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

小说:小国师 作者:鲸久
    林咸怔怔不得所言。

    林祁垂下眼帘, 自知失言, 顾不得满身的狼狈,就这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林夫人用帕子掩面, 低声啜泣。林咸跌坐回椅子上, 亦是满目颓唐:“想不到我林咸戎马一生,到了了, 竟养出这么个东西。”

    林夫人替林祁开解:“他小时进宫,素日与帝姬皇子交好,接受不了, 实乃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林咸拍着桌子,“这混账,分明是读书读多了脑子都坏掉, 他那语气就是在斥责我手段肮脏,可他也不想想, 若真是清清白白, 哪有他今天好吃好用的?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 将他教养成这一副模样。要和林璟一般多让他见识见识真相, 他如今也不会有脸讲出这样的话!”

    林夫人泣而不语。

    “罢了罢了。”发泄完心头的愤恨, 林咸松开手,靠回椅背。没了愤怒作掩, 一夕之间, 他像是衰老不少,“好日子数到头来,也没几朝了。”

    林夫人愣了愣, 不哭了,抬眼看向林咸:“老爷这是何意?”

    林咸念她妇道人家,不愿多言,他直起背,恢复些精气神,方吩咐道:“你今日且准备准备,明天晚些时候,同这不肖子暂且先出京避避风头。京中不久有遭大乱,你们不必跟着凑热闹,待一切安顿下来,我再派人将你们接回。”

    林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攥紧了帕子:“老爷……”

    林咸打断她:“这事我早有决断,旁的你知情不知情皆于事无补,正好天热起来了,就当着出去避避暑,勿多挂心。至于这不肖子,我就对外说他吃浑酒腿被我打折了,出不了门,刚好也算个借口。”

    话虽如此,林夫人听他这话中的决绝语气,还是不免悬起心来。她同林咸夫妻三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却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究竟出了什么事?”林夫人绞着帕子,“你好歹告诉我,让我明白些,也省得胡思乱想。”

    “朝中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的。”林咸捏了捏眉心,“你不必想得太多,无论好坏……都牵扯不到你们母子头上。”

    林夫人还要再问,林咸却不给她问下去的机会,他寥寥数语打发过后,就让林夫人先回去了。

    *

    是夜。

    定安掩上书卷,同绿芜说了会子话,正打算歇下,前院传来消息,谢司白进了府。

    定安闻言略一怔,与绿芜面面相觑。

    定安问:“几时了?”

    “将亥时。”

    谢司白很少会挑这样的时候来,定安料定有事,披了衣服就要起身。绿芜忙拦住她,好歹穿戴整齐了,一并提灯往了前院去。将至中堂,她们就在挑檐下见到了正与冬雪商议事情的谢司白。

    定安不好直接过去,略略止了步。待那边说完事,谢司白一移眼,就看见了正等着他的定安。

    谢司白眸中盛了笑意,他将冬雪打发走,定安才过去。离近了,定安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藏在没有灯照的地方,身上穿着件不合时宜的玄色斗篷,怎么看怎么古怪。

    定安微一顿:“这位是……”

    隐在黑暗中的兜帽人揭开帽檐,现出真容。

    原是许久不见的小郡王赵敬玄。

    “十六妹妹。”赵敬玄笑吟吟道。

    自上次在行宫见过面后,小郡王因着虎兕一事受到惊吓,闭门不出直至今日。同上一次相比,他愈加孱弱了些,好在精神还不错。

    定安有些惊喜:“小郡王。”

    “他比你年长几岁,你当唤他郡王哥哥才是。”谢司白轻笑道。

    定安羞赧,不怎么能喊的出口。好在赵敬玄也不是肯计较这些的人。他们略略寒暄,站在当风口也不成事,便进了里间坐下闲谈。

    赵敬玄在京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乃废太子之子,身份尴尬,当年不过是由着先皇保护,姑且算留下一条命。永平帝要他进京本就是恐他异心,故而留在身边作为牵制。有这一层原因在,京城之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皆对郡王府退避三舍,先前小郡王因行宫之事旧疾并发,也是无人敢去拜见。

    定安也知虎兕之案原是她父皇主谋,为的就是取赵敬玄性命。这虽不关她的事,定安还是隐约存了些愧疚之心,现下见他安然无恙,并不如传闻中亏损厉害,方才松了口气。

    “行宫一别,已有几月不见,小郡王可好?”定安道。

    “并无大碍。”赵敬玄晓得她问的是上次的事,“有王颜渊王先生在,不成问题,不过是不想见人,顺水推舟对外有了那些说辞罢了,也好还我个清静。”

    定安从前见他,仅当他是小郡王,不作他想。自知道了谢司白真正的目的,她清楚如无意外,眼前这位将是日后的储君,再打量起来,又有另外的看法。赵敬玄生性随和,却不优柔寡断,定安并不能衡量一个好的帝王该有何种品质,但照书上所说,有道之君,许就是他这样的人。可惜他身子太过病弱,怕就怕经不起这番动荡。

    正想着,赵敬玄先开了口:“我听闻不久前你同先生一道去了黎州。”

    定安点头。

    赵敬玄道:“路上可有什么趣闻?”

