肓,一日比一日消沉,最终走到了这一步。开始的时候均是声色犬马,临了了往往曲终人散。熙宁,林祁,全都一早同邵太后般走散了。

    定安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时此景却也横生悲戚。她抬头,天边有失路的孤雁飞过,啼啼哀鸣,一声又一声,经久不停。定安抬手扯了扯前面那人的衣袖,谢司白停下,回眸看她。

    定安却没看他,她仍是定定望着天空,不知怎么的眼睛发涩起来。

    “殿下?”

    定安眨了眨眼,这才转眸,她望着他,缓缓开口:“国师可以再做我一天的先生吗?”

    谢司白微怔,盯着她,不明所以。

    “这样我就可以在先生面前哭了。”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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