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宴陵叹了口气,道“烦请少君在杀了在下之后将在下尸体送回师门”

    姬元澈微微一笑,“好。”他柔声答了。

    宴陵特意抬起头方便姬元澈拧他脖子,“少君,在下能最后问一件事吗”

    姬元澈已然看透此人本性,反问道“本君若是说不能,你会闭嘴吗”

    宴陵不好意思一笑,道“在下想问,魔君缘何不让少君离开魔域”

    姬元澈脸上近乎于柔软的笑意没有半点变化,他的脸在暗淡的光中有种靡丽的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宴陵的错觉,宴陵竟然觉得姬元澈的神色有些恍惚,他本就面色极白,无语时宛如白瓷,无端显得精巧易碎,“缘何如此”他道“因为本君行事无状,为非作歹,父君想本君收敛,便不允许本君离开魔域,雪策,”他轻声叫宴陵,“在你们人族,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宴陵心说我可没见到你有半点收敛。

    这件事可不像是穆公子能干出来的,毕竟之前宴陵与姬元澈相处千年,穆公子管教自己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穆公子率性,仿佛在他眼中,不管是整个魔族的未来、他魔君的权位,还是他那个天纵奇才骄矜桀骜的儿子,都不如人世间的湖光山色来得有趣和生动。

    很显然,姬元澈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宴陵朝姬元澈笑笑,道“既然如此,少君更不应该离开魔域了。”

    姬元澈垂眸,道“谁叫魔域无趣呢,”他幽幽一叹,让宴陵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更甚,“连杀人都不能尽兴。”

    宴陵“”

    他为什么会闲着没事怜惜姬元澈。

    他们也不知在界门中呆了多久,只见一束白光照了进来。

    宴陵不适地眨眨眼,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干草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声。

    门已不见了。

    宴陵左右打量,但见左右破败,杂草丛生,一人多高的草虚虚地掩着宅子,褪了色的灯笼在风中左摇右晃。

    界门在荒芜之地,宴陵也是第一次被送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虽然他身后的宅子里可能已经没有了。

    宴陵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气扑脸,一寸一寸地侵入皮肤,几乎能浸到骨头里,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指尖都仍是麻的。

    姬元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宴陵疑惑地问。

    “你冷”

    宴陵甩了甩手,道“冷,”他头顶日光毒辣,仿佛能把人晒下来一层皮,姬元澈身为魔族,身上本就比一般人冷,此时不冷不热,宴陵还披着他的外袍,却好像入了冬一样,“此处大抵聚阴,我们先出去。”

    姬元澈挑眉,“那便是有鬼了。”

    宴陵苦着脸说“停过尸的地方也聚阴,我们出去再说行吗”

    姬元澈见他走出去时两肩仍不住颤抖,也知他不仅因为此处古怪,更因身上有伤,灵力不再,于是一按宴陵肩膀,醇厚的魔蓦地涌入。

    魔气是不是热的宴陵不知道,但是被姬元澈按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疼不是作假,他闷哼一声,捂着姬元澈碰过的地方,不多时,那种疼得轻微,又滚烫的感觉蔓延全身。

    宴陵不冷了,但他想脱衣服。

    他叹了口气。

    姬元澈与他并肩往出走,道“又怎么了”

    宴陵由衷道“君上,若是有人告诉你他冷,未必是想让你给他渡魔气。”

    姬元澈很诚实地回答,“没有人敢和本君说。”

    确实,要是说了,姬少君可能会告诉他死人不冷,并付之实践。

    宴陵道“或许他只想要一件衣服。”

    姬元澈的目光落在宴陵披着的外袍上。

    宴陵一顿,言左右而顾其他道“少君身上暖吗”

    姬元澈少君动辄你是不是活腻味了和你是不是忘了你什么身份,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哪早就对宴陵构不成丝毫的威胁了,要想让宴陵闭嘴,唯有动手一条途径。

    姬元澈若有所思。

    宴陵趁机去拉姬元澈的手,道“少君在想什么”

    姬元澈道“本君在想,要不要割了你的舌头一劳永逸。”

    宴陵看着姬元澈似是微微上扬的嘴唇,道“其实,少君你堵上在下的嘴也行。”

    姬元澈闻言,道“好主意。”