    提到这个定安来了兴致,细细同他讲起路上见识过的风土人情。赵敬玄对此颇有兴趣,耐心听着,时不时提问一二句,引着定安继续讲,兄妹二人其乐融融甚为契合,竟是连谢司白都插.不进话。

    讲得多了,定安才忽然想起,小郡王自幼被养在汤泉山,永平帝继位后,他更是被困在其中无法走动,再加上他身子虚弱,经不得途中颠簸,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外出游览,她同他讲这些,不啻于矮子面前说短话。

    定安察觉不妥,方止住话头:“总听我讲这些,无趣得紧,倒让人生厌。小郡王见笑了。”

    “不会。”赵敬玄笑了笑,语气温和,“我不常走动,听人说一说这些,只觉得有趣,怎么会生厌。”

    定安感念他的体谅,不过时日太晚,再讲下去恐怕没个头,便先问了正事:“光顾着说我的了,倒还不知你们为何今夜来此。”

    赵敬玄看了谢司白一眼。谢司白闲到把玩起手上的黑釉盏,闻言才搁置一旁,答她:“小郡王近一两日先在此暂住,不久我会安排他出城。”

    定安怔了一怔,心头涌现不好的预感:“缘何这般着急?难不成父皇他……”

    谢司白也不瞒着她了,直言道:“林家如今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皇上的意思是,要等着他先起了头,也好将他党羽一并肃清。局时城中祸起,情势失控,若‘误伤’一两个无辜人,也是情有可原。”

    行宫之时永平帝想借林家之手除去小郡王,恰如今日之时,他要借谢司白名正言顺地永绝后患。

    定安看向小郡王,赵敬玄经历过的生死关头多了去了,反倒是处之淡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定安想了想,思忖道:“那先生的想法是……金蝉脱壳?”

    小郡王略一愣,旋即笑起:“十六妹妹好生聪慧。”

    谢司白亦是对她投去赞赏的一瞥:“正是此意。”

    永平帝既然要让谢司白利用林家造反的时机除去小郡王,谢司白就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帮助小郡王从京城逃脱,正好替日后做打算。

    定安亦觉这是个好计策,不过风险也大,这事必须得做得天衣无缝,但凡有一丝破绽,都有可能殃及自身。

    话过后,时近子时,小郡王精力已然不济,便不逞强,被秋韵引去旁院暂先歇下。

    前院仅剩着定安和谢司白在,没了旁人,谢司白方才似笑非笑着觑向她:“聊得可还开心?”

    他语气神色都与往日别无二致,但不知怎的,定安硬是从中看出些不同来。她托着脸垂下眸,藏着笑意不想被他发觉:“我同郡王哥哥一见如故,自是聊得开心。”

    谢司白略一挑眉:“人走了,倒肯叫哥哥了。”

    定安嗯了声,隐着笑,愈发是得寸进尺:“先生这可管不着我。”

    谢司白有些无奈,他伸手掐了下她脸颊,长睫垂下,掩不去其中的情愫。几日不见,要说不想是假的。明明叫冬雪将小郡王送来即可,他偏要跟着一道,名义上是不放心,其实还是想要见她一面。

    定安又何尝不是。

    她被谢司白这样看着,心里软成一片。谢司白摸摸她的长发,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定安笑道:“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了吗?”

    “当然。”谢司白也笑,“我怕你不应,当时又要从我面前逃走。”

    他讲得前两次的事。定安被调侃得面红耳赤,她转过头:“我不同你讲了。”

    谢司白伸手将她带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气,这一次就算你想逃也逃不走了。”

    定安因他这一句,不多平静的心又乱起来。她难得不闹别扭了,就这样在他怀里静静待着。一时之间四下寂然,只剩罩里的灯忽明忽暗,映在墙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定安倚在谢司白肩上,轻轻扯了下他衣袖,和平日不同,她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些温柔:“林家的事,你且当心。刀剑无眼,万要保重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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