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宴陵醒来时,天光大亮。

    凤林晚站在窗边, 竹子似得笔直玉立, 他好像知道宴陵醒来, 转过身,道“师兄,从把你接过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

    宴陵手指微抬,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

    凤林晚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宴陵仰头喝净后将茶杯送到凤林晚手上。

    凤林晚拿着杯坐到宴陵身边,“师兄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宴陵轻轻动了动脑袋, 显然不太想知道。

    凤林晚视若无睹,道“我在想,师兄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为何在这, 还是姬元澈在哪。”

    宴陵微微笑了笑, 道“水。”

    凤林晚将茶壶拿过来,放到宴陵触手可得的位置, 又道“姬元澈不要你了。”

    宴陵吃力地坐起来,刚送进嘴里的水差点一口喷出,他克制得极为痛苦, 险些将自己呛过去。

    凤林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师兄”

    宴陵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开口道“我今日若是身死陨灭, 你难辞其咎。”他握着茶杯, 仿佛热意能从瓷壁流淌到他手中一样, 宴陵的指尖泛着青, 比他手中的白瓷杯看起来还要冷冽几分,“姬元澈怎么说”

    凤林晚道“他说三天之后要你去找他。”

    宴陵道“去哪”

    凤林晚摇头道“他没说。”

    宴陵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凤林晚却道“姬少君自己所说,师兄又没有应允,不去会如何姬少君来这抓人”

    宴陵摇头,道“姬元澈不会如此。”

    凤林晚以为他说的是不会抓人,道“那不是更好,师兄更可安心养伤。”

    宴陵一手将袖子挽起,推了上去。

    宴陵的手腕略有消瘦,底色牙白,一点暗红在手腕中心,十分明显。

    凤林晚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宴陵,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宴陵嗯了一声。

    凤林晚缓缓道“这就是,”

    宴陵正要开口,便听自己的师弟郑重其事地问道“守宫砂”

    此言一出,若非凤林晚躲得快,临渊剑差点就清理门户了。

    宴陵冷漠道“是誓印,先前姬元澈的魔气已贯通我全身各处经脉,他想将誓印用在我身上可谓轻而易举。”

    誓印入体,无论宴陵在哪,姬元澈都可轻易寻到,更何况这东西还能控制人的神志,但对于宴陵来说,这个功能收效甚微。

    他心智极坚,除非自己愿意,不然世间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左右他的心思。

    姬元澈若是想他就范,何必大费周章,用尽手段呢

    凤林晚道“我到时那处只有你们两个,那条龙呢”

    不提还好,一提宴陵登时想起先前种种,他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几声,对着看起来心有余悸,在要不要给他顺气之间犹豫的凤林晚道“你在何处得来的消息说那里有龙”

    凤林晚尴尬道“我一位友人的书信。”

    宴陵闻言更怒,道“友人的书信为何会让那三个孩子看见”

    凤林晚摸了摸鼻子,“这个”

    宴陵神色不善地望着他。

    凤林晚道“我,闲着没事给他们读的,”他望着宴陵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的脸,迅速解释道“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风俗览,哪知道他给我写了个这玩意,师兄,你也知道,那座城中聚极阴,龙乃祥瑞之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那出现,我就是这样和他们说的,”凤林晚也觉得颇为委屈,“谁料到只是一天没见,他们居然就去找什么龙了。”

    宴陵道“你过来。”

    凤林晚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宴陵哑声道“清理门户。”

    凤林晚坐远了点,道“师兄你养伤为重,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宴陵默默念了个剑诀。

    临渊剑在床边绕来绕去。

    凤林晚缩了缩脖子,转移话题道“城中聚阴,必不可能是寻常龙族,烛龙当真降世”

    宴陵道“假的,以龙鳞为引子的术法罢了。”他话锋一转,“不过能烛龙鳞布阵,布阵者定然来历不凡。”

    凤林晚点了点头,“你睡着时我曾听平瑾他们说起罗程雪这个名字,便叫人打探了一番。”

    宴陵道“年纪轻轻被卖到豪商家中的侍妾”

    凤林晚不明所以,道“不是,她就是高松城人,也确实姓罗,叫程雪,不过已死了二十几年,死时不到二十岁。”他握住就在不远处的临渊剑,放到宴陵枕边压着,道“罗程雪原是高松城中一富贵人家的小姐,十五岁时嫁给了本城城主的小儿子陆琰为妻,婚后夫妻不和,多有争执,城主之子经年在外花天酒地,罗程雪常常回罗家,并不总在城主府中。”

    凤林晚摊手,道“听到这,我还以为又有什么痴男怨女。”

    宴陵道“凤师弟是打算说书去了”

    顾平瑾他们的事情确实是凤林晚看管不当导致,他自知理亏,这时候即使有一万句话能回以宴陵,却只能憋着,“罗小姐啊陆夫人,第一次杀人是在嫁给陆琰两年之后,陆琰常年不归,罗程雪似乎觉得无趣,便将陆琰之前的一个侍妾杀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为什么感觉无趣就要杀人这位陆夫人是将自己当成魔族了吗”

    宴陵哽了一下,虽然很想反驳,但又觉得凤林晚说的是实话。

    凤林晚道“不过陆琰并没有发现,因为陆夫人告诉她,人悄悄和马夫跑了,城主府上上下下几百人,陆琰并没有太在意,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她有一个月,接连杀了数十个人,全部将人皮剥下来放在房中,虽然有人察觉城中人消失必有古怪,但是全部修书一封给了城主,令他留心,这些信就全部被罗程雪所得。第三年东窗事发,罗家在高松城中极有人望,城主不愿意与罗家撕破脸,就让罗家将罗程雪带回,没过多久,就传出了罗程雪被烧死,整个罗宅被付之一炬的消息。”

    他道“之后高松城死人就变得极为频繁,还有人说总能看见罗程雪白日也在罗宅,仿佛活着一样,高松城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年富力强又无祖产的大多搬离了高松城,告诉我这些事的人,之前是罗家的小厮,罗程雪死后,他就离开高松城,到了这做些小生意。”

    宴陵想了想,道“罗程雪身边的那个灰衣女人呢”

    凤林晚微微皱眉,“那是何人”

    “在城楼上一直同平瑾他们在一起,”宴陵一顿,道“当真没有踪影”

    凤林晚摇头道“我在城楼上时不曾看见,也无人同我们一起过来。”

    宴陵心中了然,刚要开口,咳嗽却打断了他说的话。

    宴陵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脉门,也不愿意旁人无端靠得太近,凤林晚打消了给他梳理经脉的念头,道“师兄不回万重山”

    宴陵捂着嘴摇了摇头,没什么血色的脸从黑发中露出来,显得薄弱到了极致。

    他伤得太重又伤得太久,姬少君纵然将他碎了大半的经脉一根一根地接上,又治疗了他身上的外伤,宴陵却仍觉得浑身脱力,疼得几乎没有知觉。

    凤林晚当真十分不解,“为何”

    宴陵认真道“有事。”

    凤林晚反问道“什么事”他想了想,“师兄无端在魔域,我虽担忧,却还是觉得师兄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在魔域,应当有在魔域的理由。”

    宴陵苦笑道“难为师弟这样高看我。”

    凤林晚道“我当时甚至以为,掌门师兄有什么事要师兄去做,连同姬元澈在一起,也是事前走好的一步棋。”

    宴陵按了按太阳穴,听完凤林晚的构想唯觉得他想象力确实十分丰富。

    “不过后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道“掌门师兄以师兄你为筹码来换取什么,师兄更不是能甘心为棋的人。可纵然如此,我还是想不通,师兄为何非要在姬元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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