    宴陵身子往前一探,已做好了被姬元澈少君堵上嘴的准备,少君指下一闪,一束杂草倏地被削了下来。

    宴陵一下把嘴闭上了,他干笑,快走几步,推开了眼前斑驳的黑漆大门。

    寒光逼人。

    宴陵偏头一躲,剑猛地扎入草丛中,被割下的杂草登时纷飞。

    为首的少年一身白衣,袖口与领口都绣着精致的剑纹,他身后几人年岁都不大,同少年一样着白衣,他喝道“是人是鬼”

    宴陵见姬元澈笑容愈发粲然,抢险道“你见过我们这样风姿出众的鬼吗”

    少年被噎了一下,满目怀疑地看着宴陵和姬元澈。

    青天白日,两个大男人从这么个破烂院子里出来,他们俩衣着又都精细,不似无家可归之人,这便显得有些奇怪。

    少年身后一人低声道“师兄,这两人有影子。”

    少年目光在两人影子上一转,又没有感受到任何鬼气,面色有些尴尬,以手抚额朝他们两个一拜,道“在下听闻村中人说这处闹鬼故与师弟师妹来一探究竟,方才行事轻率,险些误伤,还望两位见谅。”

    宴陵听他说话还算真挚,又见他满脸稚气眼神晴朗,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摆手道“无事,”他回头看了眼钉在土中的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小友你这把剑快是快,但是剑线不正,剑飞出去易偏。”

    姬元澈瞥了他一眼。

    少年一愣,不解宴陵为何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知晓,他颔首道;“剑中的确不正,不知前辈如何得知”

    宴陵一笑,道“你叫什么”

    少年道“在下顾平瑾,是”他停了一下,仿佛在犹豫该不该直接报上师门。

    宴陵道“是凛剑宗弟子,与师门下的大师兄或者大师姐带出来历练。”

    昔日修士涉及俗世,干扰朝政,搅动风云,乃至篡改天命,后各派宗师达成共识,不干扰俗世事务,划一处灵气丰沛无人打扰之处为上界,又设无数禁制阵法,寻常人想要找到极其困难,上界就越来越成了民间口口相传的传说。

    顾平瑾惊讶地看着宴陵。

    姬元澈开口道“你衣服上绣着凛剑宗的徽记。”

    方才宴陵站得与他们最近,又先声夺人,顾平瑾被吸引去了大半注意力,姬元澈开口,他才把注意力转到姬元澈身上。

    只一眼,便无话可说。

    魔族少君之容貌岂是一个灼灼可言

    顾平瑾回神,脸颊有点泛红,头看师弟师妹们,反应与他类同,且还不知看了多久,顾平瑾用力咳嗽两声,道“确实如前辈所言,”他们确实穿着绣有凛剑宗徽记的衣裳,却不曾料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也能有人认识上界门派徽记,“这是在下二师弟洛朝,”他一一介绍,“三师弟曲靖言,小师妹周蓦。”

    宴陵颔首一笑,道“在下雪策,这是在下,”

    姬元澈接过,“夫君。”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四个小孩的表情不由自主有些变化。

    宴陵在晚辈,尤其是自己同门派的晚辈面前还是要脸的,他镇定地纠正道“好友,姬沉璧。”

    周蓦看宴陵的眼睛亮亮的,道“前辈与我派一位长老名字有些肖似。”

    若非知道宴陵在万重山上闭关还未出来,周蓦真的要以为这个朝他们笑得柔和的青年是宴陵了。

    宴陵终年神出鬼没,不是在闭关,就是和姬元澈打架,或者是去找姬元澈打架的路上,这些孩子没见过宴陵也是正常。

    宴陵闻言道“那倒是很有缘分。”

    “在下听闻村中人说此宅中有鬼,”顾平瑾有点不好意思说“原来是两位前辈吗”

    若是修士,那么凡此种种都有解释了。

    宴陵摇头道“不是,我们也是才过来不久。”他看着这四个孩子身边并无代教也无成年师姐师兄,道“怎么不见有旁人”

    顾平瑾眼睛转了转,道“师叔他说要放我们自行历练,不做拘束。”

    宴陵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顾平瑾地脸又红了。

    姬元澈懒懒的抬眼,他实是五官骄人风仪俊美,让人看着便忍不住耳面生红,他道“鬼来了。”

    他声音柔软,语调上扬,有种奇特的好听,似是外族不习惯说官话一般。

    要是忽视他说话内容的话,可能会更加好听。

    话音未落,他们身后的绣楼上便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居,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他们一同看过去。

    一个红衣裳的小姑娘在绣楼上,正开着窗朝他们喊,她神色薄怒,白生生的脸与身旁腐朽发绿的窗棂十分不搭调。

    宴陵低声道“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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