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下大红的囍字剪纸, 荷花枯萎凋谢, 秋枫霜叶映红远方城外连绵的一片山。
北风把金菊吹散，软红光里天地银白, 福字的剪纸被倒着贴上窗页。
从炎炎九暑走到新一年岁首, 似乎并没有多久。
“今年也去逛灯会吧。”雪地廊檐下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宗霁把月蓝的鹤氅披到少年肩上，低眸将大氅领边拢起，系带，“好。”
把少年圈得透不入一丝寒风。
日沉落西山，华灯初上。
这当然不是他们第一次逛灯会, 实际上, 从前为了哄小孩开心宗霁答应了每年都会带着他背着宫里人的耳目暗地里偷出宫去。
但这是初景第一个成年出宫建府，可以自由行动后的灯会。
京城夜市繁华, 新春左右连续七八晚都有夜灯活动，燃灯、放灯、猜灯谜……
花灯挂在街市的树木上，犹如一排排火树。
宗霁牵着初景靠灯火较暗的巷边走，避开熙熙攘攘的人潮, 自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裹着月蓝鹤氅的少年和他身旁鸦青长衫的青年。
何况灯会上大多数人都戴好了面具，灯光明灭, 除了相伴而行出门的, 即便是熟悉的友人, 在街巷里碰巧相遇了也难以认出对方。
“走百病。”青年忽地侧头向少年说道，声音清清冷，紧牵的两只手温热。
初景一怔，随意下一秒反应过来便莞尔笑了。
走百病, 散百病，塌太平，寓意一边散步就一边把百病散走。这是正月十五祈求身体健康平安的一种祈福方式。
他低头看向足尖，又对着宗霁道：“身体已经比原来要好很多了。”
他们以前每一年的灯会都这么走，只是凑个热闹求一个好兆头，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
但是今年不一样。
病毒已经被消灭了，初景真实地感觉到身体如同回春一般好了起来，虽然由于长期疏于锻炼，他的体质还是比较弱，但是比起以前，他已经很满足了。
“今夜会散走一整年的病气。”鸦青长衫的青年侧过脸，光影一明一暗。
初景感觉手又被牵紧了一些。
太傅比他还要在意他的健康得多。
初景抿唇，确认了袖中的物什所在，笃定地点点头：“会的。”
两人行至护城河下游，来自上游的河灯顺着江水成群流下，星星灯火照耀深蓝晶莹的水面，与满江月色争辉。
下游的人烟相对稀少，人群的谈笑声似隔了一层屏障，风声都衬得安谧平和。
宗霁将从上游小贩摊子上买来的两盏河灯放到水面上，河面荡起圈圈层层的涟漪。微凉的水沾湿了指尖，他站起身时略微有些无措，“簪子……是给翠芽带的吗？”
那支羊脂玉茉莉小簪，是少年甫一出府，就直奔店铺买下的。
“是给翠芽儿姐姐的新春礼物。”少年艷红的唇瓣微向上弯起弧度，清浅的两个酒窝浮现。
沾上的点点河水聚成滴状滑落，指尖冰凉，宗霁垂眸默默抹净手上残留的水珠。
翠芽是小皇子的贴身侍女，比他认识的……还要早。
是当初被病毒控制了给少年下毒的侍女，虽然理智上宗霁知道对方没错，但是……他只是有点嫉妒。
嫉妒少年为她着想，请他抹去了对方那段被控制的记忆。
宗霁发觉自己和少年确定了关系之后，好像变得比从前还要患得患失得多。
会认为少年答应自己只是因为长时间相处而形成的依赖，会忍不住设想如果他没有出现……那现在站在少年身侧的会是谁。
或者……如果少年以后遇到了真正“爱”而不是“依赖”的对象……
越在意，越去设想这些情况。
宗霁摩挲了一下腰间坠的玉佩。
那玉佩不论是雕刻的样式，还是材质，显然都不太符合国师的身份。
但是这是少年从前逛集市时买给他的，普通的店铺自然没有多么上好的玉佩，但因为送玉人，这枚玉佩就被赋予了高于本身成千上万倍的价值。
初景蹙眉，察觉到了青年的情绪变化。
稍一思索，恍然莞尔而笑，“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青年的注意被吸引，初景从袖中取出准备了一个月的礼物。
宗霁长衫的腰间上坠着的玉佩被取下，被替换成正红丝线编织的桃花结，系着一块新玉。
玉质极好，雕刻的三只羊技法却粗糙稚嫩，几乎可以断定是出自初学者的手。
夜晚的微风拂动杨柳，黛云远淡。
宗霁想起来少年前段时间是有些避着自己。
他还以为……
“那…这个？”初景晃了晃手里被替换下来的旧玉佩。
宗霁接过，“我留着。”收入袖中。
“新的玉佩，喜欢吗？”初景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幸好夜色掩住了他晕红的耳畔，“小羊刻得不太好看……”
“喜欢，很好看，非常好看。”宗霁把少年揽入怀里，鼻间是淡淡的草木香，他不确定少年能否听到他如雷的心跳。
一直萦绕心头的不安被扫开。
桃花结代表的情意，哪怕是五岁的小孩都一清二楚。
璧月初晴，被围在火红河灯之间。
怀抱充盈。
宗霁脑海里忽地浮现那位会卖乖的副人格前几天学习的情话。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
有点土。
饱读经书的国师大人蹙眉。
这样的话，宗霁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他的心跳直到燃灯时都没有平息下来。
临江二楼的包厢，敞开的窗口可以把大片大片升起的火红天灯和深蓝的夜空尽收眼中。
少年的手撑在窗沿，转过头正启唇要开口说话，就被揽着往后退了两步，“太傅……？”
“别靠得太外面了。”宗霁牵着少年坐下。
新春夜里氤氲的茶香随着白气升起，驱走寒意。
深蓝的夜空被染成一片红，远方的天际都映出光。
“太傅，你的孔明灯上写了什么？”初景将一开始想问的话问出口。
包厢里的客人，孔明灯都是写好了由店小二下去放的。
按照人们的说法，向来都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的。
但这世间唯有他一个创世者，所谓的向神祈福不过是取一个兆头。
那么说不说也就没有这些讲究了。
“希望你平安喜乐。”
和往年的内容一样。
宗霁话音刚落，怀里盈满清淡草木香，少年的脸贴近他颈边，柔软的发丝挠过下颚，清润的声音小小声：“我的也和往年一样…”
“好，会实现的。”宗霁的手环住少年细瘦的腰，“一直都会陪着你。”
再过一段时间，等少年的身体再养好点，他会将另一半神格分给他。
宗霁当然没有和少年说过这个打算，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浅吻在少年额上，没有提及。
月色明亮。
“乐只君子。”
“福履绥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太傅的情话解读时间：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国风·周南·樛木》
像你这样美好的人，我祈愿幸福喜乐永远降临在你身上。
周末白天自习，晚上也有自习课，只有等十一点后熄灯安静了才能码字，所以……
短小君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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