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臣有别,这是驸马的本分。

    天瑜今天心情很好,完全没有意识到顾清晗的情绪变化,她像一只小喜鹊一样,高高兴兴地解开头发,对着镜子梳理了几下,爬上床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歌儿。

    天瑜坐进被窝,伸手把自己那床锦被拥过来,一抬头却发现顾清晗站在房间中间发愣,眉头深锁,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瑜奇道:“哎,你在那干嘛呢,大半夜的发什么呆,快上来啊!”她说完一抬下巴,示意他上床之间把灯吹了。

    天瑜这似笑非笑的模样,瞬间激怒了顾清晗,他大步上前重重坐在床边,带着气甩了外袍,又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中衣撕裂扯下来,露出劲瘦结实的胸膛,怒道:“公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想闹便早些闹吧!时辰不早,闹完了明日臣还需上朝,臣是要脸面的!”

    天瑜吃惊地看着顾清晗撕光了上身的衣裳,她老脸一红,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脱衣服,但是顾清晗这番话却让她一头雾水:“我闹?我闹什么?”

    两人距离很近,天瑜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顾清晗结实的胸肌上,发现上面隐约有一些暗红色的印子,有新有旧,甚至有些刚刚掉痂。

    天瑜睁大了眼睛看这些伤痕,用手指点了点:“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顾清晗没有说话,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讥讽的气音。

    天瑜刚想再说些什么,额头突然抽痛了一下,心跳也好似停了一拍,一瞬间许多记忆涌出来,她脑中闪过无数的图像和声音,从大婚那日起到现在的分分秒秒,她全都想起来了。

    说“想”起来可能并不合适,因为人在想起某些事物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从某些记忆深刻的点开始的,然后慢慢记起事件的全貌。

    但是现在,天瑜感觉自己的大脑更像是在解压文件,所有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从记忆的闸门里奔涌而出,在极短的时间里向她展示了一遍。

    这信息量太大,而且没给她任何消化的缓冲时间,就好像有种什么超自然的力量直接掰开她的天灵盖,然后一股脑儿把这些场景粗暴地揉成团怼了进来。

    她看见顾清晗带着漠然的神情将手中的合欢酒一饮而尽。

    她看见自己红着眼睛跪坐在顾清晗身上,身体疯狂地跃动着,脸上却涕泪横流,凄厉地嚎哭。

    她看见自己掐着顾清晗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叫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你对不起我,都是你对不起我!

    她看见自己长长的指甲划在顾清晗光滑的胸肌和后背,恨不得把指甲嵌进他的血肉里,刮出一道又一道带血的伤痕,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诡异神情,一遍一遍在他耳边重复着:我是君,你是臣,现在你是我的,你们全家都得听我的,你娘也得听我的,谁也不能再欺负我了。

    她看见顾清晗额头沁出的冷汗,看见他苍白的脸色,看见他抿着嘴唇,墨黑的瞳仁看着虚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看见过去的自己,在一个又一个夜晚,重复着这些疯狂的事。

    天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天瑜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失去了平衡,她僵硬地摔在了床上。

    顾清晗厌恶地避开了天瑜倒向自己的身体。

    天瑜在床沿上磕痛了额角,她茫然失措地抬起头,正对上顾清晗冷然的双眼。

    没错,这厌恶的目光,冷冷地神情,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天瑜痛得扯着嘴角,艰难地挣扎着起身,顾清晗将身体向旁边又挪了挪,似乎她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令他避之不及。

    可床就这么大的地方,当天瑜起身以后,两人难以避免地直视对方的脸。

    天瑜忽然想到,是了,刚才她脑子里浮现的那些令人崩溃的事情,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些无法言说的丑态顾清晗甚至比她看得更清楚。

    天瑜觉得心脏一瞬间沉到了深渊最深处,胸中无数委屈像乌云翻腾,在顾清晗冷冷的目光里,她简直无地自容,低喝了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顾清晗一怔,却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后又扔下,起身将桌上的合欢酒拂落在地,“砰”地一声砸个粉碎。

    顾清晗决绝地摔门而出。

    “驸马,你这是做什么?”有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让天瑜打了个冷战,她抬头望向门外,看见顾清晗在雪地里光着劲瘦的胸膛大步流星地走了,脚步没有一丝犹疑。

    值夜的丫鬟冲了进来:“殿下,出了何事?奴婢去叫秀竹姑姑。”

    “不要去。”天瑜哑声阻拦:“我没有事,让秀竹姑姑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把门关上我要睡觉。”

    丫鬟看着天瑜的脸色,心中忧虑,一时未动。

    天瑜怒了:“我说关门!连你也瞧不上我是吗!连你也觉得我有神经病是吗!”

    夜深人静的时分,她拔高的声音传出很远,已经走到正院门口的顾清晗脚步一顿,大约是因为太冷,他的身子颤了一下。

    丫鬟不敢违逆公主的话,吓得立刻吹了灯,轻轻关上门退下了。

    黑暗中只剩下天瑜,她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确认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也没什么人能看见自己的样子,现在这黑暗反而让她觉得安全。

    不是说好了对男主一见钟情吗?不是说好了情深似海吗?不是说好了只害女主不害别人吗?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为什么女配每天都在变态地折磨虐待男主?

    天瑜一想到之前那些场景,她一阵恶心干呕,拼命地把床上的东西往下扔,觉得这床上的一切都很恶心。

    为什么会这样,这女人不是恶毒,她这是变态啊。

    这并不是顾清晗的错,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我讨厌死这个女配了,怎么有人能恶心成这样!

    天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压着嗓子尖叫,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甩出去,可是根本做不到。

    她茫然失措,蜷缩着身子哭起来。

    *

    王夫人用过了早饭,刚到中堂里坐下,管家的娘子桑婆子便进来了,她凑近了王夫人带着笑小声道:“奴婢去公主府打听过了,听说昨夜咱家爵爷是去书房睡的。”

    “阿弥陀佛。”王夫人喜上眉梢。

    桑婆子道:“奴婢就说咱家爵爷是个心里有数的,夫人偏不信,生生担忧到半夜。”

    王夫人双手合十,喃喃道:“晗儿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我想着他毕竟是男子,这方面肯定没有女子细致,怎么能不担心呢。”

    桑婆子拍了拍大腿道:“也怪我,我竟然也没想起来这茬,不然我就早些提醒夫人了。现在想来,恐怕是公主身边的秀竹姑姑提醒了爵爷吧。”

    王夫人点点头:“大约是她,那个姑姑瞧着是个精明的。”她想了想,仍是不放心道:“我思量着,那秀竹姑姑还是有些年轻了,怕是不好意思说开,你今日还是寻个机会跟爵爷说一声为好。”

    午饭后不久,顾清晗便回到了公主府,他跳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迎上来的仆人拉去马厩栓好,自己却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

    今日,顾清晗按照刑部张尚书的安排,将刑部复查完毕的一部分卷宗整理出来,呈给了哲昭皇帝裁定。

    张尚书为人精明,这个活儿他一向交给顾清晗做,一来干这件事可以早些下值,算是卖了个好给顾清晗。二来,顾清晗是皇帝的女婿,让他面圣最合适,即便刑部的卷宗里有些小错误,一般来说皇帝也不跟女婿较真儿。

    真是两全其美。

    桑婆子正在国公府门房里交待下人,让他们见到爵爷回来便进去告诉一声,没成想往外一瞥正瞧见顾清晗回来,她连忙奔了出来:“爵爷。”

    顾清晗看到是她,面容一紧:“桑妈妈,可是我母亲唤我,我进去给公主请安后便去见她。”

    “不是的,是老奴有几句话想对爵爷说。”

    桑婆子是顾清晗的奶妈,见到自己带大的小少爷她禁不住脸上带着笑:“爵爷今日为何下衙如此早?”

    “因今日进宫,所以回来得早些。”

    顾清晗将桑婆子待到了离大门远些的地方,耐心问:“桑妈妈有何事?”

    桑婆子先是请了安,左右看看无人,才拉住顾清晗小声道:“ 爵爷,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小月子虽然半个月就成了。若是为着公主以后好生养,那件事儿,还是一个月以后再做为好。”

    那件事儿。

    顾清晗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他将目光瞧向别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桑婆子又小声道:“夫人说了,爵爷是个心思清淡之人,定然是晓得轻重的,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就怕公主年幼不懂事,夫人叫爵爷一定得有分寸,多向公主解释一二。”

    顾清晗脸色有些泛红了,他攥起拳头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了,请母亲放心。”

    桑婆子打量了几眼顾清晗,语重心长地又补了一句:“爵爷,老奴是您的奶娘,自然是真心为着你好。你如今既然做了驸马,偏房妾室都不成了,往后就只能靠着公主这一块地收庄稼,您可得千万珍护着她,子嗣为大啊。”

    顾清晗无奈地点点头,“多谢桑妈妈规劝,我心中自然有数。”

    桑妈妈满意地走了。

    顾清晗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公主府,无论如何总得进去,难道要在墙外站一辈子。

    他硬着头皮去了上房,即使昨夜发生了冲突,他仍然是要去给公主请安的。

    君臣有别,无论她往日怎样对他,这都是驸马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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